《神选之子不干了[无限]》作者:西荧星 文案 纪旬生病了。 症状千奇百怪,似乎致力于用身体编纂出疑难杂症合集。 纪旬无法接受自己只能等待死亡的事实跑去买醉。 再睁开眼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躺着个男人。 纪旬:“不好意思,您是谁?这是哪啊?” 那人听完笑道:“景迟,你的搭档。” “至于这里……” ——“是神明的梦。” 纪旬:“……?” 感觉好像被拉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组织,说自己没钱没家人也没朋友能放我走么?挺急的…… 后来纪旬了解到,这些特殊的梦境是神能力不稳时创造出的缝隙,也是唯一有可能接近神、代替神的方式,一旦在梦中死亡,现实中的自我意识就会消失。 纪旬也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得知了自己真正的病因 ——成为了神最喜爱的孩子。 而景迟则是神最厌恶的人。 回到现实后,纪旬看了看自家小破沙发上端坐的精英,又瞧了瞧手中杂志上景迟的专访,再想想生活困苦、重病缠身的自己,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身为神选之子的纪旬,每个梦境都会收到额外提示,只不过. “黄昏时分的捉迷藏” “十三号废弃站台” “Remember who you are.” 纪旬:谢邀,现在回医院混吃等死还来得及吗? 大佬攻x 大佬受 ·无限流 ·无虐,爽的 ·篇幅不长,只有三个副本,请放心入坑~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旬,景迟 ┃ 配角:预收《海王竟是金丝雀[abo]》指路作者专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带着男人拆娘家的故事 立意:对于追寻真正自我的过程始终坚定。 第1章 神明的梦 “对不起,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减轻疼痛,您的具体情况医院已经上传到了资源共享系统,但我建议您不要抱有太大期待,毕竟……” 主治医生的目光徘徊在桌面上那几份反复核对过的体检报告上,即使各大专家组已经开了无数次会议研讨过,最终得出的结果也还是透着一股子荒诞。 “纪旬先生,您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么?”医生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明显的同情。 冬日的阳光吝啬,带不来几分暖意,倾斜着从诊疗室窄小的窗口打进室内,桌上散落的文件里医疗档案清晰可见。 纪旬,男,21岁。 多脏器功能迅速衰竭,入院前偶有头晕和体力不支,无其他明显症状,患者生活方式健康且无家族病史,病因暂时不明。 忽然,一阵喧闹声从门外传来:“凡一切相,皆是虚妄。” 轮椅上那人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语气逐渐癫狂,与医疗人员的安抚和家属的啜泣交杂在一起,匆匆经过诊室,不一会便飘去了走廊的尽头。 “但神是真实!是永恒!”那位病人的嘶吼声透过门缝,刺到了纪旬的耳朵里,却没能将他空洞的眼神撕开半分裂痕。 “又来一个,没完没了了……”主治医生的注意力也被外面的热闹所吸引,不自觉地嘟囔了两句。 窗外的梧桐树上还挂着最后两片叶子,一阵凌冽的风吹来,颤颤巍巍地飘落了下去。 纪旬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竟舍得从那几张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数据的纸张上挪开视线了。 “近日以来,全球各地皆频繁出现群体性精神失常的案例……” “目前研究结果尚不明晰,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报道后续进展,下面是一则社会新闻……” 调低了音量的电视里正重播着今天的早间新闻,纪旬听着总觉得内容和他的突如其来的病差不多魔幻。 “总之,纪先生,给您开的这几种药记得按时服用,其他注意事项都写在病历本上了,保持心情愉快,我们这边有任何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医生。”沉默了良久的纪旬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却始终没有下文。 半晌,他轻呼出一口气,沉了沉肩膀,僵硬地抬起头,对着医生露出了一个称得上凄凉的笑容“我快死了,对么?” [神明的孩子,欢迎回家] [本次线索为:黄昏时分的捉迷藏,请远离街角的自动贩卖机。] [预祝你顺利脱离梦境] 脑内的声音逐渐消失,刺眼的光亮不依不饶地从房间狭小的窗户中钻进来,恰好落在了纪旬的眉间,意识仍未清醒的人皱了皱眉,翻身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睁开了眼。 “你醒了?” 待双眼适应了强光后,纪旬才看清面前的景象,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朝自己笑。 黑色贴身的羊绒衫将说话那人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漂亮,金丝边眼镜随意搭在鼻梁上透着几分慵懒。 他生得一双锐利的凤眼,此时正弯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表情分明是友善的,可纪旬却莫名从中品出了些许不真诚。 大概是见纪旬只是盯着他看却不说话,男人摘下眼镜挂在了领口处,缓缓开了口:“有哪里不舒服吗?” 纪旬怔了怔,倒是老实地摇了摇头,坐在床上打量起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显然,他没在自己的家里。 说这是间卧室都算是抬举了,地面是斑驳的灰色,青黑的霉菌顺着墙体攀爬到了天花板上,窄小的窗口是室内唯一的光源,除了一张床两把椅子就没有其他家具了。 “不好意思”,纪旬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对面坐着的那人背绷得很直,神态从容,就差把气度不凡几个大字写在他嘴角勾起的完美弧度上了,好似这里不是间破旧的卧室,而是什么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合。 只见他听完纪旬的问题轻声笑了笑,却没说话,只是指了一下地面示意纪旬把鞋穿上,然后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了窗前,“你过来看。” 纪旬:帅哥是个好帅哥,但是怎么神神叨叨的…… 对于对方这种有话不直说,非要卖个关子的行为,纪旬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在没摸清楚情况之前,还是要老实点。 电影里那些开场就和线索NPC反着来的,都是标准的一血预定。 惜命的纪旬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看到窗外的场景后,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了半步。 丝丝缕缕的云聚集在窗口,缝隙中隐约能瞧见被遮挡住光辉的新月和分布稀疏的星星,可天空的颜色澄澈,分明是白天。 再就没有其他事物了,就好像他所处的这个房间是漂浮在空中似的。 “我叫景迟,昨晚其实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但看起来你不记得了。”景迟的声音从纪旬的身侧传来,语气中没有掺杂半分恐慌的意味,似乎对于两人现在的处境毫不担心。 景迟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张手帕纸,上面用笔写了几行字,字体歪歪扭扭,看得出执笔人大概是不怎么清醒的。 对方眼角带笑,把纸放到了一脸不明所以的纪旬手里。 [我叫纪旬,这是我家地址和我的电话,请把我送回家,谢谢。] 纪旬:…… 好家伙,推酒的营销害人不浅。 纪旬轻咳两声,为了掩饰尴尬偏过了头,他确定纸上的信息是真实的没错,也的确不记得自己喝醉后的事情了。 况且……他装作不经意抬眼看向景迟。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那轮新月,出众的样貌和良好的仪态与周围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即便完全不认识对方,纪旬也不得不承认,景迟看着就和他这种市井小民不是一路的。 纪旬面上依然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来虚张声势,把纸巾囫囵团进外衣兜里,刚准备向对方询问其他细节,景迟却先开了口。 “你醒来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景迟眼角眉梢的笑意渐渐隐去,转过身来同纪旬对视。 听了这话,纪旬猛然和自己梦中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联系到了一起,他刚醒时其实有试图将这些信息串联,却串了个一头雾水。 “好像有几句什么梦来着,记不太清了。”纪旬试探性地提炼出了个不太重要的关键词,随即观察起了景迟的反应。 对方大概是没得到想要的信息,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注视着纪旬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你不需要太防备我,没有你我进不来,也出不去。” 纪旬还没来得及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表达困惑,就被景迟的下一句话打断了。 “这里,是神明的梦。” “你的意思是说有个神,搞了一群人到他的梦里完成考验,赢了就继承他的力量?”纪旬从景迟为了表达诚意而透露出的信息中,提炼出了整件事的核心。 景迟听了他的总结,眉梢向上轻挑了一下,像是在表达认同。 纪旬哪能想到自己一个时日无多,每天混吃等死数日子的人,临了也不得安宁。 事实证明,可能在那所谓的神明眼里倒确实是众生平等的,哪怕是个绝症病人,都得被强行拉进来搞什么欢乐闯关。 “太草率了吧,起码先征求一下本人的意见啊……”纪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正一脸玩味打量着他的景迟,“那你说没有我进不来是为什么?” 原本已经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线索的景迟听完停下了动作,回头瞧着坐在那里看起来完全没打算帮忙的纪旬,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说道:“出去之后再给你讲故事。” 语气活像是在哄小朋友,纪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那声音不轻不重,每次相隔时间均匀,却一直没有停下,颇有种没人开门便会一直敲下去的意思,“当当”声不断回荡在室内,倒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景迟的目光聚焦在房间深褐色的木门上,不明显地露出了防御的姿态,稍微压低了声音对纪旬说:“能告诉我提示了么。” 门外的东西显然来者不善,还没完全了解这个地方运作体系的纪旬连忙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到了景迟的斜后方说:“你在昨晚之前就认识我了。” 景迟偏过头看了一眼纪旬,像是在调侃他的轻车熟路,却对他的这个结论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纪旬暂时对此毫无意见,甚至主动将床边的小破椅子搬到了景迟面前,毕竟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能打可不是一星半点。 “线索是捉迷藏。”纪旬识时务地说道。 他干笑了两声,朝对方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椅子:“用这个挡挡,有总比没有好。” 谁知道这个鬼地方的捉迷藏是怎么玩的,但白捡的保镖该用还是要用。 但景迟对于纪旬“费心”给他找的趁手武器瞧都没瞧一眼,反而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把看上去就很锋利的匕首,“怕就自己抱着,不用担心我。” 纪旬:……有装备不早说,还要阴阳怪气。 不过纪旬也就只敢腹诽一下,他惜命地抬起凳子挡在身前,做出了一个防御效果微乎其微的姿势,然后看着景迟举起匕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第2章 捉迷藏 预想中的恢宏场面却并没有出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信被规矩地放在地上,雪白的信封上,暗红色的火漆印尤为显眼,在光线昏暗的破旧走廊上却是有点突兀。 景迟将那信封捡起来后只是简单地瞧了两眼,便回到室内递到了纪旬手里,像是因自己的谎言被识破,而对纪旬表达自己的诚意。 “这上面有个图案哎。”虽然有些不明不白,但纪旬没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恶意,在不清楚情况之下,他也算是默认了彼此的合作关系。 所以纪旬接过信后也没私藏半分,坦然邀请景迟一起查看他们目前接触到的唯一线索,就是语气听起来总有些莫名的兴奋。 毕竟什么神明的梦,如果没危险,那听起来还怪有趣的。 景迟看到他的反应,倒是难得流露出来几分不明显的惊讶,隐约还透着丝欣赏,然后顺着纪旬的话说:“嗯,是只鸟。”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似的:“应该不重要,打开看内容吧。” 纪旬“噢”了一声,没了方才那种好像在玩解谜游戏般的兴致。 [莉莉小姐最喜欢认识新朋友了,特此邀请二位参加她的茶会,茶会将于三日后的17:00举行。 温馨提示:1.请勿迟到2.请自备饮品] “就这些?茶会地点呢?莉莉又是谁……”纪旬边看信,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说完,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纪旬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景迟那双眼睛正浅浅地弯着,在几缕碎发无意的遮挡下漂亮得出奇,同先前那装出来的不同。 只不过,景迟没回答纪旬的问题,倒是反抛回去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又在说怪话了。”纪旬没搭理他,注意力仍放在手中的信纸上,几个小时的相处,纪旬对景迟的印象已经从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帅哥,变成了脑回路有些奇怪的帅哥。 尽管纪旬不咬勾,景迟倒也没垮脸,依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指向窗户,轻声问道:“出去看看?” “他妈的!那娘们儿算计我!” 刚踏出大门纪旬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几个人在争吵,景迟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纪旬其实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但因为摸不准这个地方的路数,到底还是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在他快步跟上去之前,纪旬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出来的地方。 和在屋内看到的窗外景象没有半分关联。 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了,原本它应该存在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堵墙,而纪旬所站的地方是一条幽长小巷的尽头,除了个隐隐散发着腐坏气味的垃圾桶就没有其它东西了。 还好把那个什么劳什子茶会的邀请函揣在身上了,不然到时候想找都没地方,纪旬腹诽道。 周遭的环境像是一座城市的老城区,古旧建筑上的砖瓦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落,狭窄逼仄的街道虽四通八达,但根本容不下车辆的进出。 明明是正午,商铺却都关着卷帘门,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死气。 确实是个玩捉迷藏的好地方,纪旬心里想。 纪旬跟着景迟拐了不知道几个弯,却始终感觉路过的街景大差不离,像是在兜圈子。虽说他觉得景迟长得就一副不会迷路的样子,但到底也不能保证没个意外。 就在他忍不住即将把自己的不信任问出口时,他们终于走出了巷口,来到一片平坦的空地处。 水泥地上用粉笔画着跳房子用的格子,靠着墙根的阴凉处还散落着一些玩具,这里大概是周围居民家的小孩扎堆玩耍的地方。 刚刚的嘈杂声便是从这传来的。 只见空地上已经站了几个人了,纪旬虽有些舍不得离开景迟颇有安全感的背后,但与他人交流到底是不可避免,所以他还是在对面一群陌生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景迟的左手边站定。 至于为什么不是右手边,那必然是因为景迟惯用手是右手,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站左边方便被景迟保护身患重病,体弱又怕死的自己。 空地上,一个面相长得就不怎么和善的男人正被两个年轻人拽着,而他面对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那人显然是被他吓到了,此时正红着眼眶,紧紧抱着自己的外套。 那群人看到纪旬他们走了过来,便停止了争吵,却也没有要同他们交流的意思,刚刚被拉住的男人嘴里依然嘀嘀咕咕地骂着脏话,眼神憎恶地瞪着那个看起来有些柔弱女生。 “你们应该是最后一批了。”沉默半晌,一个戴着眼镜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出来,主动和景迟搭话。 景迟眼眸轻抬,扫视了对方一圈,标准的微笑依然挂在那张五官优越的脸上,却半分看不到要接话的打算,最后纪旬只好揽过了和人交流的任务。 简单聊了几句,确定了在场的各位都是普通人类之后,其他的人也都逐渐聚集了过来,三言两语把他们之前讨论出来的情况看似坦诚地分享给了纪旬。 实际上除了邀请函也没什么有效信息,显然,如果不是有所保留,那就是真的没有线索。 纪旬心里肯定是更偏向前者的,毕竟他自己也没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景迟。 想到这,纪旬偷瞄了一眼景迟,却意外地和对方撞上了视线,他赶紧偏头,把注意力转移到正在说话的眼镜男人身上。 “我叫魏然,是个大学老师,那边是白洛洛,我的学生,能在这个地方遇到认识的人真是安心了不少。你们二位也是现实里认识的吧?”魏然是第一个主动和纪旬他们示好的,同时可能因为是老师,所以莫名的有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纪旬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简单告诉了对方自己和景迟的名字,然后装作不经意笑着问道:“你们刚刚在吵些什么?闹得动静好大,我们其实是循着声音找过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刚刚那个暴躁的男人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速度快到即使他旁边有两个人盯着,都险些没拦住的地步。 “妈的!别他妈拦着我,这娘们儿自己看了信,然后骗我说丢了,不就是想独吞信息么!我非让她吐出来不可!” 白洛洛闻言瑟缩了一下,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手里却还紧紧护着她那外套,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个穿着嫩黄色T恤的小男孩正捏着她的衣角,七八岁的模样。 “我发誓我没有藏信!出了房间后突然就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洛洛的声音有些颤抖,其中还夹杂着明显的委屈。 魏然看向那边皱了皱眉开口道:“差不多得了,内容都告诉你了,你非要看那张纸有什么意义。”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坑我的!都是通过了初试的,装什么善良呢?!外面疯了那么多人,你也想?还是你们想?”他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周围的人,对着角落里另一个从头到尾默不作声,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女人喊出了最后两句。 眼看着对方情绪不怎么稳定,纪旬秉持着人道主义的原则,还是把白洛洛和那个小男孩带离了话题的中心。 可能是为了之后的合作不出什么差错,方才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倒是终于开口劝起了那个男人。 “谢谢哥哥。”男孩子略显稚嫩的声音从纪旬的身后响起,纪旬回过神来便看到刚刚抱着白洛洛的小男孩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而掌心躺着一枚硬币,“哥哥你东西掉了,还给你。” 纪旬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笑着揉了一把小男孩的头说道:“可这也不是哥哥的啊。” “那佩佩不管,佩佩要拾金不昧,哥哥昧了我就当不知道。”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走了,一头扎进了原本正在和魏然讲话的白洛洛的怀里。 纪旬正用手指捏着那枚做工精巧的银色硬币观察。 “他好像很喜欢你。”景迟的声音却贴着耳朵传了过来。 纪旬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别吓唬人啊。” 像是听出语气中藏着的埋怨,景迟颇为不真诚地道了个歉:“看出什么了?” “啊,你过来看,”纪旬神神秘秘地把那枚硬币展示给景迟,“上面印的好像是只鸟,和信封上的那个一不一样?” 景迟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点点头:“一样。” “那这个肯定是道具了呗?”纪旬压低了音量,语气却是兴奋的,“还得感谢那个小朋友,好像是叫宋佩?怎么把小孩子都弄到这种地方来了,还有他们之前说的现实世界的疯子和什么初试,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纪旬说到底并没有把这个看起来很像整蛊游戏的神明的试炼太当回事,刚开始确实是有点草木皆兵,可现在和普通城市无异的环境让他安心了不少。 起码当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性,倒像是实景游戏了,让他难免生出些好奇。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景迟回应他,纪旬转头一看,却发现景迟眉头微蹙,看着宋佩的方向露出正在思考的的表情。 半晌,他听到景迟对他说:“晚些跟你解释,有点不对劲。” 听了这话的纪旬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独立思考了半分钟却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不禁开口询问:“怎么了?” “你记得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空地上站了几个人么。” 纪旬回忆了一下脱口而出:“八个?” 可刚说完他好似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一般,他往景迟身边靠近了一些,头偏向了对方的耳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我记错了么?” 景迟摇了摇头,没说话。 “……出来的人,是谁?” 第3章 捉迷藏 虽然纪旬和景迟发现了前后人数上的不符合,却并没有声张。 一个是无法确定多出来的是谁,又或是什么东西。 而这看上去像是个多人副本,可能需要互相配合。在先前已经出现内部矛盾了的情况下,贸然说出来反而会导致互相猜忌。 再一个是怕打草惊蛇,导致游戏出现其他的变故,通关难度会提高。 最后魏然提议九人分成三组,往城区不同的三个方向收集线索,天黑前回到这里共享信息。 不得不说,魏然的气质总会莫名让人心生信任,就连先前几番闹事的杨超都没对他的安排提出异议。 纪旬和景迟当然不可能被分开,于是魏然将白洛洛和他们分到一组,而自己则是带着那个叫宋佩的小男孩和一个看上去很健壮的男人一起。 剩下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笑嘻嘻地叫着表情依然不怎么愉悦的杨超和那个躲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柔弱女人,往城区的北边走去了。 “你怎么想?”纪旬和景迟并肩走在白洛洛的身后三四步的地方,脱离了人群,纪旬试图和对方讨论一下现在的情况。 景迟轻皱着眉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但白洛洛应该不是。” 纪旬也比较认同这个说法,他们就是被白洛洛和那个男人对峙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而且,既然他们俩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刚到空地时是八个人,那应该可以证明多出来的那个东西,是在所有人到齐后混进来的。 就算那个东西可以对他们的记忆进行一定的干扰,但如果连聚集过来的原因都能改变,就更不可能还让任何人记得初始人数上存在问题。 只能说明混进来的东西对人的影响力有限,所以与白洛洛和杨超组队反而是最保险的。 纪旬偏过头看了看景迟,心里想:难怪这人刚才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分组的方案。 “那个……”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走在前面的白洛洛转过身停下了,“你们也发现人数不对了是么?” 对着旁人,景迟又换上了那副礼貌且疏离的表情,却没有要和人对话的意思,无奈,纪旬只得接过话头:“对的,你到的比较早,知道的比我们更多些,你还能想起来谁看起来不太对么?” 只见白洛洛沉默着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我记不清了,但魏老师肯定不是,……觉得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可能性比较大吧……” “那个小孩什么时候来的?”景迟突然问道。 白洛洛像是也没预料到景迟会插这么一句,猝不及防地怔了怔:“好像是一直都在吧……因为感觉小孩子到了这种地方都会很害怕,所以我一直在陪他聊天。” 景迟听完便朝白洛洛勾了勾嘴角,像是在表达自己知道了,之后便不再追问。 一路上白洛洛一直主动找话题和纪旬聊天,试图活跃气氛,看得出她其实是个蛮健谈的人,刚刚的拘谨大概只是因为被杨超那副要拼命的架势吓到了。 三人沿着主街道往西走了好一会,发现几乎所有建筑的入口都是被封死的,这倒也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不然真要是一间一间找起来,怕是给个十天半个月都不够。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却丝毫没有要西斜的意思,夏末的闷热惹得人烦躁,纪旬刚想抱怨两句,转脸却看到即便白洛洛额上已经浮了一层薄汗,却始终裹着她的那件黑色的皮外套。 想到方才发生冲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死死抱着外套的,于是纪旬装作不经意般试探道:“你不热吗?热的话我可以帮你拿外套。” 话音刚落,白洛洛却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别碰我!” 纪旬哪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白洛洛同时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度反应,低着头表情有些尴尬。 好在走在前面的景迟在这时主动出了声,才使僵硬的气氛有所缓和:“这有间杂货店开着门。” 白洛洛给了纪旬一个含有“抱歉”意味的微笑,不自觉地将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然后小跑向景迟所在的位置。 站在原地的纪旬抬起头往那边看,却意外撞进了景迟那双漂亮的眼中,只见他弯了弯眼角,朝纪旬轻微点了下头,像是在让他放心,然后说道:“过来吧,我找到了些东西。” 第4章 捉迷藏 纪旬走到景迟身边时,白洛洛已经先进入杂货店了。 虽然不知道白洛洛那般奇怪的反应是因为什么,既然按逻辑看来对方大概率是普通人,所以纪旬也并不打算再继续试探下去了,不过心里还是难免生出了一丝提防和担忧。 突然,纪旬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打断了他的思考,像是在安抚自己刚刚变得有些紧绷的情绪。 “你记得参加茶会的条件么?”景迟平缓的声音使纪旬的注意力白洛洛身上转移了出来。 两人边一前一后地往杂货店里走着,纪旬边回答景迟方才的问题:“不要迟到和自带饮品?” 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店铺,就像是多数居民区里街头巷尾都会有的那种一样,面积很小但货品的种类繁杂,不过数量都不算多。 设施陈旧,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灯泡吊在棚顶忽明忽灭,随着室内的气流一摇一摇的,显得整家店铺看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 “嗯,”景迟顿了一下,然后打量了四周一圈,“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自带饮品也能算是一个条件。” 话音刚落,白洛洛的声音从最里面的货架处响起:“景哥!旬哥!这里别说是饮品,就连任何液体我都没找到!” “所以,邀请函上的饮品,到底是什么。” 景迟的话语让纪旬忽然想起了自己醒来前听到的那几句话,于是纪旬轻咳了两声,假装自然地往街道上走去,“我好像记得在哪看到过自动贩卖机来着,去找找?” “魏然哥哥,佩佩有点渴了,你找到水了嘛?”男孩牵着魏然的手走着,步伐有些踉跄,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小孩儿,忍忍吧,太阳这么大,哥哥们也都不好受,”和魏然组队的何品然扯了扯被汗水打湿的衣领,表情难免有些不耐烦,“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不可探索的区域啊,一个能避阴的地方都没有,太离谱了吧?初试好歹有提示,怎么这次除了个破邀请函什么都没给啊。” 魏然早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内里的衬衫袖子也挽到了手臂处,他听到宋佩的抱怨后一把把小男孩抱了起来,让他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佩佩再等等,是不是累了?哥哥背你一会儿,高不高?” 小孩子地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的,宋佩先是发出了一声惊呼,在适应了高度后便开心地笑了起来:“高!好玩!谢谢哥哥!” “魏哥你人真好,对小屁孩儿都这么有耐心。”何品然用轻佻的语气对魏然调笑道,同时还朝坐在对方肩上的宋佩撇了撇嘴,满是逗弄的意味。 “佩佩才不是小屁孩!”宋佩回敬了何品然一个鬼脸,便转过头去用肉嘟嘟的脸颊贴上了魏然的颈侧,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我最喜欢魏然哥哥了。” 魏然虽然也有些累了,但语调依然温柔:“佩佩别搂这么紧,哥哥快喘不过气了。” 走过这个路口,三人在街道的尽头俨然发现了一台自动贩卖机,佩佩则是第一个看见的。 小孩子用稚嫩的童声发出了惊呼,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当然两个成年人也是高兴的,毕竟邀请函上说的条件里有自备饮品这一项。 眼前的这个自动贩卖机,比市面上常见的要大了不少,正常用来作为展示商品的玻璃窗口往里面看却是一片漆黑。 虽然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但为了确定它是否能够正常使用魏然和何品然商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试试再说。 然而两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魏哥,你有现金么……” 魏然捏了捏眉心说:“没有……” 被气笑了的何品然没忍住抬腿狠狠地踢了那笨重的机器一脚:“什么鬼东西啊,现在都电子支付了好吗!只收现金的机器坑傻子呢吧?!” “先别激动,反正我们的手机也用不了,都一样的。”魏然拦了拦何品然,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一枚小小的硬币摊在孩子白嫩的手掌上被递到了魏然的眼前。 “哥哥,用这个。”佩佩的左手拿着硬币,右手还攥着个小巧的针织零钱袋,甜甜地笑着对魏然说。 魏然怔了一下,连忙接过来道了声谢。何品然更是直接两步走到了佩佩身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猛揉了几下他的头,小孩子一头柔顺的栗色头发顿时变得乱七八糟。 “小屁孩儿,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啊!” 被揉头的宋佩一巴掌拍开了何品然作怪的手,没好气地说了句别碰我,就小跑着绕到了魏然的身侧,紧紧攥住了对方的衬衫衣角。 被嫌弃的何品然也难得没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然将硬币放进了投币口。 自动贩卖机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和这个街区的整体气质倒也算是吻合,深红色的油漆有些暗沉,不过看上去应该不影响正常使用。 随着硬币被吞没,机器也“轰隆隆”地运作了起来,只不过等了半天也不见掉出什么东西。 还没等几人表达出疑惑来,变故却发生在一瞬间。 自动贩卖机的墨色玻璃窗口忽然打开了,里面的商品货架上空空如也,魏然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几只惨白的怪手便从窗口处伸了出来,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扭曲姿势抓住了魏然的手肘。 见此情景,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何品然惊恐地向后连退了几步,却一个不小心被绊倒,跌坐在了地上。 那几只手死死地箍住魏然,将他往机器里拖拽。 到底是安全度过初试的人,魏然瞬间从手中的西装外套兜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刀,高高地挥起,重重地落下,从肩膀根部试图砍断自己的右臂来逃脱。 一刀下去,不足以彻底斩断,但还是破开了皮肤和肌肉,滚烫的鲜血喷洒到了地上,森然的臂骨裸露了出来,上面清晰的留下了一道刀痕。 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使魏然惨叫出声,嘶吼着让何品然快逃。 可才出了两声,面前这个可怖的机器像是看出了他想要断臂自保的意图后被激怒了,又有几只手臂从机器里面伸了出来,径直掐住了魏然的脖颈。 氧气被隔绝在喉咙之外,魏然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甚至因为脖子上力度的不断增加而变得突出,像是下一秒便会脱离眼眶掉到地上。 魏然挣扎的幅度也从剧烈变得无力,意识也渐渐从体内剥离,可突然他瞟到了方才站在他脚边,此时像是已经被吓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声叫喊的宋佩。 他的眼里像是闪过了一丝光亮,像是用尽最后力气一般把宋佩推到了不远处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何品然身边。 呢喃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带着……跑……” 第5章 捉迷藏 纪旬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坐在地上的何品然许是看到了魏然凄惨的死相,终于鼓起了勇气,捞起被魏然推过来的宋佩,扛在肩头,跌跌撞撞地往反方向跑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纪旬他们。 此时,大概有十七八只怪手在魏然的身上,将他高高地举起,脱离了地面,而魏然的四肢都无力地自然下垂,俨然是死透了。 怪手将他的尸体拖拽进了自动贩卖机,丝毫没有要朝纪旬这边几个大活人攻击的意思。 没过一会儿,一切都归于平静,只剩下地面上的几摊血迹昭示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啊”躲在两人身后的白洛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了,难以克制地尖叫了起来,可却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又自己捂住了嘴巴,像是怕这个时候发出声音会引来什么危险一般,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大概是想要抑制呕吐,喉咙在反复摩挲间发出嘶鸣。 景迟瞧见了她的动作,只是简单地瞥了一眼,便将视线转移到了纪旬的身上:“你还好么?” “啊。”纪旬听到景迟的声音缓过神来,其实他对于刚刚的惨状是有些心有余悸,但也只是对于一个鲜活生命的消失感到怅然。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会恐惧,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他竟也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我没事……魏老师,他……” “死了。”景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一个同他们有过交集的人的死亡。 他的态度难免显得有些冷漠到不近人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纪旬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特定的生命的消失,对其他人来说还是会有不同意义的。 只见一旁的白洛洛听了景迟的话后终于无法克制地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淌到地上,被她自己捂住的嘴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呜咽。 纪旬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表情有些茫然。 “过来一下吧。”景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那台自动贩卖机的旁边,不过这才刚杀害了魏然的东西现在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只是一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机器。 景迟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沉思,纪旬的脸色有些泛白,很难说是被吓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不过听到景迟在叫自己,纪旬还是老实地走到了对方身边。 “你想试试对么。”明明是个疑问句,可纪旬的语气分明是肯定的,虽然两人才认识了不到一天,可纪旬好像大概摸清楚了这个人的脑回路。 景迟点了点头说道:“硬币可以给我用么?” 听到这个要求后,纪旬怔了怔,然后从口袋里取出硬币放到了景迟的手里:“还是别试了吧。” 面对景迟探究的眼神,纪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缘由:“我得到的提示里,有提到要远离自动贩卖机,不是我想藏私,也不是说我现在完全信任你了,就……” “我不想再看到谁死。”纪旬抬起头,直视着景迟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他本以为景迟可能会对他的私藏线索不满,又或者可能会因为他的提醒而放弃尝试使用这台杀人机器,但景迟都没有。 纪旬甚至从景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察觉到了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枚上面印着飞鸟的硬币送进了投币口,动作流畅到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卧槽!你疯了吧!”纪旬一个箭步凑上前去,照着景迟的肩膀恶狠狠地推了一下,许是他因为绝症没什么力气,又或者是景迟的身体太过结实。 对方只是轻微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却被景迟抓住了。 “担心我?那以后还会瞒着我么?” 纪旬:……? 我现在觉得你快死了,所以暂时不跟你计较。 纪旬有些气闷,自己在认真担心他的安危,而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当回事,还有闲心跟他扯皮。 忽然他听到景迟轻声笑了一下:“你看这里。” 景迟松开了攥着纪旬手腕的力道,纪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两人面前的那台机器上出现了一行小字:商品上架中,请稍后…… 两人面对着自动贩卖机等待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动静,机器仿佛吞了他们的钱,然后陷入了罢工,只有那一行泛着荧光的小字鼓励着他俩稍安勿躁。 这个等待的时间长到白洛洛已经基本平复好了情绪,只剩下红肿的眼眶能看得出她刚刚的崩溃,她走到两人的身边询问情况。 在大概了解了他们一直站在这里没有下一步动作的缘故后,白洛洛也无言地站到了一旁和他们一起等待,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城西探索时的活泛,神情呆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恍惚。 “你在想什么?”长久的沉默莫名让纪旬有些不自在,他像是没话找话一般问景迟。 谁料景迟竟然真的回答了他:“在想你还有什么是骗我的。” 纪旬顿时有些语塞:“那也不是骗你啊,顶多算是有所保留吧……” 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不过显然景迟这句话也只是揶揄他罢了,他转脸看了看对他们之间对话毫不关心的白洛洛,然后往上半身稍微往景迟的方向偏了偏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总觉得那个‘自备饮品’的条件有点问题。” 景迟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态度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也没有顺着纪旬的话头说下去,而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我有点好奇,捉迷藏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的纪旬也愣住了,对啊,他听到的提示里面清清楚楚地提到了什么“黄昏时分的捉迷藏”,引得他也以为捉迷藏才是这个副本的关键词。 可他们从房间出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完全与这个家喻户晓的游戏没有关系,纪旬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询问景迟的看法。 突然,半天没有反应的机器运作了起来,噪音大到像是在粉碎什么东西一般。 纪旬连忙一手拽着仿佛根本不怕死的景迟,一手拽着有些呆滞恍惚的白洛洛,退到了距离机器两米开外的地方。 机器的轰鸣声很快就变小了,而吞噬了魏然的那个玻璃窗口并没有再度打开,随着“当”的一声轻响,取货口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幽绿的小灯不断地闪烁,像是在吸引人过去。 纪旬对于它还是抱有警惕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先过去查看,反而景迟则是拍了拍他拽着对方衣袖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后便走上前去,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发生,它好像又变回了一台普通的自动贩卖机了。 景迟回到纪旬的身边站定,示意纪旬来看他取出来的“货品” 那是一个装满了深红色浓稠液体的透明瓶子,上面的包装纸上印有“红茶”的字样,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肯定不会是红茶。 纪旬有些迟疑地接过瓶子查看,却看到景迟的手上也沾上了几抹红色,一股熟悉的铁锈味传了过来,只见景迟皱了皱眉,显然对于目前的状况不是很满意,他将手掌凑近了自己的鼻子,嗅了嗅说道:“好像是血。” 顿时,纪旬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而面露难色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饮料瓶。 还没等他说什么,不远处站着的白洛洛发出了哀嚎,然后只听“咣”得一声,她竟是晕了过去,身体狠狠地砸到了地上,许多处皮肤都擦破了。 不过纪旬此时已经无暇顾及白洛洛有没有摔坏,他的视线被那堆吓晕了白洛洛的东西牢牢地吸引住了。 伫立在街角的那台机器,正从它的后方向外清理垃圾,而堆出了一个小山包的,正是被粉碎过的肉和脏器,囫囵地绞在一起,颜色却泛着丝不健康的白,像是被榨干了水分。 随着机器运转的声音变小,一件小小的金属制品被吐出来时才地上滚了两圈,竟是顺着坡度来到了两人脚下。 纪旬恍然间眼前浮现出了魏然戴着这副眼镜时的温润模样。 紧接着,取货口闪烁的灯光暗了下来,一张平整的人皮没有半分破损地从退币口滑了出来,而上面的五官,甚至都不需要仔细分辨,都可以认出那正是被拽进机器的魏然。 “叮”地一声,自动贩卖机的顶端弹出一个电子招牌,上面滚动播放着一串文字。 [检测到已成功触发死亡条件,捉迷藏游戏即将正式开始,预祝各位玩得开心,众生平等,神爱世人。] 视觉收到严重冲击的纪旬来不及平复自己想要作呕的生理反应,突然感觉到四周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不等仔细思考其中关联,便凭着本能背起昏迷的白洛洛,然后一把抓起景迟的手,用他最快的速度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景迟没有询问缘由,仿佛对于纪旬已经可以达到完全的信任了一样,甚至因为发现了纪旬的吃力,主动把白洛洛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灼人的阳光变得不再炽热,橙红色的夕阳将天边染上血色。 时间像是被谁拨动着,瞬间从正午,跳到了黄昏。 第6章 捉迷藏 纪旬他们一路往回跑,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紧绷所产生的错觉,还是场景随着这个突然到来的黄昏出现了变化。 本就逼仄的街道变得更加狭窄,两人并排行走都变得困难。 他们本是往三人先前已经探索过,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城西方向去的,可走到一半,还是经过景迟的提醒,纪旬才发现周围的设施同之前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这里中午只是像个略显死寂的旧城区,那现在这里便更像是个实景迷宫。 在第三次看到“朝阳小区103号”的蓝色挂牌后,两人停下来简单交流了两句后,一致决定往分组时没人去过的城东方向试试。 越往城东走,四周的景物就变得更平常,除了天色依旧是诡异的紫红之外,与先前无异。 纪旬也因没有了担心被追赶的紧迫感,放慢了步子。 “为什么这里没变?”纪旬一边四处打量,寻找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毕竟不清楚游戏机制,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景迟背着白洛洛跑了大半个城却依然不见有半分累的意思,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道路的右前方说道:“不清楚,那边好像有个开着的铁门,先去看看。” 说罢,景迟便往那里走去了,纪旬连忙跟上,发现那门确实是开着的,而且门后景象的开阔程度和他们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 他们下午去的城西只有一条主路和两条岔路,虽然也有小区、公园之类的地方,但基本上入口都被挡住了,看不到后面是怎么样子,也进不去。 而城东这里不一样,道路宽广且没什么建筑,仿佛是这个城区的边缘,而铁门的后面看上去是一所学校。 塑胶操场虽坑坑洼洼,显得有些破烂,但好歹有实打实的占地面积,不像是之前那些建筑,只是规划出来给人看一下,就差把“不重要”三个大字印在标志牌上,草率得不行。 纪旬跟在景迟的身后走了进去,学校不大,只有一座楼,远远地立在操场另一边,明黄色的立体金属字挂在教学楼入口,写的是“明德”一词。 许是因为年久失修,德字已经掉了不少的比划了,得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是个什么词。 纪旬三两步走到了景迟身边,笑着说道:“我以前高中的教学楼也叫明德楼,我朋友天天吵着说要把那个‘德’掰下来才配得上学校从来不放假的气质,你肯定上的私校,不懂我们的苦。” “嗯,我近期才回国。”景迟点点头,一边环视着周围环境,一边问道:“你读的哪所高中?” 纪旬摆了摆手,用满不在意的口气说:“我成绩一般,就市里的那个……哎?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景迟偏过头看向纪旬,而纪旬在努力回忆后却好像依然记不起来,神情逐渐变得茫然,像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连这种事情都会忘掉。 “不重要,别想了,进楼的时候小心些,”景迟打断了纪旬的思索,用他惯有的平淡语气说道:“窗口有人影。” 楼内没有灯光,大多教室的门都是上了锁的,通过后门上的小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椅子都被倒扣在桌面上摆放得整整齐齐,像是放学之后做过扫除。 景迟刚刚看到的人影出现在三楼,两人在确认了前两层没有可以进去的屋子后,还是决定再上一层查看情况。 纪旬接过了背白洛洛的任务,主要是为了方便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会影响到景迟的发挥。 三楼和他们刚刚经过的楼层不太一样,走廊地面上满是废纸和一些空的零食外包装,破旧的桌椅和一些废弃的教学用品堆在墙角。 本应是教室的地方并没有贴班级的门牌,后门的透明窗口也被用木板死死地封了好多层,像是要把什么人关在里面一样。 忽然,纪旬感觉有人点了自己肩膀一下,转头发现是背上的白洛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此时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稍微还有些憔悴。 只见白洛洛用自己的手掌捂住嘴,像是再防止自己发出声音,她的目光直直地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看去,手指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走在前面的景迟似乎也发现了异状,登时放轻了脚步,偏过头用眼神朝纪旬示意。 纪旬顺着白洛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靠近左边窗口的窗沿下方有一串点状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最远处。 纪旬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把背上的白洛洛轻轻放到地上,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了那堆破损的教辅用具里翻找了两下。 拿出了个尖头圆规和一把美工刀。 他拿着自己寻摸到的“武器”在白洛洛面前晃了晃,在对方选择了美工刀后,把手中的圆规找了个更趁手的方式拿着,将尖头对准的前方试着挥了两下。 做完这一连串事情,纪旬好似手里的东西还算比较满意,朝景迟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是灿烂的笑容,然后走到了他旁边把白洛洛挡在了身后。 走近了才发现,尽头的那间房间门口贴着“医务室”的字样,纪旬和景迟对视了一眼,轻轻转动了门把手。 门划开了一个小缝,可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大概是他们的动作实在算得上是小心翼翼,屋内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并没有发现。 四周静悄悄的,空气都像是滞在了空中,只能听见身旁景迟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纪旬刚要推门,却被景迟拦了一下,对方朝他勾了勾唇角,指了指自己。 他想想也是,自己一个健康时候都不愿意出门多活动活动的人,现在病得都快死了还逞什么能,这种活还是该让专业的来。 于是纪旬连忙躲闪开来,朝景迟做了个“请”的手势,可还没等动作做到位。 “嘭!”得一声巨响,医务室本就摇摇欲坠的小破木门,便被景迟给一角踢开了。 里面的人或者鬼什么感受不得而知,反正门外的人,除了肇事者本人依然扳着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脸,其余两个都吓了一大跳。 纪旬:……那倒也不必如此专业。 还没等几人看清室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听一个男人的嘶吼声传来,还伴着对方朝门口奋力一扑所带来的气流直冲纪旬面门。 “个板妈娘的!莫把老子当个废物!” 第7章 捉迷藏 傍晚赤红色的阳光顺着窗口洒进室内,照在办公桌旁被绑了个扎实的男人身上。 他的神情愤怒中带着恐惧,因嘴里被塞上了白洛洛不知从哪里随手抓的毛巾,所以无法交谈,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骂人。 白洛洛站得远远的,似乎对被绑起来的男人刚刚的行为仍心有余悸,而纪旬和景迟则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对方。 “你觉得他是那东西?”纪旬有点摸不准,打量着颓坐在地上的男人,语气疑惑,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游戏里的那些鬼东西。 景迟语气如常地说:“不像。” “那他是谁啊?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纪旬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在知道面前只是个普通人之后,他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被绑着的男人听他说了这话,情绪更加激动了,挣扎着要起身未果,于是伸长了脖子就要拿头往纪旬脸上招呼。 “哎哎!别激动啊……”为了躲闪对方不足为惧的攻击,纪旬保持着蹲着的动作往后小跳了半步,险些撞到景迟的腿。 见此场景,景迟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左手看似不经意地摆弄了两下方才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匕首,那人见状瞬间熄了火。 纪旬“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有人罩着的,别打我主意。你哪位啊?” 还没等他给桌角那人除掉嘴里的东西,景迟倒抢先发了言:“杜平之。” “啊?”纪旬表情茫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里冒出这么个名字。 只听不远处的白洛洛说:“啊!旬哥,我想起来了!他是和杨超一组往北边去的!” 纪旬恍然大悟,难怪看起来这么面熟。 再偏头看看明显早就知道的景迟,纪旬没忍住问道:“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不是站得老远不屑听么,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听了这话,景迟坦然地转过脸同纪旬对视,即便他依然绷着那标志性的礼貌微笑,也依然能瞧出他眉宇间的戏谑,像是在回问纪旬:那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 不过好在他流露的意思是这么回事,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没有不屑。” 纪旬撇撇嘴说道:“你都认出来了,干嘛还打他一顿?” 景迟看着纪旬的眼睛,轻轻挑了下眉,说话时情绪带上了一丝不那么真诚的惊讶:“他拿着针管往你身上扑,所以我应该叫住你和他打招呼么?” 他说:“小旬,你好善良。” “噗嗤。”站在他们身后几步的白洛洛似乎终于从先前的负面情绪中出来了,听到惜字如金的景迟难得说出这么一长串话,还是为了揶揄纪旬,不禁笑出了声。 纪旬:…… 他算是看明白了,景迟这会算是跟自己混得熟络些了,倒也不扳着那脸谱似的精英做派了,可他怎么觉得对方还不如继续绷着呢。 纪旬被景迟一番话噎得有些语塞:“……帅哥,行行好,寡言人设做了就坚持到底吧。” 对于纪旬的话,景迟只是笑了笑没发表意见,但有人显然非常不乐意。 “当”得一声,办公桌上的笔筒随着桌子的剧烈晃动滚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用头撞击桌腿的人显然是不满于他们聊天聊得热闹,而自己还被绑着,制造出些动静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对不住对不住!”纪旬反应过来后连声道歉,赶忙把杜平之嘴里的毛巾取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给人松绑。 “做莫子哟!”嘴里塞着的东西刚被取出,杜平之便哀嚎了起来,“我乎错人你说我一声就行,捉我搞莫子哟!还堵嘴巴,你不清醒吧!” “我的我的,先别喊了,再引来什么东西。”纪旬拍着对方的后背安抚道。 杜平之倒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又或是经历过什么有些后怕,听了这话连忙刹住了车,皱着眉头一脸的委屈,转而用气声说道:“怕个莫子,那些东西进不来。” “你怎么知道?”纪旬接着问。 只见杜平之眸色暗了暗,然后颤抖着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向他们展示了自己后背的伤口。 那是一道抓痕,形状像是人手的样子,但所造成的创伤的深度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程度。 皮开肉绽的伤口有将近两公分深,肌肉组织大咧咧地翻出皮肤,袒露在外面,可血竟然神奇的止住了,但纪旬也没太纠结这个,毕竟他们所处的地方也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考虑。 景迟看后皱了皱眉,但大概也只是因为不喜欢血腥味罢了,不过白洛洛可能是联想到了不久前魏然的惨状,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你们知道么,魏然……魏然他是个怪物!”杜平之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情绪很是激动。 “你别胡说!不可能!”白洛洛没等他的话落地,便呛了回去。 “真的!你们信我!”杜平之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像是害怕什么人听到一般,“我的伤就是他干的,他还杀了胡鑫。” 他说完这话,室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除了杜平之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纪旬和景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走上前去扶住了对方的肩膀:“魏然死了。” 纪旬看着杜平之表情中毫不作假的意外继续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了和他一组的人,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跑到城北去杀人。” “所以你看到的魏然是谁?” 纪旬把他们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杜平之讲了一遍,白洛洛坐在医务室的窗边,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 而景迟也对再回顾一遍事情经过毫无兴趣,坐在转椅上擦拭着他的匕首,背却依然挺得笔直,也不知道是向谁展示自己良好的仪态,坐着休息好好的一件事,被他演绎的像是在开会。 用医务室中的用品进行了包扎的杜平之,又从纪旬口中了解了原委,现在的情绪比方才要平和多了,甚至在听到魏然死时的模样时,还留了几滴眼泪。 直到纪旬讲到了那台自动贩卖机将魏然的骨血榨干成邀请函上所说的饮品,又将他空荡荡的皮肤毫发无损地吐了出来时,杜平之的反应瞬间变得不同。 “对!对上了!就是这个!” 纪旬回头瞥了一眼正看向这边的景迟,只见对方朝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表明这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时,杜平之却一把抓住了纪旬的手说:“追着我们的,就是一张人皮!” 第8章 捉迷藏 杜平之声音颤抖地说着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一开始还好好的,城北那边没什么东西,就有个垃圾站,杨超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 “他说天好像不会黑了,”杜平之顿了顿继续说道:“胡鑫,就是那个一开始躲在角落不说话的女人,她一直很害怕,杨超这个人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一路上都挺照顾我们的,后来,我们在垃圾站里找到了这个就打算回去找你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信纸,与他们在房门口捡到的很是相似,纪旬从他手中接过后连看都没看一眼,便递给了一旁的景迟并点点头,示意杜平之继续说。 “我们刚走了没几步,天突然就暗下来了,我头特别晕,等那种感觉消失后就发现,街道变窄了,周围的建筑也都变了样子,就像是,像是……这部分城区被折叠了起来。” 白洛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边走了过来,与纪旬挨着并肩坐到了地上,坐下的时候膝盖还碰了碰他的腿:“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碰到的魏老师……” 纪旬正听得出神,倒也没太注意对方的举动,只是在感觉被碰到之后,下意识地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不过白洛洛问的正也是他想问的。 “在这之后……”杜平之咽了下口水,捂住了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怖的事情,“我们凭着印象往来时的方向走,途中感觉周围的景物好像没什么变化一样,我一开始以为是我想多了,后来杨超叫我拉上胡鑫跑快点,说我们已经路过同一家文具店五次了。” “周围的场景在循环,而且被压缩了不能探索,对么?”纪旬表情严肃向杜平之问道。 “对……是这个意思。” 纪旬看到了旁边白洛洛一脸没听懂,不禁解释道:“你那时候晕了,西城区也是同样的情况,所以我和景迟为了保险起见才决定往没人来过的东边跑。” 说完便回头看了一眼景迟,可没想到他这刚要把头转回去,却听到对方笑着对他说:“来这边坐吧,地上凉。” 虽然纪旬很想吐槽,大夏天的凉快点不好么…… 但想着可能景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还是非常识相地“噢”了一声,坐到了医务室里的诊床上。 可直到杜平之的声音继续响起,也没见景迟有什么动作,就像真的只是怕他着凉才叫他过来一般。 “再然后我们看前面的路越来越宽就放松了不少,我刚要跟杨超搭话,却听到身后有动静。”杜平之揉了揉额角,继续说:“然后我就看到魏然站在不远处。” 在杜平之的描述中,他们喊了几声魏然的名字,但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却速度很缓慢地在朝他们靠近。 “我们以为他是受伤了,但又怕出变故不想再折回去,就在原地等他。” 哪知道等来的却不是同伴。 他们是在对方已经离得很近时才发现不对的,眼前的东西虽然离远了能看出是魏然,但凑近了才发现,他扁平的就像是一副肖像画。 眼眶处空空如也,似乎能透过那两个黑漆漆的孔洞,直接看到脑后的皮肤。 他身上满是污渍,那张五官状似魏然的人皮像是被抽干了内容物后压平,连个褶皱都没有。 几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跑,只是胡鑫在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被那张皮抓了个正着。 杜平之说他本想回去帮忙,可一转头却看到那东西平面般的手缠住了胡鑫的脖子,柔弱的女人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那顶着魏然脸的东西,似乎是发现了他也在不远处,竟是缓慢地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狰狞的笑容。 发出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含糊不清地说:“该换你当鬼了。” 说到这里,在场几人除了景迟的表情都变得凝重,白洛洛的眼圈甚至又有些泛红,纪旬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杜平之清了清有些嘶哑的嗓子说:“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不对,就没再上前,可没想到,下一秒魏然……不,那个东西就从嘴的位置整个裂开了,然后瞬间把胡鑫裹了进去,快到我甚至都没看到她有挣扎。” “然后我吓得转身就跑,杨超这个时候早就没影了……我也是贱,偏要回头看,那个东西吞了胡鑫之后就变成了她的脸,只不过不再是空荡荡一张皮了,像被填充了起来,速度也变快了,我一个不留神,后背就被她抓伤了。” 说完,室内的空气仿佛又沉闷了几分。 “你说过那些东西进不来这里,为什么?”景迟有些冷冽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杜平之似乎是想起了这件让他具有安全感的事情,语气稍微明快了一点,“我都快吓死了,伤口又疼,晕头转向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看见有个门开着就直接钻进来了,结果那东西竟然没追进来,在后门转了两圈就走了。” 纪旬点了点头,在脑内整理着他们现在收集到的信息。 通关需要完成的条件,一个是准时到,一个是带饮品。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茶会”要在哪里举办,而所谓的饮品更是只有从那台剥人皮的自动贩卖机处才能得到。 白天是探索时间,死人会触发进入黄昏的条件,而时间跳转到黄昏后,捉迷藏的游戏就会开启。 目前综合两边的情况,可以合理猜测,白天有人去过的地方,到了黄昏的时候就会被折叠起来,更容易被“鬼”抓住,里面可利用的设施也不能使用了。 东边的学校相当于是安全区,饮品要从南边获得,西边目前只发现了个杂货店还不知道具体的作用。 但现在既不知道捉迷藏游戏要持续多久才能进入白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里找到突破口,未知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似乎陷入了僵局,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离开这个小房间。 这给的提示真是半点用没有,纪旬腹诽道。 忽然纪旬总算想起来刚刚他听故事时,看都没看就直接递给了景迟的那封信。 于是先瞧了一眼此时正忙着互相安慰的白洛洛杜平之两人,然后转向了坐在旁边转椅上的景迟,用脚尖悄悄点了点他的小腿问道:“信上什么内容?” 只见景迟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轻笑出声:“想知道了?” 在得到纪旬茫然的点头后,他朝纪旬招了招手,压低的嗓音却并不显得刻意,反而添了几分蛊惑的意味:“再靠近些,悄悄告诉你。” 第9章 捉迷藏 纪旬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景迟的眼睛,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纪旬终于动了。 他自然地站起身来到了景迟的旁边,坐在转椅上的景迟前倾着上半身,手肘立在大腿处,用手指轻轻地撑起下巴,微仰起头看向纪旬,表情似笑非笑的,像是早就预测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且一切事情的走向都在他的掌握中一般。 对他们的处境仿佛漠不关心的态度莫名让纪旬烦躁。 纪旬不是个太喜欢和人接触时太过靠近的性子,但他此时稍微弯下了腰,贴近了景迟的耳畔,距离近到似乎能闻到男人身上若隐若现的松香。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还是一贯的温和,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那种,只听他喃喃地说:“我现在不太高兴,所以你有什么就说,别一会变一副嘴脸。” 说完他顿了顿,然后捏住了景迟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信纸:“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现在我之所以在这个鬼地方玩这个一不小心命就没了的游戏都是因为你?” 纪旬看着景迟那双眼睛,里面依然藏着笑意,丝毫没有被一个被威胁的人该有的自觉,可能对方确实不觉得自己能对他做什么。 但纪旬还是继续把自己憋了半天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既然你说出去之后再告诉我细节,那我现在就不问,但你最好也认真一点,也不要把我当傻子哄。” “起码别死了,也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 说完,便一把从景迟的手里把那张信纸扯了出来,然后转身就朝另外两人的方向走过去。 单薄的纸张快速划破空气,发出了干脆的一声轻响。 就在纪旬转身的一瞬间,他听到景迟笑了,听起来心情似乎比方才更加愉悦了,语气中却不见了一直以来的漫不经心,纪旬竟莫名听出了温柔。 景迟轻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一样。 他说:”遵命。“ [你不是一直想交朋友么?我邀请了班上其他同学来家里玩,明天放学之后,打扮漂亮点。 莉莉又可以穿裙子了,开不开心?] “你在垃圾站找到的这个?”纪旬朝杜平之问道。 “在那变门卫处桌子上的一件校服外套里找到的,就是被追的时候,衣服不知道丢哪了,这个纸之前被我塞兜里了。” 纪旬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纸上提到的‘家里’可能会有东西,也许是交任务的地点。” 另外两人对这个说法也比较认可,所以一番商量过后,几人决定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开着门的教室,没准会有一些更准确的信息。 杜平之身上还有伤不太方便,最后还是白洛洛主动留下来这个相对安全的房间,也算是和他互相有个照应。 而纪旬则是同景迟一起下了楼。 他们并肩走在楼道里,空荡的走廊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也不知怎么,纪旬刚才朝景迟发了脾气现在理应觉得有些尴尬,可他并没有。 这个认知让纪旬自己也觉得意外,他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随和性子,很少会有脾气,甚至可以说连情绪的起伏都很少,他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 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接点零散的设计单子勉强糊口,父母早亡,就再没别的亲人了,平庸地度过了二十多年,连个能聊天的朋友都没留下。 纪旬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网上所说的那种低欲望人群,没什么追求,能简单地活着就好,只可惜这点愿望也不能达成…… 被宣判只能等待死期的一瞬间,对于纪旬来说甚至都不算是个很大的震撼,甚至可能茫然都多过了痛苦,他只是突然对自己的生命有了真实感,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想死。 他回家后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得了绝症的年轻人都会做些什么,几乎所有的文学或影视作品里都在向他宣扬同一个词:及时行乐。 作品里的主角跑去夜夜笙歌,然后遇到了奇迹,许是邂逅了一个什么人,与之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带着爱离开这个世界。又或者是玄幻一点,得到了治病的良方,从此改头换面积极生活,成了人生赢家。 显然,东施效颦的结果并不美好,他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队友”靠谱是靠谱,就是神神秘秘的,看着你焦头烂额,而他依然表情三分不羁七分不屑,稳如老狗,恨得人牙根痒。 明明死了好几个人了,他却时不时还要开几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总之就是,但凡纪旬打得过他,早就锤他八百遍了。 “还在气?”景迟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 “没。”虽然没在思考什么正经事,但被打断了的纪旬语气依然不太好,有些闷闷的。 可景迟听了他的回答后却又笑了起来,纪旬也不明白他对着别人都一副高攀不起的嘴脸,怎么对着自己就有这么多值得笑的地方。 “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以为你是很好拿捏,不会有脾气的那种人。”景迟说道。 纪旬心里想,还用你说,没进这个破地方之前我也以为我是这种人,可嘴上却不留情面:“你反思一下。” “好,”没想到景迟非但没呛回来,反而还干脆地应下了,“我有点掌握不好和你相处的分寸,之后会注意的。” “和你配合好,争取早点出去,这样可以么?” 纪旬倒是没想到自己只是闹了个情绪,对方的态度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他不禁怀疑起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取向,就不愿意听别人好声好气地说话。 但面上还是要大度些的,毕竟景迟认真的时候作为队友还是很靠谱的:“嗯,出去之后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什么神明的梦的事都告诉我。” 只见景迟点了点头没说话,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忽然发现二楼走廊靠近楼梯口的一间教室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门侧的牌子上写着“一年二班” 正事要紧,纪旬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景迟,便先行走到了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观察了一下室内,确定只是间普通的教室,并没有其他危险后他推开了门。 正当纪旬刚要走进去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景迟对他说:“记得之前我问你的问题么?” “那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进来这里的原因,也可能是你的。” 第10章 捉迷藏 景迟没头没尾地撂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也进了教室,像是根本没指望纪旬回应他一样。 不过纪旬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景迟的话实在让人一头雾水。 但对方打从一见面类似的言语讲得确实也不算少了,所以纪旬倒也没打算深思。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座位顺序逐一检查着桌洞,试图找到有指向性的线索。 纪旬觉得这个地方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而且看起来通关条件一环套一环复杂得很。 但总的来说有一点还是合理的,就是会封锁一部分没有探索价值的区域。 这也算是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一定的难度,反过来说,只要是开放的区域就绝对能找到东西。 纪旬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到站在靠窗那排座位旁的景迟正面向他,手里举着个本子状的东西,朝他晃了晃。 窗外的夕阳同他们来时一般红,霞光给稀疏的云染上了诡秘的颜色,加上令人生惧的游戏和死亡机制,本来纪旬觉得这天象瑰丽的让人不安,也别提有什么欣赏的意思了。 可他看着景迟正常情况下被利落打理的一头卷发,在这样的光线下,额顶的碎发看起来却被映得有些毛绒绒。 他瞧不清对方的表情,却总感觉景迟应当是在笑的,不然怎么会让自己突然觉得这荒诞梦里的晚霞又熟悉,还称得上是漂亮。 纪旬此时一瞬间明白了在门口时景迟说的,他问过自己的问题是什么。 “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旬哥,旬哥。”白洛洛柔和的声音把纪旬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抱歉,走神了。”纪旬对白洛洛笑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偷偷用眼睛瞟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景迟的侧脸。 在对方也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又快速转了回去,甚至还拨弄了几下刘海来掩饰心虚,虽然连他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只觉得是自从进了这个破地方后整个人有点不对劲,“你们说到哪了?” 一张上面画着什么东西的纸被递到了纪旬的面前,只听杜平之接过了话头说:“你们下楼之后我和洛洛画了张这个城区的平面图,北边应该没有问题,西和南是洛洛口述的,但她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你们看看哪里不对,我好补上。” 纪旬接了过来瞧了两眼,然后在得到了景迟的首肯后也点了头:“没问题,缺的部分我一会补上,画得挺好啊,学过?” 杜平之“嘿嘿”笑了两声:“害,土木狗罢了。” 他说完纪旬了然地朝他撇了撇嘴,竖起了拇指在空气中点了两下,像是在表达“兄弟不容易”,然后紧接着问道:“我们带上来的日记呢?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看语气像个小女孩,感觉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和同学的关系都不太好……”白洛洛边回答,边把那个橘黄色的小本子摊开放在了地面上,方便坐成一圈的他们一起看。 纪旬一页一页地翻着本子,他发现日记的主人并不是每天都会记录的,而但凡是她写下来的,就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班上有个男生把我的课本藏起来了,我很生气的和他打起来,老师说做女孩子要乖,不要和他计较。] [今天想要穿裙子去学校,妈妈打了我一巴掌,叫我正常一点,我哭了,妈妈也哭了,她和我说对不起,我没和她说,我觉得我没错。] [上周新换的同桌又被调走了,同学们好像都不喜欢我,还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去跟老师说,他说他心疼我,但是没有办法。回教室之后他们都说我是告状精,到家后我问妈妈,变态是什么意思,妈妈又哭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妈妈回乡下了,老师说他可以照顾我几天,他说我在他家可以穿裙子,但晚上要和他睡一起,我答应了。] [我疼,我看到朝阳小区的蓝牌子就想哭,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太好了,老师说同学们要来他家和我玩,我要交到朋友了。] 小孩子写出来的字体笔划还很稚嫩,遇到不会写的字甚至还是用拼音代替的,但并不影响阅读。 在翻阅完部分日记后,几个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杜平之先出了声:“操,这上面写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白洛洛到底是女孩子,此时尤为能和日记的主人共情,面色有些苍白,听到杜平之的话后,即便看上去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头。 纪旬的表情也谈不上多好看,谁能想到完成任务的过程还需要面对这种腌臜,但此时这些文字正赤|裸裸的向他宣告这个事实。 但愤懑归愤懑,目前还是要结合线索,找出他们下一步需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谁都说不准下一个被这地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害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嗯,再结合杜平之捡到的那封信,基本可以确定这本日记的主人应该就是莉莉。”纪旬不动声色地把摊在地面上的本子合上,然后拿起了先前他们画的那张城区平面图,在上面添加了几笔。 然后他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景迟的后背:“朝阳小区,你还有印象么?” 景迟虽然依旧不怎么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出声,参与度也并不高,但好歹不摆出那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了,听了纪旬的话,他点了点头:“朝阳小区103号。” 进入黄昏后城西就被折叠了,他们试着回去却发现了异常,那时候周围重复的景观里便有这样一个建筑,如此一来,起码可以确定他们在下一个白天要去的地方了。 目前已知白天去过的地方,黄昏时分便会不可探索。 茶会在三天后,也就是说他们最多有两次试错的机会来找到正确的地址,如果白天走错了地方,导致那片区域在黄昏时被折叠起来,那么他们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纪旬正思考着什么时候再去研究一下那个自动贩卖机比较合适,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回过神来发现原来是杜平之正站在医务室的那个狭小的窗口处往外望,纪旬听出他语气中的意外:“天亮了。” 第11章 捉迷藏 “大致的时间你能判断么?”纪旬在下楼的途中问景迟。 “五个小时。”原本正看着楼下值班室旁的员工守则出神的景迟,听到他的问题后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这么来说,进入黄昏时分后大概会有五个小时左右的游戏时间。 纪旬心里想,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是要趁这个白天尽量把线索摸清楚,最后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几人往城西的方向走着,周遭的场景都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气温毒辣到像要蒸腾掉人身体内所有的水份,午后的阳光赤|裸裸地曝晒着傍晚时的事情,像是这样就能使留下的人心安理得地装作无事发生。 虽然不能确定日记中那位老师的家里是不是茶会的地点,但这个白天他们不管怎么说也是要去看一看的,毕竟这个地方残酷到不给他们多余的试错机会。 四人只见气氛有些沉闷,倒也不全是受事情发展的影响,虽然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也算是解决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但疲惫感和痛觉确是真实存在的,杜平之背上的伤口虽然不再渗血,只不过还是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活动。 纪旬本来想让他和白洛洛留在学校,免得浪费体力,但最后还是因为不清楚这个区域折叠的判定机制而作罢。 不然等再次进入黄昏,如果安全区失去了作用反而得不偿失。 “对了纪旬,杨超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而且那个叫何什么的也不知道带着小孩躲哪了,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啊?”就在纪旬刚看到朝阳小区的指示牌时,杜平之突然问了他这么一句。 纪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朝对方做出了个有些无奈的表情:“也没别的办法了,逐个找到他们不太现实,我们先按定好的来,随机应变吧。” 只见杜平之点点头,叹了口气:“也是,不过这鬼地方已经够恐怖了,怎么天气还这么折磨人,做撒子哟!” 听了杜平之带着地方口音的抱怨,纪旬的视线下意识地往景迟的方向偏了偏。 看着对方贴身的羊绒衫,黑色肯定更加吸热,想到景迟现在很可能热得不得了表面却依然要故作从容,纪旬一个不小心嗤笑出声。 走在前面的两人倒是没听到,只不过被景迟抓了个正着,纪旬看着对方眼神中的揶揄,清了清嗓子,刚要端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掩饰尴尬。 却听到杜平之向白洛洛问:“洛洛,你这外套里藏什么了,怎么就没见你脱下来过。” 本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见识过白洛洛当时被提及这件事的过度反应后,纪旬暗道不好,这姓杜的话痨踩雷怎么这么精准。 不过可能是因为白洛洛和大家已经熟悉起来了,这回她的反应相比上次已经和缓多了,只不过是稍稍变了脸色,摇了摇头,神情看上去很是纠结,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杜平之倒也没想到自己的玩笑不仅没把气氛活跃起来,反而让场面变得尴尬中带着丝紧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103号到了。”突然,景迟带着几分清冷的嗓音利落地给他们解了围。 只见杜平之赶紧借坡下驴,没再多问,只是轻轻拍了两下白洛洛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往心里去,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一边嚷着自己出汗衣服都黏在伤口上了,一边快步先行往单元门那边走去。 “怎么这么贴心了?”纪旬不动声色地缩短了些许与景迟之间的距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调侃道。 哪想到景迟这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故意迈大了步子把他甩在身后,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轻飘飘地钻进了纪旬的耳朵:“答应你了。” “还有,我不热。稍微控制一下,笑可以但别出声。” 虽然只是知道个楼号,但此时纪旬心里从没有这般感谢过一栋楼只有一个单元门的贴心设计。 厚重的铁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拉就直接开了,电梯上方的电子面板上闪烁着“维修中”的字样,几人顺理成章地选择了楼梯。 即便电梯能正常使用,想必也不会有人真的敢使用。 人迹罕至的楼梯间有些陈旧,潮湿的空气裹挟着灰尘进入人的鼻腔,惹得杜平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伴着他嘴里不住的嘟囔,几人一口气上了六楼。 与其他楼层不同,这层的防火门被一块红砖掩着,转角处堆着许多杂物,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用的。 景迟与纪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示意另外两人往后站一站,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一层有四家住户,而靠最右边的那家门上贴着的福字看上去是自己写的,笔锋比较青涩,一眼便瞧得出不是成年人的手笔。 虽然莉莉的日记中记录的内容很是沉重,但却也帮他们缩小了范围,只不过这次先前所判断的有信息的地方都能随意进入的法则失效了。 防盗门锁得严实,猫眼旁贴的笑脸贴纸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想当然。 不过几人倒也没在这个点上纠结太久,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一道门给难住。 纪旬和杜平之敞开防火门,一本正经地研究了起来有没有什么趁手工具可以用来砸门,而白洛洛显然受各大电视剧洗脑颇深,取下了自己头上的银色细发卡向他们询问开锁的可行性。 忽然,只听“咔”的一声,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发现门开了。 手里拿着钥匙的景迟和一脸困惑的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近半分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盯得毛了,终于舍得开口解释:“……要把备用钥匙放在地毯下?” 三人:…… 屋里的陈设倒和想象中没有多大差别,确实很像一个中年独身男人的住处,两室一厅,所有的物品都摆放的十分整齐,客厅的桌面上空无一物,半分看不出有要举办什么聚会的样子。 主卧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很简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空荡了,隐约可以从房间里种种严苛的细节中看出主人大概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 “真怪,怎么一点小孩子生活的痕迹都没有?”在这种环境下,杜平之有些不自在,连说话的音量都小了几分。 纪旬也觉得奇怪,他皱了皱眉看向了次卧的方向,也不知是默契还是巧合,景迟此时已经先他一步走到了那扇米黄色的木门前,并用他那把匕首,三两下便毁坏了门上挂着的那把突兀的大锁。 “咯吱”一声,次卧的门缓缓被推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满目的粉红。 粉红色的墙纸上满是盛开的蔷薇,就连天花板上也没被放过,从床单,书桌,到化妆台统统被粉色和蕾丝的元素填满。 明明是白天,可厚重且避光性极佳的窗帘却依然合着,若不是借着客厅的光亮,房间里肯定漆黑得胜似深夜。 原本女孩子的房间此类粉嫩的设计多一些倒也无伤大雅,可将每一个角落都装饰的如此全然没有了可爱只余下诡异。 更像是布置房间的人为了满足自己难以言喻的私欲而做出的行为。 不过也正式因为房间的黑暗,才让纪旬发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房间顶部的四个角落里,都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光点。 是摄像头。 安装者将堂而皇之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些摄像头甚至都不是针孔的,而是大多数人拿来安在门口防盗专用的那种。 四个灰色的长形机器随着已经进入了室内的纪旬的动作转动着角度,这种无死角的被窥视感使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本想进屋的白洛洛发现异状后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迈了一步,左手抱住了另一只手臂,上下摩挲了几次,看上去像是因这诡异的场景而起了鸡皮疙瘩。 见此场景,景迟率先走到了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进室内,驱散了寒意,也使人更能看清楚室内的具体情况。 一条巨大的铁链被堆在角落,其中一头上是个圆环,虽然很不想往深处想,但那东西的作用大抵是套在脖子上的。 而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空间被用一条粉色的浴帘隔开,而帘子的那边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室内厕所。 纪旬见状,只觉得空气中隐约飘散着的玫瑰香气满是欲盖弥彰。 “啊”突然纪旬听到白洛洛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猛地转头看向白洛洛手指的方向,却看到床头的那片墙上满是干涸了的血迹,潦草而绝望的写着无数个“救救我”。 “客厅没找到有用的东西。”杜平之垮着一张脸从次卧门口探进去半个脑袋,对房内的景迟和纪旬说。 听了这话纪旬似乎并不意外,也朝他摇了摇头。 他们除了几条裙子,便连半点用得上的都没在这屋里见到了。 正在两人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听到了白洛洛在主卧喊他们过去。 只见白洛洛有些无力地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她打开的实木衣柜,像是发现了什么让她震惊的东西。 纪旬第一个走到了她身边望里面看去。 衣柜中放置的并不是衣物,棕褐色的隔板上俨然放着的是一副黑白的遗像和一个陶瓷罐子,内里装的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走上前去的纪旬将那张照片轻轻拿起,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可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样子。 她眼神空洞,嘴角向上弯成了一个勉强的样子,身上的连衣裙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做工精致,穿在女孩身上更衬得她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而相片的右下角不明显的写着几个小字,字体劲秀,看得出大概是练过的。 [莉莉,摄于3021.7.11] 身后传来了一声脏话,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杜平之。 可纪旬却拿着那个相框沉默良久,像是丝毫没有听见房间内其他人忿忿不平的声音,忽然他转过身一把抓住了已经站到他身侧的景迟的胳膊:“日记,把日记给我看一眼。” 白洛洛和杜平之看出了纪旬情绪的激动,却不知道缘由,而景迟也没多问,只是将由他保管的日记交给了纪旬。 纪旬连翻了几页,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用略为严肃的语气说道:“不对,年龄不对。” “什么年龄?这个照片上的不是莉莉么?”杜平之问道。 “照片上写着的名字应该没错,但是……”纪旬停顿了一下后,把照片上的日期和日记一起展示给两人看,“日记的日期是照片拍摄的两年后,照片上的人不可能才上一年级,年龄对不上。” 听了纪旬的话,几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周遭的空气又一次的安静了。 纪旬回想日记上的文字,总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没等想明白哪里不对,却听到了景迟的声音。 “九个人里多出来的那个是谁。” “我之前就有怀疑,但不确定。”景迟从纪旬手中拿过相框,左右摆弄了一下,相框被打开了,另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景迟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像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似的,随后将照片的正面展示给众人看:“日记的主人必须是女孩么。” 白洛洛看到照片上的人后,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不住地摇头。纪旬虽也意外,但这个结果却让许多事情的解释变得合理了起来。 那张彩色的照片上俨然是一个笑容腼腆的小男孩,正朝着镜头比出了一个剪刀手,而他的长相对于几人来说都算得上熟悉。 只见相片的右下角,用同样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莉莉,摄于3021.7.11] 魏然出事后,何品然便抱着佩佩逃命,当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出现变化时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就这么在被折叠了起来的城南迷了路。 直接受到冲击了的何品然精神有些恍惚,频临崩溃,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一模一样的街道里乱窜。 也不知是好运还是如何,倒也没碰到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进去的地下室供两人藏身。 狭小昏暗的环境莫名带给了何品然安全感,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缓过了神,竟是缩在角落崩溃地掩面哭了起来。 “为什么不等等魏然哥哥。”孩童稚嫩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对于精神紧张的何品然来说宛如一道响雷,刺激得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这时候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逃跑的一路上,扛在肩上的小男孩一声都没出过,如果不是他抱在怀里还有那么几分重量,何品然恐怕根本想不起来他。 何品然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他本就不是对小孩子有耐心的那种性格,但刚经历了那种事情,难免对不谙世事的孩童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 他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柔和缓,但依然透着些勉强的尴尬:“他一会就来。” 不远处站得板正的小孩子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谎言,反而语气中带着笑意,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便继续尝试和他搭话。 “哥哥,外面的天好像亮了,我们出去吧。”佩佩提议道。 刚找回些安全感的何品然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去,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唯一能保护他不受伤害的场所。 于是他的语气还是变得不耐烦:“哪都不许去!就在这里等着!” “可是佩佩想要见其他人呀,只有哥哥一个人佩佩好无聊,我们出去吧,好不好?”宋佩完全没被他命令的口吻给吓到,继续说着何品然不想听的话,试图说服他。 “你他妈聋么!我说哪都不去!闭上嘴滚到一边安静呆着,妈的,真他妈应该把你扔在那!” 待何品然发泄完情绪,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点重了,刚想要开口糊弄着哄宋佩几句。 却听到宋佩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嗤笑,到后来竟是愈演愈烈,变成了那种尖锐刺耳的笑声。 地下室空气沉闷,何品然竟有些莫名地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直觉的不妙使他恐惧起来。 只听宋佩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甜甜地说:“哥哥是觉得在这里就谁都找不到了嘛?” 何品然只觉这个问题透着诡异,并且宋佩这个孩子也不对劲。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试图不去激怒他,何品然努力把说话的口吻放轻柔,试图为自己的做法找一个对方可以接受的理由:“不是的,哥哥只是怕一会魏老师该找不到我们了。” 没想到佩佩了然地“噢~”了一下,仿佛觉得他的说法很有道理,语气中满是善解人意:“没关系的哥哥,魏然哥哥已经到啦。” 说完何品然就听到“吱”的一声,地下室那道生满红锈的门打开了,什么东西正一步一步缓缓地顺着楼梯走了下来…… 纪旬他们将公寓楼里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任何能体现日记中所记录的那个畜生老师的行踪。 但大致能推测出“莉莉”的结局并不好,无论是哪个“莉莉”,都没能等来可以拯救他们的人。 纪旬猜测自动贩卖机之所以重要,可能不仅是因为要通过这个杀人机器获得通关必备的道具,在他的印象里,从窗口中伸出的怪手,无论是大小还是粗细程度都不像是成年人的。 之前他以为只是副本设定不需要较真,现在想想,那些手的样子的确更贴切小孩子的尺寸。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最好还是要在白天去一趟确认一下情况。 刚从公寓楼里出来准备前往城南证实他们想法的几人,却突然同时察觉到室外的光线有些不对。 云层渐渐变得厚重,炽热的太阳迅速地向西倾斜,让人瞬间联想到了上一次在魏然触发死亡条件后即将进入黄昏时的场景。 只听身后的白洛洛惊呼道:“怎么可能!” “是谁死了……” 第12章 捉迷藏 纪旬死死地捂着白洛洛的嘴,两人缩在收款台下不敢制造出一点动静,不远处传来了玻璃制品落地被碰碎的声音,随后伴着什么东西摩挲着地面的“沙沙”声越来越远,两人难得松了一口气。 就在不久前,几人还没等走到城南,就被杜平之先前所描述的人皮给堵了个正着。 并且他们发现,杜平之说的是被吞下去的胡鑫代替了魏然,而这条信息也使得纪旬对捉迷藏的难易程度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而实际上他们同时撞上了整整三张人皮。 除了早先就知道了的胡鑫和魏然,剩下的那个不用辨别五官也能猜到,应该是在魏然出事后抱着宋佩逃命去了的何品然。 谁都没料到捉人的鬼不是死掉一个替代前一个,而是数量上的叠加。 可能是因为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基本上是瞬间就发现了其他和杜平之讲述的版本不同的地方。 人皮的移动速度变快了,全力奔跑的速度甚至都很难甩开它们。 于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四人就这样跑散了,纪旬带着白洛洛在城南大同小异的街巷中没有方向地跑着,可却一直都没能彻底摆脱掉身后追着的人皮。 他们甚至都没敢回头确认一眼那是谁。 等了好一会,纪旬听见周围彻底没了声响,才算是确定了那东西已经离开,顿时放心了不少。 纪旬深呼出一口气,将额前被汗液打湿的头发向后捋了捋:“你怎么样,有受伤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幅度地活动着四肢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口。 可话问出口有一会了,却一直没得到白洛洛的回应,纪旬有些纳闷,终于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白洛洛。 只见白洛洛抱着腿坐在地上,头轻轻地靠着膝盖,浅栗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地从肩膀滑落下来,碎发之间,纪旬看到她的眼睛亮得出奇,里面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意,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是恐慌。 和自从见面以来她表现出的胆小柔弱完全不同。 差别大到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纪旬怔了怔,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右手悄悄地握住了背后藏着的从公寓楼厨房顺出来的剔骨刀。 “别紧张,我不是那些东西。”白洛洛似乎是看出了纪旬心里在想什么,语气轻柔地对他说道。 被拆穿的纪旬也并不尴尬,虽不明白白洛洛的目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出这个女人之前一直都是在演戏,纪旬对她实在难以再生出信任。 “你想做什么?”纪旬面无表情地问。 可白洛洛话语中的笑意却更浓了:“别这么提防我嘛。”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在这种环境下肯定要想办法保命呀,撒撒娇,占点小便宜而已,旬哥你不会怪我吧?” 纪旬听完之后表情丝毫没有和缓的迹象,继续问出了他下一个问题:“怎么不继续装了?” “感觉你这个人不太一样。”可能是并不觉得纪旬会做出任何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事情,白洛洛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甚至脱掉了先前怎么都不肯离身的外套,“我其实早就不想骗你了,看得出你人蛮好的,是在真心帮我,但景迟一直跟你黏在一起,我都没能找到机会和你单独聊聊天。” “他有点怪怪的,对吧?”说完她还朝纪旬做了个鬼脸,像是试图在他这里讨个巧一般。 景迟再怪还能比你这个前一秒娇弱小白花,后一秒在惊魂未定的时候笑着拉家常的人怪? 但纪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面上还是陪了个笑脸的。 毕竟他打从心里觉得白洛洛可能远不止这么简单,真打起来,自己还真就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现在想想其实白洛洛的很多举动都有些刻意,像是故意引其他人注意到她可能藏了什么东西,但凡换一个惟利是图的人同她一路,必然不会像他们一般和谐到现在。 所以相比较起来,自己最开始对她的试探其实都算不上什么了。 “那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维持好人设等我们找到结束游戏的方法不好么。”纪旬问她。 “没办法呀,我也没想到这个副本人会死得这么快。”白洛洛耸耸肩又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初试的时候我们半个月才死了不到一半的人,这次时间紧线索还少,接下来肯定会更危险,占便宜哪有通关重要。” 纪旬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和景迟进入游戏的方式绝对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他人都经历过一个叫初试的东西。 大概只有通过初试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接下来的游戏,拥有获得所谓继承神明力量的资格。 忽然,纪旬想起了前些日子新闻上频繁报道的群体性精神失常事件,以及初到小广场时,杨超情急之下对其他人喊出的话。 本来社会大众都普遍认为那些案例是邪|教洗脑所为,但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被淘汰了的参与者出了游戏后的结局。 于是他假装镇定地答了一句:“确实,谁都不想变成电视里那样。” 当他看到白洛洛点了点头后,纪旬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刚想继续试探,没成想,却见白洛洛半蹲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没了刚刚调笑的姿态。 “怎么了?”纪旬问道。 可白洛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然沉默地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半晌,在自己脱下来的外套内侧摸了几下:“拿着,我初试获得的道具你想想怎么用,通关材料带我一份,等会学校见。” 纪旬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草草地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纸币,上面印的飞鸟和先前他们获得的硬币上的一样。 “什么意思?”纪旬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有白洛洛这么敏锐的直觉,只能轻声询问,试图从她口中得知下一步具体该怎么做。 只见白洛洛从麂皮长靴中缓缓地抽出了一把长刀,很像是寿司店里主厨用来宰鱼的那种,刀面闪过一丝寒光,像是向旁人昭示着这把刀具的锋利。 “三,二……”白洛洛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小声的开始倒计时,纪旬也难免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上的剔骨刀,不自觉地做出了吞咽地动作。 在桌下的狭小空间蹲坐了太久的腿有些发麻,但此时他半点注意力都不敢分散,牢牢地盯着白洛洛眼神凝视的方向。 可还没等到对方数到一,一张干瘪的人脸却猛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距离近到纪旬甚至隐约觉得自己可以闻到从尚未干透的人类皮肤上传来的汗腥味。 那张皮不是蹲下来或者弯下腰才看到的他们,而是像一张极有韧性的纸一样,从侧面几乎对折,原本应是脑袋的部分扭曲的活像是要用脖子打个结,黑漆漆的空洞中没有眼球,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到”他们的。 而一头看上去仍颇为浓密的长发,让人很轻易地猜测出了她的身份——胡鑫。 可能是恐惧会让人格外地关注一些平时完全不会注意的细枝末节,纪旬总觉得胡鑫头发上有着和莉莉房间一样的玫瑰香。 “………………”胡鑫的嗓音嘶哑,已经不像是从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响了。 纪旬刚要做出反应保护自己和白洛洛,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倒也不是他们其中的谁重复了被人皮吞下去的悲剧。 而是白洛洛瞬间行动了起来,先他许多挥刀砍向面前的东西。 “话真多。”白洛洛看向从肩膀处被完完全全砍成了两截的人皮,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然后便和纪旬一起从桌下出来,剁了两下发麻的脚,就准备离开。 可才刚一转身,就听被斩断在地上的东西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笑声。 低头一看,本来散落在不远处的头部和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拼接回了一起,只留地面上一些零散的,被砍碎的皮肤组织,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那人皮停止了笑声后,则是继续用那诡异的嗓音,语气中像是透着癫狂一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说:“找到你了,该你当鬼了。” “找到你了,该你当鬼了。” 只见白洛洛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双手握着刀柄就朝那怪物的方向冲了过去对纪旬喊道:“愣着干嘛,待会见,跑啊!” 纪旬本想留下帮忙,奈何白洛洛却始终坚持让他去搞定自动贩卖机,大概是怕等天亮了再去使用会出问题。 在确定了白洛洛一个人对付这些并没有很大问题后,纪旬权衡了一下利弊,果断朝白洛洛道了声谢,然后带着她给的道具朝外面跑去。 纪旬连着跑过了好几个胡同,来到了主街道上,这边视野更加开阔,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也更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目前街上空无一物,看起来还是安全的。 于是纪旬拿出了白洛洛给她的那张纸币,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上面的面额是2,他隐约记得硬币上的数字是1,而使用硬币只得到了一瓶道具,也就是说最多这个纸币也只能让两个人达到通关条件。 而他们现在活着的人,哪怕不算上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杨超,也还是不够的。 纪旬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着记忆中街尾的一家文具店走去。 可刚要转身,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不说,那人甚至还用胳膊锁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将他往不远处地广告牌后带。 “别出声。”那人伏在纪旬耳边说道。 第13章 捉迷藏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纪旬立马认出了身后的人是谁,也就没有反抗,同景迟一起退到了广告牌的阴影处。 本以为来的会是其他怪物,可没想到竟是宋佩从一家超市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走了出来。 只见男孩手里拿着一包软糖,拆了包装却又不马上吃,在手指间捏着玩了半天,像是对待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然后才终于放入了口中,只不过大概是味道并不合他的心意,宋佩扁了扁嘴,再没动过。 眼见着他走到了距离两人躲藏之处不到五米的地方,纪旬一时紧张,甚至屏住了呼吸。 可宋佩敏感地踮起脚尖,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瞬间绽出了看似烂漫的笑容,只听男孩用稚嫩的嗓音天真地问:“小旬哥哥,在和佩佩玩捉迷藏嘛?” 被叫到名字的纪旬猛地打了个激灵,此时景迟也早已松开了捂着对方嘴的手,他与纪旬对视着,像在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出去和宋佩直接交谈。 谁出去谁傻子,纪旬心里想,果断朝景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哥哥别怕嘛,佩佩喜欢你的。”男孩仍透着奶气的声音此时纪旬怎么听怎么阴森,奈何又不敢出声反驳,只能暗自腹诽。 之前还说最喜欢魏然呢,杀他的时候也没见手下留情,人死了,皮还得被拉起来玩游戏,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缺德不缺德。 虽然纪旬心里明白宋佩也是受害者,只不过相比较起来,莫名其妙被拉进游戏的活人以各种方式失去生命,更让他心有余悸。 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的宋佩并不真诚地叹了口气说:“佩佩在晚上不能和大家“交朋友”的,要遵守游戏规则嘛~” 纪旬听完看向了景迟,只见对方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不保险。 其实真要是打起来,也不一定就打不过。 经过和白洛洛一起跟那些怪物正面接触了一下,纪旬觉得虽然麻烦,但也确定了规矩不是被找到了就只能等死。 这点还算得上公平,虽然作为副本波ss“莉莉”的宋佩可能会有特别的地方,不过纪旬依然觉得问题不大,这纯粹是对景迟这个白捡的保镖的盲目信任。 “那好吧,不过哥哥可要记得帮佩佩实现愿望呀。”宋佩把手中的糖果随手丢到了一边,然后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哥哥知道我的事了吧。” 讲到这里男孩的声音有些沉了下来,语气中夹杂了丝明显的恨意。 纪旬虽联想到了他生前的遭遇难免生出几分同情,但依然没吭声,只是安静地等着宋佩向他们提出要求。 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方向,大概能节省不少时间。 “饮品只有黄昏时才能得到哦,不过我猜你们已经知道了,哎呀这个可不是佩佩搞的,是神要求的哦,所以不要生佩佩的气嘛,反正也是要死人才能结束白天的呀” 宋佩说到这里忽然“咯咯”地笑出了声,纪旬竟从中听出了不明显的愉悦,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达成后的那种沾沾自喜。 紧接着,宋佩收住笑声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找茶会地点呀。” “找不到的哦,”宋佩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浮灰,往街的另一边走去了:“宫老师躲起来了呢,佩佩找不到他。” 只听他的声音越飘越远,隐隐约约能听清他后面的话:“哥哥帮我找到他,带着佩佩尸体的一部分在那里烧掉,之后我们就能一起玩了呢~”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空荡的街道又重归寂静,纪旬这才真的放心从广告牌后走了出来,他四周观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拍了拍景迟的肩膀:“谢了。”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纪旬又探头往他身后瞧了瞧问道:“杜平之呢?” 景迟摇了摇头:“我让他先回学校。” 确实,之前他们没想到黄昏会降临的这么突然,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个怪物的城区,还是环境相对简单的学校更适合受了伤的杜平之。 纪旬点点头说:“下一步去哪儿你有想法么?” 可景迟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稍稍低下头看他,眼里漾满了不知所谓的笑意:“听你的。” 听了这话,纪旬撇撇嘴,心里吐槽景迟奇奇怪怪的,可嘴角却弯出了个弧度:“嗯,先陪我去趟文具店,纪老板拿个东西就带你消费去。” 说完还朝景迟挑了下眉,张扬恣意的样子。 可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后,纪旬自己却愣住了,他有些恍惚,因为这和他平时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生活中的他阴郁,没朋友,对任何人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更别提和谁讲玩笑话了。 纪旬意识到,在这个所谓神明梦境里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逐渐产生了割裂,随着他在游戏中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 他一时间有些想不通这是因为什么,更分不清哪个才应该是真实的自己。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纪旬只觉得自己就应该是现在的样子一般。 不过好在景迟并没有让他钻太久的牛角尖,很快便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听景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那先提前谢谢纪老板。” 两人去了这条街上开着门的文具店,景迟在门口放风,防止那些人皮突然出现打个措手不及,纪旬在里面翻箱倒柜了半天,走的时候也不忘顺了个漂亮的米白色手绘帆布包来装东西。 甚至还举起来朝着景迟炫耀似的晃了两下,那气势,活像是个偷鸡摸狗熟练犯。 而景迟并没问纪旬要做什么,更没问他们要去哪,只是端着他那副标志性的笑容和纪旬并肩走着。 “你也不问问我白洛洛还好么,怎么没和我在一块。”纪旬一边和景迟分食着刚在店里顺走的薯片,一边问道。 景迟轻轻用手指弹了两下写满了不健康的零食包装纸,虽还是带着笑的,但纪旬倒是轻而易举地咂摸出了一股子“快把这垃圾拿远点”的意思。 平时纪旬的伙食算得上是寡淡了,此时他大概跑了小半天到底是有些饿了,只觉得这东西都变得有滋有味,见景迟嫌弃,他倒也乐得吃独食。 “你跟她比起来更值得担心。”纪旬身边的景迟突然如此说道。 纪旬一脸疑惑地盯着对方看,似乎在试图找出景迟是早就知道白洛洛这个人不简单,还是在单纯的揶揄自己太菜。 沉默半晌,他迟疑地选择给彼此多一些信任,小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她是装的?” 只可惜虽然他猜对了景迟前一句话中的深意,却还是没躲过这次:“她靴子里东西的形状很明显吧。” 纪旬视线中的景迟微微挑了下眉毛,这个小动作衬得他本就漂亮的眼睛更加生动,只可惜表情中的惊讶太不诚心,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 谢谢,知道你这人观察力好了,感觉有背冒犯到呢。 纪旬气闷,把嘴里的薯片用力咬得“咔咔”作响。 搞了半天只有自己被骗得团团转。 身边传来了属于景迟的一声轻笑,纪旬忽然想起了景迟先前对他说过的话,没好气地现学现卖引用了一下:“控制一下,笑可以,别出声哈。” 景迟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用自己的话报复回来,倒是真实的愣了一下,转而又弯了弯眼角,稍微收敛了几分愉悦说:“嗯,抱歉,下次注意。” 想象中自动贩卖机处会有怪物蹲守,可等两人到了这个位置后却并没发现有什么危险,地上魏然留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红褐色,角落里堆着的人体组织残渣也还留在那里,依然有些触目惊心。 纪旬不忍去看,偏开了自己的视线打算直奔主题、速战速决,免得等别处的人皮反应过来后再生其他变故。 他凑到了自动贩卖机前,这摸摸,那碰碰的研究了一会。 这就是一台看上去款式比较久远的机器,没有那么多功能,只有两种付款方式:硬币和纸币。 其实他们收集的信息并不足够判断黄昏时在此获取饮品不会有危险,之前他们商讨后的结果也只是来试试看,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能救就救,能跑则跑。 不然都不敢尝试的话,进度只会继续停滞不前。 不过既然看起来是副本波ss的宋佩都说黄昏时这台机器能够正常使用,纪旬对它就没多大敬畏了。 他掏出白洛洛之前给他的那张道具纸币,又在帆布包里找到了他顺来的纸胶带,牢牢地固定在了纸币上。 做完这一系列工作,纪旬刚要把处理好的钱往投币口里放,忽然视线瞟到了端着手站在一旁的景迟,而对方此时的表情满是新奇,却又不开口询问,像是在主动等纪旬给他解释一般。 真是个少爷,纪旬心里想。 “道具是白洛洛给的,好像是什么初试的奖励,真够不公平的,都没人邀请咱俩参加什么初试,更别提奖励了。”纪旬虽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实际上仍是想要试探一下景迟的反应。 虽然两人现在相处融洽,合作得也算愉快,但到底景迟还没跟自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纪旬还是有些好奇的。 毕竟一觉醒来跑到这么个鬼地方,不留神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纪旬感觉自己已经算是心态不错的了,换个别人估计当场就要跟景迟拼命。 但景迟却丝毫没有要咬钩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敷衍地附和着纪旬刚才的话:“嗯,确实不公平。” 纪旬撇撇嘴,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反正出去之后景迟也会告诉自己,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了,他就是单纯的看到景迟这副老神在在、泰然自若的态度就牙痒痒。 确认好了纸胶带的牢固性后,纪旬将纸币的另一端塞入了投币口,只见机器在识别到了道具后,慢吞吞地将它吞了下去。 一声“滴”从机器上方的电子屏幕处传出,取货口的绿光亮起的一瞬间,纪旬露出了喜色,瞬间捏着纸胶带的这端,快速地把已经被机器吞了进去并发挥了作用的纸币,原封不动地扯了出来。 随着“咣,咣”两声货品掉落的声音,纪旬弯下身取走了两瓶标有“红茶”字样的瓶子,另一只手朝景迟摇了摇手里完好无损的纸币道具。 钱币上印着的鸟儿正张开着翅膀,像是要飞向天空的另一边,老旧的机器前,纪旬朝着景迟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明明拿着瓶子的左手还沾着残留的血迹,但却并不显得奇怪。 只听他语气几分张扬:“怎么样,我厉害吗。” 景迟看着他的笑脸,半天才做出回答,像是被晃了神。 “很厉害。” 第14章 捉迷藏 如此重复了两次后,也不知道是bug终于被修复了,还是副本的主人被纪旬接二连三的骚操作给气到了。 原本阴恻恻闪着绿光的机器,在纪旬把第六个瓶子装进帆布袋里后,彻底熄了火。 无论他以何种角度再次尝试把道具纸币塞进投币口,面前的机器都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最后剧烈地摇晃了两下,在发出了几声噪音后,上方的电子屏上利落地弹出了“故障”二字。 像是迫不及待地希望纪旬赶快离它远点。 见此场景,倒是给纪旬惹笑了,站起身来掂了掂袋子的重量对着机器自言自语道:“还不许人薅个羊毛了啊,小气。” 只听身后看了半天热闹的景迟轻笑一声说:“可以了,还活着的人数并不多。” 纪旬怔了怔,面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了几分,他看着景迟伸向他的手,有些尴尬地把袋子递给对方:“……微多拿点,免得出什么意外。” 景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绢手帕自然地帮纪旬擦起了他手心沾染上的血迹。 手帕像是丝绸质地的,与手心碰触时冰冰凉凉的,而景迟的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般仔细,这难免让纪旬有些无所适从。 而且他莫名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尤其是在看到手帕角落上用银线绣着的鸢尾花时。 “这是什么图案?”纪旬开口问道。 只见景迟抬眼瞧了瞧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喜欢?” 纪旬登时有些语塞,这人所问非所答的能力着实是有些精湛。 于是他便不再自讨没趣,背过头去悄悄翻了个白眼,便要往学校所在的方向走。 可刚迈出去没几步,却听到景迟叫了他的名字让他等一下,纪旬虽不清楚他的目的,但也还是照做了。 只见景迟绕到了自动贩卖机的侧面,在发现它是紧紧贴着墙面放置的时,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 但这点小问题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拿着刚给纪旬擦完血渍的手帕垫在了机器与手指接触的地方,然后用力将它向外搬了搬。 等距墙面的缝隙足够大了,便改换用脚把机器往外推,直到把它后面的空间扩展到了能够容纳两个人程度后才停下了动作。 纪旬走到了他身边,对他的举动有些不解。 直到在看到这台疑似被废弃了多年的机器上满布的红锈和浮灰时,才算是明白景迟为什么要拿东西垫着了。 他看着景迟此刻正笔直地站在那片刚被他创造出的空间里,精细地将手帕折叠了几下放回了包里,然后才抬头朝杵在不远处当下表情无比一言难尽的纪旬招了招手。 纪旬走到他身边,心里还情难自抑地暗骂一句:穷讲究。 还没等他弄清楚景迟费这么大力气到底是哪一出,只见景迟笑弯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表情竟展露出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纪旬顿觉不妙,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但到底还是没挡住景迟已经飘到嘴边的低语:“能帮我把这个挡板拆下来么,有点脏……” 几乎是同时,纪旬便开始在心里唾骂刚才那个因对方给他擦手时的温柔动作而晃神的自己。 这位少爷绝对就是单纯嫌脏罢了。 纪旬悟了,但依然认命地过去帮人家拆挡板。 打架的事人家做的不拖泥带水,那脏活累活自己主动点也无可厚非。 老旧机器的后身充斥着一股线路老化的焦味,与周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反正不太能令人愉悦。 纪旬俯下身子研究起了怎么打开这个东西。 绿色铁皮所制成的挡板大概有半个机器的大小,四个角被螺丝钉固定着,稍微有些松垮,而几个螺丝看起来大概并不是原装。 只因为纪旬用指尖擦去上面的泥渍后,却发现它们仍然新得发亮。 用刀尖把螺丝卸下来,随着“当”得一声巨响,厚重的金属片落地后又弹了几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扬起的积灰呛得纪旬屏住了呼吸。 可当四周重新归于平静后,扑面而来的腐臭味浓烈的仿佛凝成了实体,熏得纪旬干呕了一下赶紧退了出来,跑到了几米开外,试图逃离这股直冲头顶的气味。 待纪旬稍微缓过些了的时候,刚想回头关心景迟几句,却见对方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悦,一反常态地留在原地没有动,大概等到那味道消散了些许后,蹲下身来像是试图从机器内部的空间里拖拽出什么。 可景迟的手似乎才触碰到那东西,机器便响起了一阵高昂刺耳的警报声,纪旬都来不及捂耳朵或者做出什么其他反应,瞬间看到十几米外的拐角处有几道人影在晃动。 纪旬心里暗道不好,不等确认那是什么东西,连忙回到景迟身边,也蹲了下来将手伸进了机器。 可里面的东西放得很深,表面像是裹了一层油脂,十分滑腻,纪旬尝试抓了两下竟然都从手中滑落出去。 最后一次,他使了点力气用手掌握住了那条棍状物,才发现这东西其实很细,可能直径都不到五厘米,用食指和拇指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环住。 纪旬紧握着它向外用力一扯,都没顾得上低头看眼自己费力取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动作连贯地拉着景迟朝学校所在的城东跑去。 “快跑,那些人皮追上来了,操,什么垃圾机器,到最后还得坑人一把。”纪旬气急,难得说了句脏话。 身后几米处追着的三张人皮摩擦着地面,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好在它们没有增长的数量,倒是传递给了纪旬这个黄昏目前来看还没有人死亡的信息。 “来得还挺齐……”纪旬边跑边对景迟说,他甚至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胡鑫的那张皮上面满是刀口,拼接得参差不齐,昭示出白洛洛在他离开后下手有多狠。 而在看到落在最后面的那张,已经破碎到掉了一路零件的人皮后,纪旬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干的?有点狠了吧……” 景迟依然面无表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纪旬下个路口往右拐之后回答说:“杜平之被他抓住了,情况紧急,抱歉。” 纪旬脚上速度保持常态,逃命姿势依然熟练,但大脑却空白了一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概景迟以为他说的那句话,是因为觉得对方对待死去的魏然太过粗暴而有些沮丧,但其实纪旬并没有那个意思。 于是他连忙解释:“怪也不该怪到你身上,你可别误会。” “哎,前面就是学校了吧,太好了!”纪旬在看到街道尽头那扇熟悉的小铁门时,语气瞬时填了丝欣喜,不过转而又变成了疑惑:“怎么咱们都跑了这么远,我好像还能闻到味道,那什么鬼东西啊扩散力这么强。” 被问了这话的景迟表情比纪旬更不解,甚至给纪旬撑开学校后门同时,还抽出时间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学校是安全区的猜测果然没有任何问题,那三个怪物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发现进不来后便不在逗留,果断地离开了。 纪旬惊魂未定,又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追逐跑,此刻呼吸稍微有些不均匀。 忽然,景迟似乎是确认好了纪旬方才对于依然闻得到臭味的言论不是开玩笑,终于出声回答了他,只不过听起来像是在在努力忍住笑意:“……还记得宋佩提出的要求是什么吗……” 纪旬回忆了一下,再结合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机器中那东西滑腻的触感,顿时,轻松的神情变成了苦涩。 半晌,他终于鼓起了勇气,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握了一路的东西。 一只颜色发绿的手臂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了纪旬眼前,而和他并肩站着的景迟肩上背着他精挑细选的漂亮帆布袋,手里拎的俨然是一条大腿。 他凝视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深深掐入腐肉中的指尖,陷入了沉默。 纪旬:谢谢,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第15章 捉迷藏 景迟从学校花坛处扯来了一块塑料布,把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的断肢裹了进去,而纪旬一时间也没心情去找白洛洛他们汇合。 毕竟这个鬼地方连水都没有,虽然用不要的衣物擦干净了那些秽物,但纪旬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感觉我都快被腌入味了。”他一边嗅着自己身上残存的腐臭味,一边和景迟往先前的医务室走去。 “你不洁癖么,这毛病什么时候治好了,医学奇迹?”纪旬揶揄着景迟,可却半天没得到反馈,纳闷地回过头,却看见他正盯着一楼大厅墙上的《员工须知》出神,“景迟,你在干嘛?” 景迟听到纪旬叫他,并没有马上移开视线,半晌,他表情有些若有所思,却还是朝纪旬走了过来,他轻轻摇了摇头:“暂时没事,先去找他们。” 听了这话,纪旬也没太往心里去,想着景迟可能是找到了什么不太确定的新线索:“噢,哎!你刚听到我说话了吗?” 见景迟只是笑却并不回答他,纪旬也勾了勾嘴角,指着景迟手里提着的,被塑料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断肢:“劳驾,千万拿住可别散了。”话一撂下,纪旬便有些得意地提着装有六瓶通关道具的袋子往楼上走。 可还没等他走几步,纪旬忽然只觉颈后有些发痒,回头一看,本距他有点距离的景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快步跟了上来,此时正微微俯下身子在他的肩颈处嗅了两下:“香的。” 景迟额前的碎发扫过他的皮肤,说话时所带出的温热气息让纪旬有些战栗。 虽然对方这个时候已经直起身来接过了他手里拎着的袋子,就连神情也都恢复如常,但纪旬仍然难掩局促地往反方向迈了一大步:“我是用手拿的,你闻这儿能闻出什么来……离我远点哈,你也臭!” 说完纪旬便摆出了个嫌弃的表情,还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捏了捏鼻子,试图增加他话的可信度。 只不过景迟依然面带笑容,完全没有要和他一般计较的意思,反而主动闻了闻自己用来搬断肢的那只手,然后朝纪旬点了点头,像是赞同对方的话。 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纪旬没趣,撇撇嘴又不搭理景迟了。 “景哥!旬哥!”突然上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纪旬抬头一看,果然是杜平之,而白洛洛也站在他旁边。 他朝两人招了招手,只见恢复了些精力的杜平之轻扶着后背的伤口,摇摇晃晃地朝楼层下方跑来。 杜平之一把握住了纪旬的手:“太好了你们没事,你们一直没回来,我和洛洛都着急了,刚想去门口看一看,就碰到你们了,没受伤吧?” 纪旬没太接触过这般热情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了对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白洛洛,可白洛洛一见纪旬的目光看向自己,便笑着翻了个白眼,还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大概是在调侃杜平之的行为。 只不过,白洛洛却在杜平之回头和她共享喜悦之情时,又瞬间恢复成了先前那般的羞怯温柔的模样。 变脸速度快到令纪旬咂舌,若不是他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狠角色,怕不是也还是会选择相信这就是白洛洛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纪旬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偏到了对方那双长靴上,嗯,这藏在里面的长刀,形状确实还挺明显的。 在确认完这个事实后,纪旬再看向杜平之的眼神就凭白多了几丝怜惜,又似乎是在为这里还有个更天真的傻瓜而感受到了微乎其微的优越。 他拍了杜平之的肩膀两下:“那……这只手刚搬了尸体。” 说完还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向后指了指景迟拎着的东西,而也不知那里来的默契,景迟也相当配合地掀开了塑料布的一角,给杜平之展示了一下。 原本杜平之还以为纪旬在开玩笑,正将信将疑地朝他眨着自己那双写满了老实的眼睛,一见景迟手里的东西,瞬间脸成了菜色,赶紧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了白洛洛的身上。 “啊!我说我怎么总觉得味道怪怪的!呕……”说着说着还面朝墙壁干呕了两声,白洛洛赶紧走上前去帮他拍了两下后背,面上看起来倒真是体贴极了。 而看着反映强烈的杜平之,纪旬转过头,一脸嗔怪地瞥了一眼刚刚不着调,还夸他“香”的景迟。 景迟看着纪旬有些恼怒的神情,笑出了声,主动解围说道:“去一年级教室吧,跟你们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所以说,我们现在通关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找齐了,只需要在茶会开始前找到他提到的那个宫老师,然后再烧掉佩佩……那个尸体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是吗?”杜平之简单地归纳着刚刚从几人口中所获得的信息,虽然看得出他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语气中的兴奋,但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纪旬认同地点点头,被杜平之周身喜悦的氛围所感染,眉宇间也换上了一丝轻松:“多亏了洛洛的道具,我应该是把那个机器里的东西都买空了,等到时候遇到……” 可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动,纪旬瞬间坐直了身子,紧张地捡起了刚刚扔在脚边的刀。 “我出去看看。”景迟撂下这句话后便自己出了门,怕节外生枝,纪旬不放心只留白洛洛和杜平之两人在这里,想着反正景迟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留了下来。 过了大概有个十几分钟,景迟果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只不过表情不太愉悦的样子。 纪旬与他对视了片刻,像是在向他询问情况,可景迟却皱了下眉:“不能确定是什么东西,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先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去哪里啊?找那个老师去么?”杜平之显然又开始有些紧张,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向景迟。 等一股脑全都说完后,杜平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微有些僵硬地赔了个笑脸,小声道了句“抱歉”,便开始安静地等待景迟向他们解释下一步计划。 景迟到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他,但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不悦,声音有些冷淡:“去员工宿舍。” 这时纪旬忽然想起刚刚在楼下大堂时,景迟对着墙上张贴的《员工须知》看得出神的事情,登时有些恍然大悟。 城区太大了,即使很多地方为了降低副本难度已经被封锁了起来,但一间一间找过去根本不现实。 先不说他们的时间和精力够不够,就光说他们已经走了不少地方,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到,这本身就不合理。 而宋佩,也就是“莉莉”是副本的波ss,正常来说想去哪里都是轻而易举的,可给他们提的条件居然是找到老师,并通过燃烧他的尸体这个途径才能召唤他过来。 并且那些人皮怪物也从不在学校附近逗留。 学校成为安全区的原因是怪物不能接近,而怪物应该是受宋佩所控制的,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宋佩也是进不来的。 而他要求玩家找到老师,那这个人躲藏的地方就一定是玩家可以轻松进入,但副本怪物接触不到的地方。 想到这里,纪旬有些了然地看向景迟,可景迟的脸色却依然半分不见缓解。 只见他环视了一周,然后果断地拎起塑料布说:“走,外面天已经亮了。” 景迟的话使几人的神经又重新紧绷了起来,最后一个白天悄无声息地到来了,也意味着他们距离离开这个鬼地方更近了。 可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同一件事情。 如果不会再死人,还有其他方法进入黄昏么,一直不进入黄昏的话,是不是代表他们永远也出不去。 可如果还要死人,那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而最关键的是,那些怪物在这个白天真的还会继续主动杀人么…… 第16章 捉迷藏 员工宿舍在教学楼对面的空地上,是一栋外观看起来比较老旧的二层小楼,大概是并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缘故,远远望过去总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你觉得这个白天,那些东西还会杀人么……”纪旬和景迟并肩走在前面,而另外两人落在了后面,原因是杜平之一直嚷着背疼走不快,白洛洛自然要“体贴”地陪他了。 实际上杜平之的操作简直是司马昭之心,纪旬回头瞥了一眼,果然,当他踉跄了一下被白洛洛扶住了胳膊时,杜平之不仅笑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就连耳根都红了。 再读不懂这个气氛就太不像话了,纪旬连忙收回了八卦的目光,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和景迟聊正事。 可景迟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句:“好奇?没谈过恋爱?” 纪旬愣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甚至用不开窍来形容也不算过分,但看到杜平之的一系列举动,以及白洛洛的默许,他又好像很快能判断出两人之间的那些小动作是源于什么。 要真计较起来,进了这个破地方之后,纪旬觉得可能以后再发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都不算奇怪。 但想是这么想,倒也没法也没必要和景迟解释得太详细:“没啊,我这种淹没在人群里的普通人,哪有谈恋爱的机会。” 可听完这话,景迟却笑了,他甚至放慢了脚步目光在纪旬身上上下游移,纪旬只觉得自己此时像是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毛衣,被景迟盯得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又刺又痒的。 “你一点都不普通。”景迟语气温柔地说道。 纪旬正有些晃神,总觉得眼前的场景自己仿佛曾经经历过一样,但在记忆中却怎样都检索不出。 突然他的肩膀被重重一拍,杜平之轻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哇,旬哥,你这种又聪明人还好的帅哥都是普通人,那我算撒子,凑数的么!”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纪旬被杜平之的话语逗笑了,他轻轻挪开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用眼神示意不远处依然保持着那副温婉模样的白洛洛赶紧把人带走。 白洛洛撇撇嘴,自知纪旬两人大概是有话要聊,小跑了两步过来,几句话就把杜平之忽悠得忘记要和纪旬搭茬这回事了。 “我觉得不会。”待几人又隔了些距离后,景迟说道,语气不掩沉重。 纪旬反映了一下才明白,对方是在回答他“那些东西还会不会主动杀人开启黄昏”,这和他的担忧不谋而合,顿时纪旬的也变得不太好看。 这代表还有其他方式,又或者是…… 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几人就到了员工宿舍。 古朴陈旧的老楼,墙体斑驳,粉刷的油漆也因时间的冲刷而变得暗淡,防雨檐都剥落了好些块,青苔和霉菌沿着墙根生长的颇有规模。 一楼无人居住的房间窗户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故意砸碎了,整栋楼的气质有些摇摇欲坠。 “大门从里面锁上了。”景迟先行上前检查了一下铁制的大门。 纪旬点了点头倒不太在意,这种老式的锁头并不怎么结实,更何况有景迟和白洛洛在,被难住的可能性并不大。 于是他便期待地等着两位大佬先出声,习惯被带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是会上瘾的。 可半天也没见谁要亲自上手。 白洛洛要在杜平之面前维持她娇软小白花的人设,倒是可以理解,姻缘确实重要,更难得的是杜平之这种善良的笨瓜实在少见,纪旬也不打算拆穿人家。 可景迟又在这里犯什么病…… 于是纪旬凑近了瞧了瞧那门、那锁,顿时悟了,门上满是被各种人踹出来的灰黑色的脚印,而锁上长满了红锈。 少爷的洁癖怕是又间歇性发作了。 虽然纪旬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我可以面带微笑地搬运腐烂的断肢,但我不可以碰无害的铁锈,是个什么特殊取向。 但纪旬只能被自愿的表示尊重。 认命的纪旬掏出方才在便利店顺的铁发卡,打算也效仿一下电视剧里的标准套路,才弯下身子尝试了不到半分钟,就听站在原地看热闹的景迟发话了:“怎么不叫我帮忙。” 纪旬疑惑了,噢,原来您的技能是需要个触发条件的是么? 但有人愿意替他干活,台阶都递到眼前了,不下的是傻子,纪旬连忙说:“帅哥帮帮忙,我真不会开锁,别耽误了正事。” 话音刚落,就见景迟似乎是对纪旬的叫法很满意,用眼神示意他靠边站站。 还没等纪旬反应过来为什么帅哥开锁还需要清场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响,本就看起来有些脆弱的公寓门,在景迟的无情一脚之下彻底宣告功成身退。 “这就是你开锁的方式?”被金属倒地的声音刺得直揉耳朵的纪旬,有些语塞地向那个泰然自若,正在用纸巾擦拭自己皮鞋的人问道。 但景迟并没有说话,而是非常有公德心地把用完的纸巾丢进了公寓楼内的垃圾箱中,然后转头看向伫立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的几人。 冷淡中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矜傲,像是在回答纪旬:“不然呢?” 一楼看上去都已经改为了杂物间,没有探查的必要,于是几人直接往二楼走去。 楼内的气氛总有些死气沉沉,明明是正午时分,却依然投不进来什么光亮,倒也难怪明明是个可以免费申请居住的场所,却荒废成这个样子。 也只有做了亏心事,有家不敢回的人愿意在这里苟活。 明显感觉到杜平之的精神十分紧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旬总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其实如果换成之前,他觉得自己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只是他这几个捉迷藏时间经历了太多,对恐惧和未知的危险已经逐渐有些麻木了。 不过,纪旬看着杜平之这一副和白洛洛截然不同的表现,有点怀疑自己之前那个除了他和景迟,其他玩家都曾经历过一个叫做初试的东西,而能留下来的都不会是普通人这个想法。 大概之前死掉的胡鑫和杜平之都算是运气比较好的,在初试中没经历到什么严峻的局面。 “应该就是这里。”走在最前面的景迟突然出了声。 原本就在走神想其他事情的纪旬,被吓了一跳,在接收到景迟探寻的目光时又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他点点头,然后半个身子躲到了门侧的墙壁后,猛地把虚掩着的门打开了。 房间里有人生活的痕迹,也是整个二层唯一看起来是在使用中的房间,可当他们打开门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扑了个空的几人不免有些失望,就连一直在沉浸式表演的白洛洛都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焦躁来:“我们找错了?怎么办,时间是不是不够了……” 纪旬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现在落单的杨超不知去向,他不触发死亡条件还好,一旦他不小心死亡开启了黄昏,而他们没有完成宋佩的任务,那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副本的初始条件里,“请勿迟到”四个字可是标注的清清楚楚。 景迟皱着眉头,没有说任何话,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失误,只见他走到了房间的桌子旁,用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摆在上面的搪瓷杯:“不对,茶水是温热的。” 听了这话,纪旬提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这说明他们并没有找错地方。 只是公寓楼的门锁着,那个宫老师按理说应该不会离开,可为什么楼内却不见半个人影。 纪旬隐约觉得他们没有出错,却有些摸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 突然,半天没吭声的杜平之突然说了话:“我知道了!会不会是黄昏和白天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时空,这也是为什么黄昏的怪物在白天不会出现,白天一些城区的建筑在晚上会折叠!” 见没人打断他,杜平之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了下去:“可能只有触发进入黄昏的条件,我们才能看到那个畜生老师!” 虽然这个想法逻辑上依然存在漏洞,但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解释方法了,毕竟比起相信他们找错了方向,这个说法倒确实更能让众人接受。 但触发黄昏的条件是有人死亡,这件事情一直是一道横在人心里的坎,不过完成任务的线索基本都被串联起来了的这件事情,还是让杜平之有些激动的。 最后几人决定,先把尸体烧了,免得到时候节外生枝,而且宋佩并没有规定什么时候烧才可以,那就应该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就像是先把基础任务达成,接下来等待它起作用就好。 如果出了问题那也不怕,反正他们有两块,大不了再烧一次。 纪旬顺来的小罐汽油派上了用场,火势烧得很旺,挨过了最开始的腐臭味,到后面就只剩下了肉质燃烧的味道,并不难闻,只不过浓烟还是有些呛鼻。 杜平之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些接受不了那股恶臭,独自去了走廊尽头透气,因为距离并不远,所以几人还是放心地让他去了。 可眼见着火焰逐渐变小,杜平之却还没回来,纪旬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他与景迟说了一下,便离开了房间去寻找杜平之,可映入他眼帘的确是一片猩红。 地面上铺洒着大片的血迹,倒影将杜平之瞪圆的双眼映照得清明,那张他们一起勾勒出的城区平面图折叠着掉落在血里,边角已经被洇湿了。 而当时因为觉得将“饮品”分开保管更安全,由纪旬交给他随身携带的两瓶道具则不翼而飞。 纪旬的耳边传来嗡鸣,他似乎又听到了不久前几人闲聊时,杜平之说的那句:“等出去后还要期末考试呢,希望舍友画工图的时候能捞我一手……” 他是很想活下去的。 楼内好像变得更暗了,纪旬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了白洛洛颤抖的声音:“天怎么黑了,谁……谁干的!” 最后一个黄昏悄然而至…… 第17章 捉迷藏 “你那边怎么样?”纪旬向不远处外正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的白洛洛问道。 只见白洛洛的神情冷漠地摇了摇头。 她除了刚看到杜平之死相时流露出了些许悲伤和难以置信的情绪,之后倒也看不出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是有的,不管白洛洛之前在杜平之面前伪装,是出于戏弄还是和对方有相同的心思,现在都不需要了。 当时面对满地猩红和队友那双阖不上的眼睛,纪旬呆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大概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直到室内的光线越发微弱,提示着众人最后一个黄昏即将来临。 “每次正式进入黄昏前的过渡期大概有十分钟。”白洛洛冷若寒霜的声音在纪旬身后响起,没头没尾地撂下这么句话,然后还没等纪旬反应过来,便动作流畅地抽出了藏没于靴中的长刀,“景迟,这边麻烦你盯着了,纪旬和我去附近找一下。” “希望他没跑远。”大概是极力压力的情绪在说话间难免会有所泄出,白洛洛的语气听起来竟藏着些不明显的阴毒。 纪旬在校内,白洛洛在校外寻找,但都没找到什么人影,而此时已经彻底进入了黄昏。 他本还怕对方不肯善罢甘休,好在最后白洛洛只是面上依然不悦,反而主动提出先回到宿舍楼与景迟汇合,免得耽误正事得不偿失。 纪旬小心翼翼地偷瞄一旁和他并排行走的白洛洛,女人的脸色有一些苍白,五官轮廓是柔和的,琥珀色的眼珠在漂亮的霞光的映照下,里面流动着别样的色彩,不得不说,他从未对白洛洛起过疑心,大概就是因为这具皮囊太有欺骗性。 至于杜平之…… “担心我?”白洛洛偏过头来对纪旬说了杜平之死后第一句题外话。 “有点吧,你刚才状态不是很好。” 只见白洛洛轻轻叹了口气,方才一直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许,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纪旬说:“没事,我知道轻重,不会在这种时候耽误任务进度。” 纪旬只是摇了摇头:“不是担心你这个。” 白洛洛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浅浅地勾起了一个弧度:“他挺可爱的。” 听到这句话,纪旬立刻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杜平之。 只听白洛洛继续说道:“他说他也在P大读书,之前迎新的时候有见到过我,我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这种傻子是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 白洛洛轻笑了一声,但又很快收住了:“考试周快结束了,他从教学楼来这边的路上问我,平安出去之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图书馆。” “……我说考虑一下。” 纪旬不懂怎么安慰人,他自觉此时正在进行的对话到底还是比较敏感,所以只能沉默地听着,好在楼梯口传来一阵争吵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氛围。 白洛洛瞬间调整好了情绪,连眼神都变得锐利,然后快步朝楼上跑去,而纪旬也紧随其后到了二楼。 不过想象中的激烈的打斗场面并没有出现,他们赶到房门口时,只看到了满地的灰和一簇即将熄灭的火焰,宿舍里的简装桌旁用床单绑着个人,嘴上喋喋不休地骂着脏话,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半个鞋印,而景迟则坐在一旁的木板床上,用一条格子枕巾擦着他那双漂亮的棕色皮鞋。 大概是听到了两人上楼的脚步声,在纪旬他们进门时,景迟倒是分出了一点经历同他们打招呼:“他就在这屋里,黄昏之后才出现,我刚把另外的尸块也烧了,等着吧。” “对了,”景迟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纪旬身边,又指了指另一张床上被被子覆盖着略有隆起的地方:“我把他挪进来了,外面有点乱。” 只见白洛洛勉强地朝景迟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然后便坐到了门口的木椅上,并不打算进屋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刻意回避过度接触杜平之的尸体。 而被绑在地上奋力挣扎的“重要线索人物”,此刻却没人关心他嘴中的谩骂。 反正也快结束了,而这个自食其果的畜生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濒死之人了,三人就这么沉默着,谁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需要表达,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环节的到来。 倒也不能完全怪罪于这个鬼地方使人变得麻木冷漠,只是如果不尽可能地保持冷静,说不定一个细节出了差错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见宫老师嘶吼的声音和窗外不时吹过的几缕风声,却始终没人主动提议堵住他的嘴。 可能是吵闹的环境,能驱散些随时准备着从心底肆意生长出的无力感吧。 纪旬在景迟身后,动作幅度很小地轻扯了两下他的衣袖,大概也是在表达谢意,只不过景迟倒是十分不客气地虚环住了纪旬的手腕,但分寸拿捏的却很到位,在纪旬朝他表示不满前便轻轻拍了两下对方的手背以示安抚。 景迟食指上有层薄茧,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毕竟这种看上去就从小金贵地呵护着长大的少爷,同这种东西不像是会有缘分的样子,纪旬脑内想得东西莫名其妙,被对方手指滑过的地方也隐隐有些发痒。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动脚,有毛病……纪旬暗自腹诽。 可忽然,纪旬听到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夹杂着孩子用稚嫩童声哼唱的歌谣,从距房间不远的楼梯处一起飘了上来。 房里的三人瞬间做出了反应,好不容易才松弛了没一会的神经,又不得不紧张起来,几人默契地走到了门外等待着宋佩,而房间里被绑着的宫老师似乎是也预料到了来的人是谁,浑身抖动的犹如筛糠,纪旬甚至觉得似乎听到了他上下牙齿因颤抖而碰撞在一起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倒不用旁人提醒,这个先前以自己的身份为便利,高高在上用极其恶劣的手段控制着小孩子的人,在因果报应的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悲,即便此时因恐惧留下了一滴滴眼泪,也能从他那痛苦的神情中品出悔意,却依然看起来那么面目可憎。 纪旬只是将目光停驻在他身上片刻,便干脆地挪开了。 即便宋佩现在是副本的波ss,即便因为他死了很多人,但跪坐在地上的这个男人马上将要迎来他应得的报应,还是难免让人感觉到一丝痛快。 “大家都很准时哦,佩佩好开心~”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背着光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光听声音来说应当是笑着的:“咦,宫老师也在这里呀,好久不见,您过得怎么样?” 后半句的语气逐渐添上了几分阴毒,纪旬甚至感觉身边空气的温度都瞬间降低了,而宋佩口中的宫老师显然意识已经有些不太清醒,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往房间的角落里钻,似乎这样他就能安全似的。 只听宋佩嗤笑了一声,圆圆的杏眼里漆黑的瞳仁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往屋里打量了一圈,半晌视线停留在了桌面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 他嘴里“嘿嘿”地笑着,从门口站着的三人身旁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然后到了桌前,甚至还需要稍稍踮起脚尖才能拿到靠墙放着的搪瓷杯。 只见宋佩面带微笑地走到了在角落缩成一团的男人的旁边,把他的头一把掰正,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该有的力气。 只见宫老师在看到宋佩那张称得上是可爱的脸后,眼睛瞪得滚圆,眼白上布满了腥红的血丝,并奋力挣扎了起来。 大概是看到男人不配合,宋佩十分敷衍地扁了扁嘴,但眼角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兴奋,他两片粉红的嘴唇微微碰撞,传出犹如恶鬼般的话语:“宫老师,你太吵啦,会影响我和新朋友一起做游戏的。” 宋佩瘦弱的小手却紧紧地箍住了男人的下巴,任他如何试图逃离也始终挣脱不开,宋佩喃喃道:“麻烦你安静一下啦~” 话音刚落,只见他的手掌猛地向下一拉,宫老师的下巴就与整张面部撕裂开来,没有物体托举着的舌头无力地垂落了下来,男人顿时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却发不出半分声音。 宋佩小小的手掌上躺着对方完整的下巴,血液喷射了出来,顺着他的手流了一地,被撕扯下来的部分十分完整,断裂面甚至能看清下颚骨的形状。 盯着自己手掌的宋佩先是露出的有些疑惑的表情,不过在地上的男人像一只濒死的蠕虫疯狂扭动着的画面显然取悦了他。 宋佩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喜悦,然后把表情转成了十分真诚的遗憾:“老师,对不起,我其实只是想用这个杯子稍微堵一下你的嘴来着,不小心力气用太大了~” “不过都一样。”宋佩的笑容逐渐变得残忍,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先去和新朋友们做游戏啦,你等等我,我们有好多时间,一起慢慢玩呢~” 说完他便转身换上了那熟悉的,天真烂漫的笑容,朝门口处走来。 纪旬看着被宋佩当垃圾一样丢到一旁的搪瓷杯,心里默默比划了几下那个大小,总感觉用这个东西堵嘴,那倒也不会比现在的状况好到哪里去。 正想着,忽然有人握住了他自然下垂的手,触感是独属于小孩子的柔软。 “我们这样好像一家三口哦!”佩佩用故作纯真的语气开着玩笑,纪旬这才发现,宋佩的另一只手牵着的正是白洛洛。 也不知道为什么,纪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用眼神去寻找景迟的方向,然后却发现白洛洛也和自己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只不过这个女人的表情写满了戏谑,大概真的是情绪已经缓和过来了,竟然还附和着宋佩说:“我也觉得挺像,景迟哥你怎么看?” 景迟依然是那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即便现在被副本波ss主动孤立落了单,也丝毫看不出慌乱或者别的什么。 只见他听完白洛洛的调笑,点了点头,然后在其余两人一鬼的注视下,自然地走到了纪旬的另一边,像是做过千万次了一般,熟练地与他的右手十指相扣,然后同一脸“你这个人脑子绝对有问题”表情的纪旬目光相接,缓缓说出一句。 “嗯,走吧,现在是一家四口了。” 第18章 捉迷藏 事实证明,副本波ss并不在意是否被占了便宜,白洛洛和景迟也不在意这个说法,不仅坦然接受了,纪旬甚至还仿佛能从他们的举动中感受到愉悦的气氛。 纪旬:虽然你们的表现得好像是我不对劲,但我还是觉得你们不太正常。 三人一鬼就这么牵着手,十分和谐的排着队下了楼,看着另外两个队友坦然的神情,纪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所以在普通人心里,和一个兴趣爱好是把活人剥皮玩捉迷藏的小孩手牵手,还要被说像一家人是什么好事对么?一家三口都不够,还有愣要主动添进来的,这是个什么道理? 你们真的不怕他觉得你们说的很动人,随手就把我们扣下么…… 纪旬心里满是对于自己剩下的两个队友的疑惑,但奈何他现在是那个少数派,只得配合着来。 到了一楼大厅,地方就比较空旷了,宋佩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像是对这个新的游戏场所非常满意,他用稚气未脱的声音,甜甜地说:“我们就在这开茶会吧。““一,二,三……“宋佩松开了牵着纪旬和白洛洛的手,蹦蹦跳跳地站到了距他们几步之外的地方:”咦?怎么好像少了个人……“宋佩的手是松开了,可景迟却依然与他十指紧扣,见对方还在气定神闲欣赏着窗外的晚霞,半分没有要主动收手的意思,憋了半天的纪旬忍不住了。 他恶狠狠地捏了景迟一下,趁着宋佩点人数的间隙,往对方的方向凑了凑,刻意放轻的语气里夹杂了些羞恼:“牵上瘾了?给我放开!“纪旬力气虽肯定没有景迟大,但由于十指相扣这么一个微妙的动作,同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指骨节分明,实打实的捏了这么一下,硬邦邦的到底还是挺疼。 被凶了的景迟倒没有生气,自己被硌得生疼,纪旬也不见得好受到哪里去,他微微低下头便能看到纪旬说话时的表情,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 像是被人逆着毛捋了一把的野猫,亮出爪子晃了晃,还没等你看清就收了回去,然后用带着柔软肉垫的小爪子,不轻不重地照着你的脸拍了两下以示警告。 警告有没有效果另说,面上还是要做到位的,景迟十分懂得分寸感和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连忙松开了手,小幅度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表达态度。 至于手指是否在抽离的瞬间做点什么其他的小动作,也只有纪旬清楚。 看着纪旬又悄悄翻了自己一个白眼,景迟有点想发笑,他总是忍不住要去逗弄这个人,即便自己还没能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 况且,纪旬看起来同记忆中不大一样。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纪旬正为景迟的一番操作翻着白眼以示尊敬,忽然听到了宋佩惊喜的朝着门外喊道:“对了对了,人数对了!终于到齐啦,那我们开始吧。“听完这话,纪旬和白洛洛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他们都清楚来的人是谁。 只见杨超神情冷漠,不带一丝愧疚,拿着抢夺得到的三个瓶子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的灰色卫衣上一片深红色的血液已然干涸。 大概是杜平之的。 他弯腰把印有“红茶“字样的道具放在了宋佩面前半米处,然后后退了几步,抱有敌意地看着纪旬几人的方向,像是时刻提防着。 白洛洛见此场景直接叫骂出了声,若不是纪旬拦着定会直接冲上去:“你是个什么东西!杜平之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杀他,但凡有点人性你都不会做出这种畜生事!“而杨超蹙着眉头,似乎是觉得因为这件事而愤怒的白洛洛不可理喻:“我需要道具,他有道具,我也需要触发进入黄昏的条件,杀他不是很合理么?““你们把道具拿空了还他妈怪到我头上了?要我说那个姓杜的早就该死,半点用没有,废物一个,杀了他咱们可就都能出去了,你应该谢谢我才对啊。““你再说一遍!“白洛洛随手抓起楼梯旁的废旧木椅便往杨超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只可惜被他躲闪开了,”我应该一进到这里的时候就弄死你!“杨超显然也被惹火了,毕竟从一开始时在空地的争吵就能看出此人不是个什么良善性子,只不过当时纪旬以为对方只是暴躁易怒,没看得出他竟然可以为了通关做出自相残杀这种事情。 死于怪物是没有办法,但死于同类之手难免令人生恨。 纪旬虽然不似白洛洛一般与杨超发生正面冲突,但心里也是希望这个人付出代价的。 突然,看了半天热闹的宋佩发出了一阵大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一样,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十分诡异。 在这种场景下,即便再多不满,两边还是停止了争吵。 “看到大家玩得这么开心,佩佩好高兴啊!“宋佩虚伪的说道。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挺强的,这两人就快抽刀互砍了,纪旬暗自腹诽道。 “大家都完成了佩佩提出的要求,佩佩很满意。“说到这里,宋佩停顿了一下,然后挂上了一副奇怪的笑容,阴恻恻地说出了下半句话:”但副本其实规定只能存活三个人哦~““哎呀,钱币的金额应该只能拿到三瓶红茶才对呀,不知道是谁耍了小聪明。“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知道,但眼神却一直在往纪旬的身上瞟:”不过没关系。““只有三个人可以出去,你们自己决定一下,谁要留下来陪佩佩做游戏~“纪旬瞬间反应过来宋佩话里的含义,这是要他们之间再死一个人…… 这个游戏的设置就压根没打算让所有人都通关,不死人就不能获得道具,不死人也无法推进剧情,到最后即便存活了下来,真正能通关的名额也被限制在三人。 如果这真是什么神明的试炼游戏,那这个神也只会是邪神,纪旬心里想。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也明白了宋佩话中深意的白洛洛提着她的那把长刀瞬间冲到了杨超的身前,照着他的面门直接劈了上去。 杨超到底也是通过了初试的人,虽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还是堪堪躲过了,只不过右侧脸被削去了一小块皮肉,殷红的鲜血汩汩地顺着脖颈淌了下来,洇湿了衣领。 他显然被白洛洛这一行为激怒了,嘴里不住骂着脏话,手上毫不示弱地掏出了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的棒球棍,向白洛洛的后背狠狠砸去。 两人很快便打成了一团。 正犹豫是不是该上去帮忙的纪旬,瞧了眼自己身旁悠然看热闹一脸愉悦的景迟,叫他赶快过去帮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听到了不远处宋佩稚嫩却带着丝阴毒的声音:“哦对了,忘记提醒哥哥姐姐们啦!““现在也算是黄昏哦,要玩捉迷藏的~“ 说完,只见宿舍楼的门窗全部猛地关上了,甚至还自动落了锁,他们被困在了楼内。 而那三张由宋佩操控的人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缝隙中钻了进来,此刻正分散着站在大厅的角落,裂到耳根处的嘴角始终上扬着,像是期待着宋佩发布指令。 “和大家一起玩好开心呀!那……戏开始咯~“ 第19章 捉迷藏(完) “小心!”纪旬提醒的话语刚喊出口,就见景迟已然挥起了匕首,一个利落的转身躲开了两张人皮的前后夹击,还顺带着斩断了其中一个的手臂。 虽然清楚过不了多久就又会重新拼合上,但两人发现随着对这些怪物造成的伤害不断累积,他们的行动力也会逐渐减弱。 所以两人在避免被抓住的同时,也开始尽可能削弱人皮攻击的能力,为白洛洛扫清障碍。 毕竟现在看起来他们必须再死一个人才能结束这个游戏,而且白洛洛和杨超两人的架势颇有你死我活的意思。 被斩断了一只手臂的女性人皮似乎是听到了纪旬的提醒,在发现景迟不是个好惹的主之后,瞬间调转了方向准备来捏个软柿子。 纪旬心里暗骂了一声,连忙往楼梯口处的杂物堆跑去,试图用路障为自己的逃跑省下些力气。 “纪旬!帮我引开他!”突然不远处正被何品然的人皮牵绊住了的白洛洛朝纪旬喊道。 转脸看去,只见白洛洛的左臂正不自然的向下垂落着,肩胛处有奇怪的突起,像是骨头错了位,显然是因人皮的攻击而分神,而被杨超的棒球棍所打伤。 纪旬见状咬了咬牙,并未过多思考,便直接调转了方向朝那边冲了过去,一个滑铲掀翻了于白洛洛身后正做出撕咬状的人皮,同时还借着惯性,一刀割断了他的右脚脚踝。 虽然人皮的行动不是依靠着双脚,但这一举动多少也让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平衡。 白洛洛向纪旬投以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借着这个间隙将左臂错位了的骨头猛地向上一掰,便又提着刀去寻找躲在遮挡物后的杨超去了。 纪旬无意间瞥到一楼与二楼台阶当间的平台处,宋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那里,搬了个椅子坐在上面嚼着方才超市里顺来的巧克力豆,两只脚还在半空中荡啊荡的,好不惬意,神情放松又兴奋,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电视节目一般。 只见他看到了纪旬正瞧向他这边,还朝纪旬扬起了一个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手举得高高的朝他挥了两下,末了还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给他看。 而纪旬看完只觉得一阵恶寒,连忙移开了视线去寻找景迟。 自己这边没有怪物骚扰,白洛洛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杨超了,那也就是说明景迟此时很可能一个人面对着三张人皮,即使他内心很相信景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能给对方减轻些压力,他还是乐意为之的。 可在原地站了半天依然不见景迟的身影,厅内的几个人皮也都不见了,纪旬不由有些纳闷,刚要去走廊那面找找,就发现景迟从西侧走廊的第一个房间走了出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几步的距离,景迟很快便和纪旬汇合了,厅内比起刚在那副群魔乱舞的场景实在是静谧的许多,纪旬甚至发现坐在楼梯上的宋佩表情也忽然不复刚才那般开心了,反而盯向景迟背影的眼神透着丝凶狠。 直到纪旬看清出景迟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的时候,才明白宋佩怨毒的眼神从何而起。 ——那是一捆人皮的四肢,大概是被景迟斩断后,还没来得及复原,就被他折叠了几下,拿几根粉红色的皮筋捆了起来。 皮筋上还有塑料制成的蝴蝶结,人皮扁平,颜色成深褐色,被景迟折叠的整整齐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批发市场几块钱淘来的手写春联,怪喜庆的。 纪旬:……我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 “你太粗暴了吧,”宋佩不知什么时候竟是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又换上了那副天真无邪的笑模样:“毕竟是你们之前队友的身体诶,哥哥你真的好残忍哦。” 纪旬听了这话怔了一下,但立马明白过来,这小子是在搞他们的心态:“人是你杀的,要说残忍谁比得过你。” 宋佩倒是咯咯得笑了起来,蛮不在意的样子:“佩佩也没有办法嘛,不过被小旬哥哥这么讲,佩佩好伤心呢。” 纪旬鸡皮疙瘩都被宋佩的话激起来了,可此时却听到景迟开口了:“游戏快结束了,聊会天?” 其实游戏进行到这里,他们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宋佩作为波ss虽然可以控制其他的怪物,但似乎并不能亲手对他们造成伤害,所以他和景迟本来的计划就是在结束前从宋佩的嘴里套些线索。 “你想知道什么?”宋佩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意思,笑着问景迟。 “莉莉是谁?” 宋佩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景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倒也直接回答了他:“是宫老师的养女,后来他也这么叫我。” “我说过我讨厌这个名字了,但神使说这样能让你们先入为主,佩佩才更好和大家一起玩,我就答应了。”说完,只见宋佩扁了扁嘴,表情很不情愿:“不过效果确实不错。” 听完宋佩的话,纪旬不禁问道:“你是谁?神使是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佩佩就是佩佩~”宋佩笑着回答说:“神使是传达神谕的人,佩佩是神明的孩子呀!” “小旬哥哥,你也是神明的孩子。” “只有最幸运人才能和佩佩一样永远留在这里,获得永恒的幸福,所以小旬哥哥真的不留下嘛?”宋佩用他软软的手掌,再一次牵住了纪旬的手。 纪旬有些晃神,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犹豫。 忽然,手上柔软的触感被替换,而握住他手的人指腹有些粗糙的茧子,却又莫名带来了几分暖意:“死人才会留下。” 景迟清冷的声音唤回了纪旬飘忽的意识,他摇了摇头,向景迟勾了勾唇角以示感谢,然后便稍稍使了些力气甩开了对方的手。 景迟大概也是习惯了纪旬对他肢体接触的抗拒,不仅没恼,反而纪旬还听到从他口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不过还没等气氛变得更诡异,宋佩透着稚气的声音便夹杂着不满,他指着景迟说道:“神明讨厌他!” 这一举动将纪旬逗笑了,他瞥了景迟一眼揶揄道:“听到没有,神都讨厌你,你说你得多招人恨。” “嗯。”景迟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半分也不意外,坦然地接受了纪旬对他的评价。 再一次打到棉花上的纪旬撇撇嘴有些无聊,继而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宋佩身上,刚要继续问对方自己所好奇的问题,却听到宋佩轻快地对两人说道:“游戏结束啦~” 纪旬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白洛洛和杨超终于有了个结果。 正想到这,就见白洛洛一瘸一拐地从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显然伤得不轻,仔细一看她的眼眶有些微红,也不知是哭过,还是经过激烈厮杀后的正常反应。 直到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纪旬才发现白洛洛手里捧着一副人皮,上面已经满是伤痕,破烂不堪的样子。 但依然能辨认出来身份,那是魏然的。 似乎是看出了纪旬的疑惑,白洛洛直接开口解释了事情原委:“杨超偷袭我没成功,但我也没什么力气了,我们僵持了半天,最后是魏老师不知道怎么找了进来,然后替我杀了他。” “他一定是不想我脏了自己的手。” 纪旬听了白洛洛的话,并没有说什么,但他清楚的知道魏然早就死了,眼前的人皮不可能有自主意识。 与其说是魏然为了她杀了杨超,倒不如说是白洛洛幸运,好在人皮魏然锁定的目标并不是她,不然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还真不一定。 但纪旬觉得白洛洛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对方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和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有牵扯的人失去了生命。 有时候自欺欺人一些反而比较好。 “恭喜大家,游戏结束啦~”宋佩笑着鼓起了掌。 但显然并没有人打算买这个帐,宋佩的笑容在对上三个人严肃的表情后却更灿烂了:“奖励稍后会直接发放,祝大家下个梦境愉快~” “凡一切相,皆是虚妄。” “神爱世人。” 说完这句话,宋佩便朝他们摆摆手然后朝二楼走去,大概是去找被捆在宿舍的宫老师去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白洛洛,杜平之的尸体也还留在那个房间,她连忙也顺着楼梯向上跑去。 可在踏上楼梯的一瞬间,周围的场景却开始碎裂瓦解,白洛洛所落足的地方顿时出现了一处黑洞,她一脚踏空,笔直地跌了下去。 而站在原地的纪旬见此画面却并不担心,游戏已经结束了,那证明白洛洛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回到了现实世界而已。 随着周围的景物逐渐消失,纪旬目视前方,轻飘飘地向站在他身旁的景迟问道:“说好出去后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会来找我么?” 眼前的一切扭曲模糊,纪旬开始有了失重的感觉,他像是在被崩裂的梦境撕扯。 他明白自己是要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了。 其实纪旬自己也并不觉得景迟会或者说有义务对他知无不言,他只是心里突然对与对方分离这件事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等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把话问出口了。 纪旬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可却在意识彻底模糊前,隐隐约约听到了景迟的声音。 他说:“当你醒来时,我就会在你身边。” 第20章 回到现世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了室内,打在了纪旬的眉眼间,熟悉的暖意促使睡梦中的人渐渐苏醒。 骨骼和身体内部传来的阵痛,在纪旬意识恢复清明的瞬间便纠缠了上来,不遗余力地提醒着他目前身体状态欠佳。 就连纪旬本人也恍惚了一瞬,分不清自己的不适感是来源于过度摄入的酒精,还只是单纯因为他是个时日无多的绝症病人。 半眯着眼撑起身子,随手摸到了枕边的药盒,将药片就着床头柜上的温水送服了下去,待意识渐渐清明,纪旬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温水……? 他都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家,即便睡前灵光乍现打算给早上吃药的自己行个方便,那经过一晚上水也早该凉透了。 人在刚起床时总会有一段时间意识是模糊的,甚至记不起刚做完的梦,但在过了一会之后,如果主动回忆,总是能想起些零碎片段的。 大段大段的记忆猛地涌入纪旬的脑海 黄昏的捉迷藏,街角的贩卖机,一个接一个死去的队友,那个试炼游戏般的什么神明的梦. 还有,景迟…… 纪旬像是有预感似的,翻身下床,套上了一旁挂着的居家服,快步走过去拉开了卧室的门。 他所住的一居室不大,卧室旁边就是厨房。 纪旬平日里倒是习惯按时按点给自己做些吃的,只不过自打上周从医院回来后,他便有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而此时好些天没开过火的厨房里,正站着一个男人。 纪旬家的炉灶为了方便之前住在这里的房东太太设计的比较低,而那人又很高,所以只能微俯下身子才能照看到锅里的食物。 景迟一早便把自己收拾了个精致利落,也不知哪偷来的时间。 副本中见到的黑色羊绒衫已经被换成了一件贝壳白的衬衫,银色细边的眼镜被金属链条牵着挂在他的脖子上。 虽然周围除了纪旬这么一个才起床的人,连个别的喘气的都没有,可他唇角却依然维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营业表情。 就连搅动汤勺的动作都透着股子矜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真人秀。 总之是与纪旬这个朴素的居住环境格格不入。 装给谁看呢,脑子绝对有点问题,纪旬心里暗骂道。 他大概是听到了纪旬出房间的响动,却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 手中的动作依然有序,只是不紧不慢地抬头瞧了一眼纪旬,然后弯了弯眼角,向纪旬展示着他一看就不那么真诚的善意。 “马上就好,你先吃点水果等一等。” “小旬。”对方用亲近的口吻叫了叫纪旬的名字。 “别别,跟你不熟。”纪旬这时也算是反应过来了,自己在梦中经历的都是真的,在梦境崩塌的前一刻,景迟对他说的话也是真的。 自己一醒来,这人确实在自己身边没错了,不仅如此,还相当自觉地做起了早餐。 纪旬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景迟,又环视了自家客厅一周,发现景迟好像还给他整理了房间,甚至带来了两盆绿植,正放在他身后的小窗台上。 他撇了撇嘴,心里坚定了景迟是个臭讲究的想法,然后用牙签扎了一颗水晶盘中已经剥好的荔枝。 这盘子一看就不是自家货色,没那股子打折买一送一的风韵。 “谢了,怎么还屈尊给我收拾房间了?”水果是真的甜,平时从不舍得买来吃的纪旬一连吃了人家好几个,这才冒出句好话来,可后半句还是照例变成了揶揄。 只见景迟抬头看向纪旬的方向,眼里竟隐隐有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他用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精致餐具将锅中的餐食盛出,顺便回答了纪旬的话:“别客气,佣人来做的,叫他们提前走了,怕你不适应。” 纪旬:…… 看着纪旬有些吃瘪的模样,景迟借着低头的间隙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唇角,略显清冷的声音被温柔晕染了几分,轻声说道:“先吃饭吧。” 奶油烩饭的气味柔和地安抚了人的情绪,和景迟分坐餐桌两边,仿佛旧识一般准备享用早餐的纪旬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最后只能归咎于破罐子破摔和荒诞的梦境使得自己接受能力变强了。 “吃点吧,不然胃会不舒服。”景迟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顺着桌面推了过来,嘴角挂着在纪旬看来很是虚假的笑容。 “噢,谢谢。”纪旬怔了怔,捧起杯子抿了口水,显然是对这种称得上“照顾”的行为其实并不适应。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度过了整个早餐时间,景迟不说话,大概是因为劳什子的家教,纪旬没话说,那纯粹是因为他正在脑内整理思路。 看样子景迟当时在副本里所说的,等回到现实以后就告诉自己事情原委大概并不是敷衍,但纪旬内心的疑问实在是有点多,只得趁着这么一会空闲,提前想好要问的问题。 比如,在梦境中死去的人现实中会怎么样…… 纪旬忽然想起了杜平之那张有些憨傻的笑脸,以及不时冒出来的地方口音。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所影响,还是因为病情的原因,即使景迟的手艺还算不错,但他只吃了几口就撂下了勺子。 “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纪旬抬起头直视着景迟那双漂亮的眼睛说道。 景迟显然猜到了纪旬会这般直接,神情没有一丝不满,笑着将一旁整齐堆放着的资料推到了纪旬面前,示意他自己先看。 那摞资料很厚,纸张的新旧不一,有些文件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纪旬边翻开最上面的册子,一边在刘海的遮挡下悄悄地偷瞄景迟。 难道他一早就开始收集这些东西了么…… 文件的主要内容已经被归纳的很好了,即便有许多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但并不影响阅读。 这其中案例居多,都是些全球范围内,在某一特定时间段内群体性精神失常的事件。 纪旬对这件事也算略有耳闻,毕竟这段时间新闻上反反复复地报道了好多次,却一直没能给出个准确的说法。 现在看起来,这大概就是在副本中死亡的人最终的结局。 想到这里,纪旬皱了皱眉,然后继续看了下去。 根据报告上的总结,这一情况大概二十年左右一循环,能搜寻到记录的算上这回一共有三次。 都是无法找到原因,最后不了了之。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案例之多看得纪旬胆寒,又因为自己被牵扯了进去而有些愤怒,他“咣”地一下合上了文档,语气有些生硬地问景迟。 “神明的梦。”景迟依然说出了这个听起来及其虚无的词,还没等纪旬表达不满,只听他继续说道:“是从一些轻症患者那里听来的。” “我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查这件事,也只能拼凑出来一个大概的轮廓。”景迟顿了顿,将纪旬面前的文件翻了几页,停在了一幅画上:“被选中的人会进入神明的梦境,据说这是神能力不稳时创造出的缝隙,也是唯一接近神、代替神的方式,而顺利通关副本的人,可以继承他的力量,成为下一任神明。” 纪旬听完怔了怔,撇开整件事情浓厚的玄学色彩不谈,这个鬼东西的筛选机制是什么?这个所谓的神明又是个什么东西?而怎么能确定通关了副本就可以得到所谓的力量…… 不过还没等他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景迟就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说出了问题的答案:“分析过案例之后我发现,被选中的人要么是意志不坚定很容易被动摇的,要么是在生活的某一方面有难以解决的问题,还有一种……” “将死之人,对么?”纪旬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似乎这个词与他自己没有半分关联一般,但不管是他本人还是景迟,都知道并不是这样。 只见景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幅画是我五岁那年画的,我的梦里频繁出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只知道自己要去找一个地方,要去找神。” “别人都觉得我是个疯子。”这本来是个沉重的话题,可景迟的表情却是蛮不在意的,他的笑容带了几分嘲讽:“我也希望是我疯了。” “但我找到了。” 纪旬不知怎么从景迟的语气中品出了些许不明显的释然,景迟正微笑着瞧着他手中那幅色彩诡异的画,画中是一个穿着华美礼服的男人背影。 但纪旬并没把过多精力放在这张画上,而是思考着自己先前看到的东西和景迟的话,半晌后,他打破了沉默:“你骗我。” 听到了他的话,景迟明显怔了一下,却转而露出了一个可以被称为狡黠的笑容,用银制的茶匙轻轻地碰了碰杯壁,几声清脆的“当啷”过后,他朝纪旬挑了一下眉,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纪旬见他这般坦然,倒也放松了下来,经过一个副本的接触,虽然他清楚景迟这个人口中的话信一半疑一半比较好,但就他的直觉来说,纪旬并不觉得对方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你和我都不是被选中的。”纪旬笑着说:“我们没经历过所谓的初试,而其他人无一例外都不是第一次进入梦境。” 坐在餐桌另一端的景迟抿了一口手中的红茶,不置可否,像是默认了纪旬的说法,于是纪旬继续说道:“你想进但进不去,然后你找到了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能够进到副本里。” “你知道的比你说出来的多,但你不打算告诉我。” 景迟此时已经笑弯了眼角,像是对于纪旬聪明的欣赏:“也许我会呢。” 听了这话,纪旬撇了撇嘴,却也并没有被戏耍的恼怒,他把面前碗往远处推了推。 冷掉了的烩饭变得黏糊糊,通过视觉刺激着不怎么健康的肠胃,令他有些难受。 “随你便。”纪旬站起身来想要回到房间拿止疼片,久坐使他浑身的骨头都感到刺痛,无不在昭示着他这具身体的残破。 而在副本中,他却与正常人无异。 没有病痛,不需要服药来维持生活,甚至体力比从前健康时还有所提高。 纪旬握上了房间的门把手后,停住了自己的动作,转头对景迟撂下句话:“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既然需要我当这个钥匙,就得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别让我死了。” 副本中第一个黄昏时,纪旬对景迟说过同样的话,但此时的态度因为知道了自己对于景迟重要的地位,而变得更加强硬,没了当初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听在景迟的耳朵里,竟让他品出了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于是他薄唇轻启,回答出了与当时相同的话,字里行间满是笑意。 “遵命。” 第21章 十三号站台 “草率了点吧……”纪旬低头看向他和景迟十指相扣的手由衷地发出了感叹。 其实当景迟对他说“手牵着手一起睡觉,就能两人一起进入副本”这件事的时候,纪旬是没信的。 对于为什么没在听到这话之后,立即叫景迟滚出去,而是真的尝试了一下,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疑惑。 但更为疑惑的是,这看着就经不起推敲的法子竟然成功了…… 景迟听了纪旬的话只是笑了笑,随即松开了两人紧握的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 那天两人“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过后,并没有急着再次进入副本,而是将日子定在了七天后。 同时,景迟以方便交流为由搬进了纪旬的那件小破公寓。 纪旬虽然对此有些无语,但也对心甘情愿屈尊睡沙发的景迟感到无可奈何,甚至还升起了几分歉意,主动给对方添了一床被子。 但这微妙的情绪只持续到到第二天便烟消云散。 一早起来纪旬便发现对方连夜把家里老旧的布艺沙发换成了真皮的,又宽又大占据了半个客厅,舒适程度看起来远超卧室里那张算不上松软的床。 而罪魁祸首丝毫没有玩了文字游戏的自觉,甚至还朝纪旬投来了无辜的眼神。 这导致两人才刚达成的合作关系险些破裂,最后还是景迟主动也提高了一下纪旬现有的生活水准,才算是把人安抚好了。 虽然不知道其他被选中的人闯关是个什么机制,但似乎对于纪旬来说,这个所谓的神明梦境并没有对他限制太多,也不同于上一次从杜平之那些人口中得知的一般,具有强制性。 这一整个有着玄幻色彩的故事,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加入,却也不曾抗拒。给了他极大自由的同时,也给了他拒绝的权力。 其实如果换成别人,那肯定是离这种东西越远越好,谁也说不准自己是幸运的那个,又或是炮灰。 若是从前的纪旬,也应该会这么选。 不过促使纪旬答应景迟,与他一同玩这个不小心就没命了的游戏的原因,倒不止是因为自己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进入副本后会有所缓解,更是因为纪旬开始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在离开上一个副本,回归平静的日常生活后,纪旬愈发意识到,自己的性格乃至行为习惯,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些对待事物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和从前南辕北辙。 这样与自我认知产生割裂感的滋味很难形容,虽然说不上痛苦,但总会有那么一些无所适从。 而直觉告诉纪旬,既然这些变化是这个所谓神明的梦境带来的,那他就只能从其中找到原因。 他自觉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不过这次他根本就是完全摒弃了理智在行事,只因为纪旬隐约中觉得,这点对他来说很重要。 反正是快死了的人,做出点冲动的决定也算是情有可原。 自己也没什么亲人朋友,真出了什么事情,除了对不起到时候要给他善后的房东太太,倒也没别些需要挂牵,纪旬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不过,景迟和他不同…… 纪旬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研究道具的景迟。 这位和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即便对方跟自己解释说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一个执念,也着实使纪旬无法理解,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找罪受。 “瞧够了么?”景迟清冷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打断了纪旬的腹诽。 纪旬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他撇撇嘴,没接景迟的话茬,而是将焦点刻意地转移到了对方手里的小册子上:“不是研究好几天了么,你怎么还在看?” 而景迟抬眼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瞬,然后轻笑了一声说:“看你在想别的,只好找点别的事情做,打发时间。” 纪旬:……这是什么怨妇般的台词 “……有没有感觉这里好像不太一样了?”纪旬眼神在房间环视了一圈,这间类似休息室的地方,上一次还是毛坯房一样,这次不仅整洁了许多,就连面积都好像大了许多。 景迟点点头,站了起来,自然地把道具交到了纪旬的手里,然后转身走到了窗前:“外面也变了。” 听了这话纪旬才注意到,上一次窗外的弦月,这次看起来竟然丰盈了不少,也不知道和通关副本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两人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却一直没等到捉迷藏那次来催促他们的敲门声,便猜测这次可能情况有变,就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还是同样幽暗的走廊,与之前不同的是,当他们跟随着眼前闪过的一道白光离开走廊后才发现,两人所站的位置,不是什么宽阔的广场,更不是什么曲折的小巷。 而是一间狭小的厕所隔间。 纪旬:“我现在说这个破副本草率,你还有异议么?” 景迟拍了几下一不留神蹭到了墙面的肩膀,然后摇摇头,神情看上去有些无奈:“先出去吧。” 两人才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就听到旁边的隔间里传出了几声闷哼,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但由于挡板的阻隔,倒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只不过因为洗手间内过于安静了,所以显得格外突出。 纪旬站在距这扇门一步之遥的位置有些犹豫要不要靠近。毕竟他们并不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除了他醒来之前所听到的[十三号废弃站台的提示],以及上个副本奖励的道具以外,目前还并没有看到任何指向性的信息。 正当他打算上前一步打开这扇门看个究竟的时候,景迟却一把拉住了他。 纪旬本来有些疑惑,但当看到景迟那一脸戏谑,却又故意做出一番欲言又止的神情给他看的时候,突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隔间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不管他们?”纪旬瞬间有些害臊,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联想对了方向,但显然这句话属于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没过脑便脱口而出的。 只见景迟轻轻挑了一下眉毛,上半身往纪旬的方向侧了侧,压低了音量问道:“你想怎么管?” 纪旬:…… 好在纪旬并不需要回答对方这个问题,但之后突然发生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景迟话音刚落,安装在厕所镜子上方的报警系统就猛地响了起来,紫红色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室内,伴随着光点的闪烁,冷漠无情的女声电子音一遍一遍重复地播报着同一句话。 [检测到您于工作时间内进入休息状态已超过三十分钟,属严重违规,现已通知安保科,请原地等待,不要试图做无谓的抵抗。] “操!”纪旬暗骂了一声,趁着广播中所说的安保还没赶来,抓起景迟的手腕就往外跑。 虽然先前已经大概了解过这里的世界背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严苛。 上一个副本通过后,纪旬本来都忘了宋佩最后说的那句有关奖励发放的话,要不是景迟提醒,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小册子。 这东西就和先前白洛洛所拿出来的纸币差不多,当时看起来没有半点用处,但很有可能会对副本里的任务有所助力。 只不过纪旬的这个道具应该不是什么功能性的,更像是一个旅游宣传册。 里面详细描述了这个城市——蜃城的基本情况。 蜃城的科技和经济高度发达,每个人从出生后到十四岁之间要每年进行全方位的综合评定,在最后一次的结果出来后,根据成绩分配到不同的培训中心。 然后在成年时也会承担不同的社会责任,一天中有十二个小时属于工作时间且全年无休。 这里的居民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欲望,一切都是由系统安排好的,职业选择到婚姻选择,甚至是什么时候孕育新生,都必须在社会高层严格的监管之下。 但与之相反,蜃城的旅游业发展的非常红火,只因为外来者可以对通过中介对自己的行程进行私人定制,只要钱准备的足够,无论什么类型的策划都可以在游览期间完美复刻。 倒不是这里的居民有多么热情好客,只不过是因为帮助这些旅客完成梦想之旅的演员是城市里一种常见的职业。 街道上肆意欢歌的人群,天桥下的满身冻疮的流浪汉,赌场中挥霍金钱的败家子,乃至暗巷中偶尔出现的拦路的暴徒,也都只是系统按照个人综合评定所分配的职业之一,而并非自愿。 这座城市里每只“蝼蚁”的一颦一笑都是被计划好的,它看起来繁荣热闹,内里却一团死寂。 蜃城并没有政府,所谓的系统则是有几家顶尖的科技公司共同研发的,而真正掌控着城市命脉的则是教会。 每个居民从出生开始就会被打上类似思想钢印的东西,他们以教会所发表的言论为行为准则,相信神的存在,他们按照系统标准严苛地约束自己的行为也是出于信仰,而在他们的思想中,这是凡人唯一可以接近神的方式。 不仅如此,纪旬也注意到了小册子上着重强调的一点注意事项:蜃城每隔十三年,会在2月13日这天的零点进行封城。 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虽说本就没有蜃城的居民曾离开过这里。 城市的管理系统会提前一天开始陆续清出外来人口,任何中介都不会在这一天接待外来旅客的预订,直到24小时后,新的一天到来。 没人知道城内发生过什么,因为每次结束后,在外界看来一切依然还是从前的模样。 其他人只知道,蜃城居民将这一天称为——神降日。 “他们走了么?”和景迟一起挤在车站广告牌缝隙之间的纪旬小声问道。 只见景迟微微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但并不像是赶着去哪里,更多的只是在车站里来回地一遍一遍走着,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一般。 而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相似的微笑。 大概是并没有看到先前紧追着二人不放的安保队伍,景迟朝纪旬摆摆手,率先走了出去。 纪旬也紧随其后从广告牌的遮挡处走了出来,简单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感到僵硬的身体,便立即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 因为这样不经意的小动作,在现在这种所有人都仿佛机器一般行动的环境里总会显得格外扎眼,纪旬唯恐再节外生枝,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就又瞬间紧绷了起来。 纪旬的余光扫到了身旁景迟的身上,只见对方周身倒依然是那熟悉的云淡风轻的气质,嘴角礼貌勾起的弧度没有对比的时候看起来还算舒坦,可现如今有了城市居民的烘托,倒显得与他们格外合群。 说景迟其实是这的原住民估计都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纪旬心里暗暗地想。 “去找十三号站台吧。”景迟贴在纪旬耳边小声说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面对景迟这个“自来熟”时不时做出的不合时宜的行为,纪旬已经不像一开始时那般无所适从了,与其说是习惯了,不如说是被迫接受了。 毕竟他算是认清了,景迟就是那种道歉态度很诚恳,但坚决不改的主。 哪怕他磨破嘴皮子,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干脆就随他去了。 纪旬用两根手指小幅度地推了两下景迟的肩膀,示意对方离自己远点,然后目光直视着前方的指示牌,不与对方进行视线接触,在锁定了大致方位后才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两下头。 与捉迷藏那次如出一辙,纪旬在醒来前依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对他讲话,只不过他总觉得这次的声音比起从前严肃了不少,像是被逼无奈一般,提供给他的信息也更少了。 废弃的十三号站台,可真是够惜字如金的,纪旬心里想。 不过也好歹算是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这次的副本场地比上次的大了百倍有余,还有各色的npc,世界观背景也明显宏大多了。 而他们却一头雾水,不知道任务,也不知道是否有时间限制,只能一点点摸索。 车站的售票口旁有一队安保在巡逻,两人一起过去目标太大。 在简单的交流后,他们还是决定由景迟前去买票,纪旬则是在不远处和周围那些人一样来回打转降低存在感,等待景迟。 纪旬一边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但凭他自己的直觉来说,他隐约中觉得那个所谓的“神降日”应该会是通关的关键。 正想着,纪旬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位于中央车站大厅内公示栏的面前。 而上面张贴着的一张通缉令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立马停下了脚步,在玻璃展窗前站定,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照片。 突然,枪响在远处炸开,一颗子弹从纪旬的耳侧擦过,笔直地射向不知名的方位。 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缓缓地流了下来,他急忙往可能的射击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一个男人离开的背影。 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本喧闹的大厅却霎时间寂静了下来,所有的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目光炙热地凝视着纪旬所占的方向,静默了几秒后,竟是齐齐整整地跪了下来。 一边不住地叩首,嘴里还都在嘀嘀咕咕地念诵着什么纪旬听不懂的经文。 他还没想明白眼前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场景是什么情况,就被从售票处跑来的景迟握住了手腕。 纪旬回头朝那边望去,地上的成片的血迹触目惊心,而厅内另外的几队安保人员似乎收到了指令,也正从各个方位艰难地穿过人群,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这里根本没有十三号站台。”纪旬难得从景迟说话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疑似焦躁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也没有那个空闲时间来让他感慨一下的了。 “先跑再说!这群人好像他妈的有病!”面对眼前这个以他的认知完全不能理解的场景,纪旬骂了一句,然后便紧跟在景迟身后往外跑,连头都不敢贸然转回去瞧瞧情况。 但令他想都没敢想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跪倒在地的所有人,在发现纪旬正在向外移动后,神情愈发癫狂。 有的站起身来穷追不舍,有些肢体不太协调的没能马上站起来,竟就这样保持着跪着的姿态向前快速地爬着。 如同夏季夜晚时围绕着街灯飞舞的虫子,但纪旬此刻无比希望自己不是那团光亮。 两人飞快地跑上街道,可身后紧追着他们的人数只增不减,他们口中整齐地高喊着辨不分明的口号,听起来是说不出的诡异。 事态眼看着突然一下就超出了可控范围,纪旬感到有些崩溃:“这他妈是个什么鬼地方!” 而此时的车站里,警报声此起彼伏,广播中冰冷机械的女声还在重复地播报着:[中央车站发生骚乱,大量员工工作时间离岗,安保人员请立即进行清理。] [重复,安保人员请立即进行清理] 闪烁的红光中,告示栏中那张通缉令上的面孔被映得分明。 那是一张高清,多角度的立体照片,甚至不需要仔细分辨就能认出是谁。 那是景迟的脸。 而被通缉的理由一栏清清楚楚地用红色的笔迹标注着几个大字——[渎神] 第22章 十三号站台 纪旬和景迟被发了疯一般的居民追着跑了几公里也没能摆脱。 而又因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安装了监控设备,所以骚乱所到之处,警报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身后的人群越聚越多,闹出的阵仗也越来越大,完全违背了两人不想要打草惊蛇的初衷。 眼见着就要跑进死路,纪旬本以为这回是真的栽了。 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进副本,还没搞清楚任务是什么,人就要凉了。 可突然不知道从哪飘过来一张大得离谱的床单,把纪旬和景迟遮了个严严实实,这东西不仅面积大,还是浸湿了水的,沉得出奇,再加上从高处抛下所带来的力度,直接给纪旬砸了个踉跄。 被遮挡住视线的纪旬暗道不好,可越是着急想要挣脱,就越找不到门路,最后还是景迟反应快些直接用他那把匕首割碎了覆盖在他们身上的布料。 但被疯狂的人群淹没的预想却并没有成真,身后原本喧闹的口号声在他们的脸被遮住的瞬间归为寂静。 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的纪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做出什么事情再使得人群沸腾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纷杂的脚步声却是离他们所站的位置越来越远,忽然,纪旬听到景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们走了。” 这就走了?纪旬心里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想想景迟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他缓缓转过头,发现巷口处果然空无一人,仿佛才刚追逐戏码只是一场幻觉,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什么情况?”纪旬的语气很是惊讶,却不敢太大声说话,生怕那群人杀个回马枪,只好刻意压抑住自己惊魂未定的心情,小声问道。 只见景迟摇摇头,显然对此也是一头雾水,神情也不禁变得严肃,连眼角眉梢都透着一丝凝重。 虽然看景迟碰壁,有的时候还是可以给纪旬带来一定程度上的愉悦,但绝对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 毕竟刚才那一系列意外导致的后果尚不明晰,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们目前也毫无头绪。 这种情况之下,纪旬觉得如果能看到景迟平常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还能让他更安心些。 可惜并没有。 两人如果现在贸然出去,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可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况且方才他们惊动了不少地方的警报,等被安保困在这个死胡同里那才是真的完了。 不过最主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今该从哪查起,唯一的线索断了,这破地方根本没有那劳什子的十三号站台。 上次捉迷藏也是,提示里的那句远离街角的自动贩卖机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要是他从头到尾一直遵从着这句话来,那必定是拿不到通关道具的。 这次同样,景迟如果不去试图询问有关于站台的事,也许就不会引发这么大规模的骚乱,搞得他们现在进退两难。 纪旬越想越觉得这个破提示就是在坑他。 忽然,巷尾的阴影处冒出来了个脑袋,吓了纪旬一跳,赶忙戳了戳一旁倚着墙站定,皱着眉研究那本小册子的景迟。 景迟迅速反应了过来,左手虚揽了一下纪旬,将他护到了身后。 还没等纪旬在心里暗戳戳地感慨一下对方的“敬业”,只见那人看到了他们的举动反而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噌”地一下缩了回去。 纪旬:……好家伙,谁该怕谁啊 两边就这么僵持了半天,对方大概是察觉到了他们并无恶意,最后还是再次探出了半个身子,朝他们的方向轻轻招了招手。 纪旬有些迟疑,但躲在景迟的身后终究还是给他平添了不少底气。 两人顺着幽深的小巷往深处走去,到了招手那人所在的位置时,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可以被称为入口的地方。 除了一片深灰色的砖墙,便没再有其他东西了。 正当景迟要上前查看是否存在机关的时候,墙体最下方的砖块却动了几下。 紧接着,墙体与地面的交界处便向后折叠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狭小的通道入口,大概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样子。 纪旬的身材算是比较清瘦的,通过这里倒是不成问题,但…… 他回头瞧了眼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景迟,即使这次为了方便行动两人都穿了比较宽松的帽衫,却依然能隐约看出对方漂亮的肌肉线条。 景迟的目光一下子就抓住了回头偷瞄自己的人,不需要言语,就心有灵犀一般地读懂了对方的眼神,轻声说:“不会卡住,放心。” 脑内正在想象景迟被卡住的滑稽场景的纪旬,瞬间被当事人抓包不免有些尴尬。 他迅速的扭过了头,拒绝和对方进行眼神接触。 仿佛只要他转头的速度够快,刚才就什么都没发生。 耳边传来了景迟的笑声,顺着微风飘到了纪旬的耳朵里,似乎还带着属于对方的温度,蒸得他耳尖有些发烫。 还没等纪旬走出当前窘迫的境地,突然从通道入口处猛地钻出来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脸上满是雀斑的少女有着一头金色蓬松头发,嘴上叼了条长长的橡胶糖,语气充满了嫌弃,含糊不清地对站在墙边迟迟没进去的纪旬说:“你俩有病吧,打情骂俏也看看场合。到底进不进?不快点我关门了!” 纪旬:……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中霉菌和铁锈的味道交缠,着实不是什么适宜居住的环境。 但就现在的情形看来,有这么一个避难所也算是谢天谢地了。 带他们进来的女生并未交代什么情况,只是在下到室内后,走到了堆积的杂物处,看似随机地摆弄了两下,一扇门就在通道正对面的墙上凭空出现。 她将叼着的糖三两口解决掉,然后朝纪旬二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跟上来:“你们先在这等会,我去叫头儿过来。” 待墙上那扇门缓缓合上,纪旬才对正站在那堆杂物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景迟说:“我怎么感觉她和外面那群人不太一样。” 只见景迟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马接上纪旬的话,而是依旧专注于自己面前的东西。 不过纪旬现在对景迟的行为模式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对方研究完了别的还是会回答自己,索性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着。 半晌,景迟大概是心里有谱了,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纪旬的身上:“我只有猜测,不一定准确,要听么?” 纪旬心想着,废话,反正都是两眼一抹黑,有推论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景迟浅浅地弯了弯眼角说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蜃城的居民都被植入了类似思想钢印的东西,使他们在系统规定的工作时间必须执行相应指令,但刚才那个人明显不受到这种程序的控制,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出生时就通过某种途径避过了系统的介入,也并没有和普通公民一样接受教育和社会职责分配。”说到这里,景迟顿了顿,径直走到了纪旬面前十几公分的地方。 原本思考得出神的纪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并没有躲闪,显然,对于景迟的信任使得他认为对方既然这样做了,那定是事出有因。 但景迟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期待,对方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纪旬顺着他手的位置看过去,只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墙灰。 乌漆漆一小片在他的白色帽衫上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而景迟把那块污渍清理到他肉眼能接受的程度后,又给他调整了一下胸前自然垂落的两根带子的长度,然后便自然地退回了原来站的位置。 说话的表情都带上了几分愉悦的情绪。 纪旬:……就挺无语的,强迫症到这种地步的话真的不应该去治一下么? 但正事还是要做,讨论还是得继续。 大概是因为解决掉了困扰景迟半天的东西,他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但这样的操作难度感觉太大了,达成的条件也会比较苛刻。” “所以我更倾向第二种……” 景迟的话还落地,纪旬便瞬间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于是就顺着说了下去:“极度森严的制度及管理方式和并不公平的社会分工必然会导致一个结果……” “反叛者。”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说出了一个词。 话音刚落,突然墙上那扇机关门又重新出现了。 除了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女孩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周身气质柔和,看起来很是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年龄也就三十岁左右,倒和女孩先前口中提到的“头儿”这个称呼不太匹配。 男人未语先笑,朝近处的景迟点了下头,以示友好,可紧接着却径直朝站在景迟身后的纪旬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纪旬主动开口打招呼问好,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在今天又一次的发生了。 那人深深地朝纪旬鞠了一躬,半天才缓慢地直起身子,眼神中满是炽热和崇敬,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终于亲眼见到您了。” 第23章 十三号站台 因着那人说话时的语气实在奇怪,再加上之前外面那些人不正常的举动,纪旬原本放松的情绪瞬间紧绷了起来。 景迟当即朝两人的方向走来,一把握住了纪旬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警惕地看着那个男人。 “你做什么!”见此场景,带他们进来的金发女孩第一个不乐意了,猛地呵斥道。 男人却并没有因两人剧烈的反应而感到被冒犯,嘴角依然挂着柔和的微笑,他朝女孩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安静。 而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大半,在看到男人的手势后女孩微微颔首以示歉意,然后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剜了景迟一眼,遂又恢复平静,目不斜视地站在门旁。 “抱歉,她还是小孩子,二位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男人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仿佛天生就很有亲和力,脾气和纪旬想象中的一样好:“我叫康斯,是这里的首领。” 大概是见两人看上去并不是很信任他,康斯特意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们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然后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道:“那边的是佩吉,被基地里的大家宠坏了,冒犯到了你们我替她道歉。” “我们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冒着暴露基地位置的风险救你们进来,要知道被你们吸引来的巡逻队伍足足有七队。”康斯继续解释道,像是试图消解二人的防备。 纪旬虽然在一开始因为对方突兀的“问候语”而心生提防,但现在从康斯的举动上不难看出真诚,再加上人家态度一直很友好而且主动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自己这边如果这时候还摆出提防的样子,表面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本想征求一下景迟的意见,可转过脸来却发现景迟早就把匕首收了回去,脸上也换回了他那副营业式的微笑,仿佛之前那个预备着等发现对方有不轨之心就上去给人家两刀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不过这倒也省去了一道工序,纪旬也立刻摆出了自己能做到的最松弛的样子,要上前去同康斯握手:“给你们添麻烦了,十分感谢各位出手相助。” 可没想到,康斯见到纪旬朝他伸出手来,顿时怔住了,表情也变得十分复杂。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久到纪旬都在犹豫是否该把手收回来,然后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了。 突然,康斯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轻柔地用指尖托住了纪旬的掌心,纪旬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在不住地颤抖,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由,只得满脸疑惑地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康斯俯低了上身,然后在纪旬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属于人类的唇瓣触感柔软,而对方的动作又太过小心谨慎,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不知道为什么,纪旬竟在某个恍惚的瞬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虔诚的意味。 纪旬还没看懂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倒是景迟先他一步反应了过来。 景迟自然地走到两人跟前,不动声色地将纪旬的手牵了回来,甚至还当着康斯的面,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擦了擦对方刚刚吻过的地方。 “这是你们这里的风俗?”景迟虽然嘴角仍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能听出明显的不悦来。 看到景迟的举动,康斯的表情只是僵硬了一瞬,就立马又恢复成了那派与人为善的模样:“抱歉,是我会错意了。” 最后还是纪旬主动解了围,双方互相交流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康斯便以这里不适合讲话为由,邀请他们进入基地内部详谈。 景迟见对方的言行没有再次逾越,倒也乐得顺势退回纪旬的身后充当个花瓶。 从康斯的口中他们了解到,正如两人先前猜测的,这个基地里的人都是黑户。 一部分人是由于系统的失误,导致思想钢印缺失,这使他们从小就与蜃城的社会模式格格不入,后来经过一些机缘巧合进入了基地生活。 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在非工作时间里寻找到了他们在蜃城地面上的联系人,主动要求去除钢印,并制造出意外死亡的假象,放弃了自己从前的身份。 “所以说,你们掌握了去除思想钢印的技术?”纪旬向康斯问道。 两人跟在康斯的身后通过墙壁上的机关门进了对方口中的基地,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城镇,虽然处于地下,却拥有一套完整且独立的循环系统和照明系统。 也许因为现在是白天,基地的灯光撒在地面上,却并不能带来温暖的感觉。 街道上还算热闹,比起外面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这里的居民脸上的笑容并不作伪,看得出是真的生活的还不错。 道路两旁的住所都是由各种金属拼接而成的,极具后现代风格,虽不算是简陋,但估计也舒适不到哪里去。 纪旬心里正想到这,忽然看到康斯正回过头看他,大概是从自己紧皱的眉头中看出了什么,只见对方笑了笑说道:“这座基地是由初代首领在一百多年前建造的。” “我们可以去除系统设下的思想钢印,但条件比较苛刻。”康斯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对象必须拥有想要获得自由的意识,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难达成了。” 虽然康斯用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概括了第一个条件,但纪旬却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残酷的社会制度和精神控制,从每个居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过它的剥削,而深陷其中且习惯了的大多数人,也根本意识不到这种模式是病态的。 他和景迟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康斯继续往下讲:“初代首领是比较幸运的那些人,分配到的是科研机构的工作,他与第一批元老们借职务之便,经过研究,在非工作时间成功屏蔽了系统监控,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终于创造出了基地的原型。” “具体的过程我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因为是无数先驱的努力和牺牲才有了如今的这个伊甸园。” “但刚才也说了,去除钢印的条件严苛,所以我们的人数并不多,也担不起你们口中的反叛军一词。”康斯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示意两人在这个路口右转。 纪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还是大意了,其实仔细想想便能知道,他们之前呆的那个房间地理位置如此关键,怎么可能没有监控。 好在他和景迟也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话。 见纪旬二人跟上了自己,康斯便继续开口道:“教会和系统的统治坚不可摧,所以我们只是苟活罢了,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基地的第一批居民留下了一句话,在所有人选择与原本身份剥离的那一天,这便成为了我们的准则。” “追求自由,就要舍得放弃太阳。” 三人最终停在了地下城镇中唯一一座用砖石垒出的房子面前,康斯转过身来,再一次地朝纪旬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从前在蜃城时也是教会的一员,我信仰神明只出于自己的意愿而非受系统影响。” “基地已经十三年没有进入新的居民了,只因为第二个条件比第一个还要特殊。” 康斯一边对两人零散地交代着这些信息,一边拍了拍手,让砖房前站着的两个壮硕的男人打开了封闭的大门:“只有在神降日当天,我们才能集体回到地面上。” 门内有些昏暗,空气中漂浮的无数细小的灰尘成为了光穿行的介质,借着窗口处打进来的光束,纪旬看清了房间正中央摆放的东西。 那是一座颜色泛着微黄的雕像,质地考究,雕工精美,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那纤长的睫毛,他微阖起的眼睛就会轻轻颤动。 但再巧夺天工的作品也不至于让纪旬失神,令他感到无措的是那雕像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第24章 十三号站台 康斯屏退下属,独自和纪旬二人留在了房间内。 这里的构造像是一个小型的教堂,而那座雕像就置于房间最当中,尤为醒目。 纪旬的视线就没从那张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脸上挪开过,即便他努力翻找了记忆的每一个细节,都没能想出半点与之相关的信息。 忽然,一双手搭到了他的肩侧,熟悉的松柏香温柔地侵入了他的鼻腔,属于景迟的温度通过手掌传递到了他身上。 他感受到景迟似乎是轻轻地在那个地方捏了两下,像是在安抚一只猫。 纪旬被眼前场景所影响的思绪瞬间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大弯。 好像每次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景迟都会做这样一个动作,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竟然很受用。 回过神来的纪旬偏过脸来朝景迟扯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然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的神,也是蜃城所有居民信仰的神。”康斯朝神像拜了拜,然后将两人带到堂后的一间会客室里,示意两人先坐下再谈:“这也是我为什么冒着暴露基地的风险帮你的原因。” 纪旬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我也不懂。”康斯如是说道,但他轻笑了一声,又继续给两人讲故事:“我被教会抚养长大,比起其他在集体饲幼所生活的人要幸运很多,教会的生活随意很多,物质条件也很富足,受思想钢印的影响更小。” “就像是全城所创造出的收益,都是为了服务教会。” 听康斯讲到这里,纪旬基本上明白蜃城的社会结构是个什么情况了。 资本制造出系统,系统给居民打上努力工作和听从教会安排的思想钢印,由此获利的那一批人再成为教会,以信仰的名义对社会基层进行剥削。 但为什么神明会和自己长成相同的模样,纪旬仍然困惑不已。 “教会里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些,但过些天又会重新出现,这些人年龄不同,职务不同,性别也不同,完全找不到任何规律,只有一点。”康斯边说着边掀起了他被衣袖所遮挡住的手臂。 只见他小臂靠近身体的那一侧,有着一个红色的刺青,是一只飞鸟的形状。 “我们都没有消失的那段时间的记忆,而身上都会出现这个标记。” 纪旬仔细看了看那个图案,有些语塞,他与景迟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从对方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与他相同的情绪。 好家伙,这不就是上一个副本里硬币和信封上的图案么,搞了半天这还是连着的…… 大概是从两人的互动中看出了什么端倪,康斯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见过?” 不确定这个图案具体作用的纪旬自然是有所保留,所以只是朝康斯摇了摇头,虽然对方看上去并不相信,但也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一笑而过,转移了话题。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你们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么?我挑重点讲。”康斯将衣袖恢复成了原样,然后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些小茶点推到了两人面前。 和景迟共同生活了几天的纪旬已经将他的脾气摸透了,这人坚决不会碰一口外面的食物,而自己经历了上一个副本之后,也着实是有点不敢在副本里乱来。 好在康斯也大概只是客套一下,没有非要他们吃的意思,纪旬便顺理成章的先聊正事:“你们不是已经去除了思想钢印么,为什么这里还会有教堂?” 只见康斯笑了一下说道:“这也是一百多年来始终困扰着我们的问题,我们发现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彻底去除对神明的信仰,只能定期对其进行削弱。” “所以我们建造教堂用于日常的礼拜,以及作为每年集体进行思想清理的场所。”说到这里,康斯叹了一口气:“但我与他们不同。” “我是神明最虔诚的信徒。”说完,康斯便用那灼热的眼神注视着纪旬的脸,仿佛他所信仰的那个神此刻就端坐在他的面前。 纪旬本就有些不喜欢与人密切接触,更何况是在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好在景迟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替他解了围:“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么多?” 景迟冷淡且带着几分敌意的语气,使得康斯眼中隐约间愈烧愈旺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下来,与先前对待纪旬的态度不同。 康斯在面对景迟时虽不至于冷脸,但那笑容却始终不达眼底,很是勉强:“我觉得你们会需要,不然也不会听我讲了这么久。” “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您,我什么都能做到。”说完这话,康斯便站起身来,将右手轻轻搭在左侧心脏所在的位置,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康斯的话虽然令纪旬摸不着头脑,但如果代入他的思路,从对方的整体表现看起来其实是合理的。 任谁看到了一个和自己的信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难免都会做出点什么经不起细思的举动吧。 不过,景迟显然不接受康斯的这种说法,只听他冷哼一声说:“你最好是。” 对于这个副本的大致背景两人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但关于副本任务依然知之甚少,纪旬认为呆在这个地下基地虽然安全,可完全没办法把剧情推动下去,总不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于是几经思索,纪旬还是语气尽量委婉的向对方询问了,是否有上到地面还不被发现的方法。 听到这个问题康斯先是愣了一下,但可能又马上反应过来两人应该是有其他事情要做,而且并不愿意直接告诉他,所以面色又恢复了常态:“有的,之前说过只有神降日我们才能集体回到地面上一次,但平时也有一些联络人会生活在城中,以帮助其他暂时不能进入基地的人。” “是依靠道具么,能麻烦你借我们用一下么?”纪旬一听有戏,连忙追问道。 只见康斯粲然一笑回答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叫人去取。”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往屋外走去,大概是去吩咐手下将道具取来。 解决了一大问题,纪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想回头和景迟简单商量一下后续事情,却听到康斯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在距他们不远处轻声说:“忘记提醒您了,请务必在明天日出之前回来。” 纪旬还没来得及表达疑惑,边听他继续说道:“神降日就要到了。” 第25章 十三号站台 虽然康斯说了他们要在神降日之前赶回基地,但并没有详细告知他们缘由,纪旬也没有多问,毕竟也说不准对方的话有几分的可信程度,反正都要去地面上探索了,不如到时候自己查一查。 康斯在离开后并没有回来,只是派了先前见过的佩吉来带他们出去。 “首领让我给你们解释一下这个东西的用法。”佩吉走在纪旬的斜前方,连回头看他们一眼都不肯,很是敷衍,大概是因为还对之前景迟对待康斯的态度有所不满:“原理就是屏蔽系统信号,处于工作时间内的居民也看不到你们,休息的人大概率不会在外面闲逛,要是碰到了那就是你们倒霉。” 纪旬听着佩吉满是不耐烦的话语,研究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它的设计十分小巧,制作的像是一枚银制的胸针,普通的正方形,倒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图案。 “戴在身上就可以了,按白色按钮启动设备,再按一次就是关闭。”说到这,佩吉终于舍得转过来了,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示意他们到时候戴在这里就行,末了,转回前方时还不忘扔下一记白眼:“傻子都会用的。” 虽然明显感觉得到对方对自己和景迟抱有敌意,但纪旬也不至于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反之,他倒是从佩吉的态度中品出了些别的:“妹妹,方便问一下你到基地几年了吗?” 此时三人已经走到了入口的地方,但佩吉却并没有要搭理纪旬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着入口处的机关,在墙壁上的门出现后,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让他们先走的手势。 没试探出来,纪旬也只是扁了扁嘴,然后笑着同景迟一起老实地迈进了门里。 “我见过神像,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忽然,刚才默不作声的佩吉在纪旬的身后说道:“我出生在基地里,没被植入过思想钢印,更不会信那什么神明,救你是头儿的主意,但我劝你老实一点。” 她顿了顿,然后轻咳了一声,像是试图将语气硬拗成有威慑力的样子,但由于年纪尚且还小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破坏我们的生活!” 说完,估计是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稍微有点尴尬,手在控制面板处拨弄了两下,趁着门即将要关上的间隙撂下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去。 “走到楼梯上面输密码,0213。” 纪旬对这个日期有印象,是宣传册上写的神降日的日期。 “我们被人当成坏人咯~”启动了信号屏蔽装置的纪旬站在那条小巷里,对着刚从密道出来的景迟调侃道。 景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再一次给纪旬拍了两下肩膀上的灰。 只不过这回纪旬并不打算助长这个强迫症的嚣张气焰,一把拍开了景迟的手,虽然没用多大的力气,但发出的声音倒是清脆的很。 被打了的景迟也不恼,悠闲地用一只手给自己别上了“胸针”,眼睛却始终没从纪旬的脸上移开,表情似笑非笑的,像是对他的举动感到新奇。 不过现在显然是正事比较重要,纪旬意思意思朝景迟皱了皱鼻子,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凶的表情以示威胁,就切换到了聊下一步计划的模式:“我们去哪?中央车站再走一遭?” 纪旬的这一连串行为着实让景迟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有些想不通纪旬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撒娇,还是故意在撩拨他,只得顺着对方说下去:“行,听你的。” 得到了满意回答的纪旬心情显然不错,朝景迟打了个响指,示意“打手”跟上,然后便往主街道上走去。 他们在基地里大概停留了一整个下午,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变暗了,夕阳要落不落地吊在地平线上方,傍晚的场景显然让纪旬忽地想起了上个副本里的不快回忆。 从捉迷藏游戏中脱离出来之后,纪旬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在里面经历的种种事情,不去好奇白洛洛出副本后的情况。 他甚至那些天里连新闻都不太敢看,生怕突然见到哪张熟悉的脸。 “走吧。”景迟的声音打断了负面情绪的滋生,纪旬回神后甩了两下脑袋,对着已经走到了他前面的景迟的背影提了提嘴角,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你就不问问我干嘛还要去车站?”憋了半天的纪旬,在确认道具确实起到了作用后,拿手肘戳了戳身边的景迟。 两人依靠记忆中的路线无言地走过了好几条街道,路上依然车水马龙,无数的人行色匆匆,看起来还倒挺有市中心的那个感觉。 每一颗螺丝依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保证这机械一般精密的城市能够正常运转,上午发生的骚乱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短暂的疯狂过后,一切痕迹都以最快的速度被消除干净,可能除了仍然心有余悸的两位当事人,没有人会记得那个场面。 不过跟人家全城信仰的神明长着同一张脸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离谱。 “为什么要问?”景迟把走错路口的纪旬拽回了正确方向后,终于接了他的话。 “这么信任我啊?”可能是因为有了重要道具,纪旬也多了几分底气,都有多余的精力与景迟开玩笑了:“再白跑一趟怎么办。” “不会。”景迟笃定的语气惹得纪旬发笑,但心里却莫名地更加踏实,仿佛只要景迟这么说了,那就一定能做到。 走到路口再拐个弯,欧式风格的中央车站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车站两侧是对称的塔楼,顶部做了吊高,一个类似太阳的标志被安置于高高耸立着的塔尖上方,虽不清楚其中含义,但看起来有些违和。 纪旬没在这像是设计师缺乏审美的建筑风格上多费心思,虽然副本直至目前都没有提醒说有任何时间限制,但尽可能杜绝不必要的麻烦总不会犯错。 由于上午两人就是在车站大厅里搞了个出师不利,这回即便戴上了屏蔽信号的东西,纪旬在买进门槛前还是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副本就像是要将他是个倒霉蛋的人设贯穿到底一般,在纪旬进入大厅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成了真。 只见那张原本被贴于公示栏中,在经历了后续一系列意外后,被他忘了个干净的通缉令,现在被影印除了无数份,张贴在了大厅内的每一面墙壁上。 即便是景迟那张找不到死角的面孔,在这种密集的攻势下也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只听先他一步进入大厅的景迟大概也没见过这般的大场面,揶揄纪旬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些许不明显的诧异:“尊敬的神明大人,能解释一下你的地盘为什么搞起了我的肖像展么?” 纪旬:…… 第26章 十三号站台 虽然康斯说了他们要在神降日之前赶回基地,但并没有详细告知他们缘由,纪旬也没有多问,毕竟也说不准对方的话有几分的可信程度,反正都要去地面上探索了,不如到时候自己查一查。 康斯在离开后并没有回来,只是派了先前见过的佩吉来带他们出去。 “首领让我给你们解释一下这个东西的用法。”佩吉走在纪旬的斜前方,连回头看他们一眼都不肯,很是敷衍,大概是因为还对之前景迟对待康斯的态度有所不满:“原理就是屏蔽系统信号,处于工作时间内的居民也看不到你们,休息的人大概率不会在外面闲逛,要是碰到了那就是你们倒霉。” 纪旬听着佩吉满是不耐烦的话语,研究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它的设计十分小巧,制作的像是一枚银制的胸针,普通的正方形,倒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图案。 “戴在身上就可以了,按白色按钮启动设备,再按一次就是关闭。”说到这,佩吉终于舍得转过来了,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示意他们到时候戴在这里就行,末了,转回前方时还不忘扔下一记白眼:“傻子都会用的。” 虽然明显感觉得到对方对自己和景迟抱有敌意,但纪旬也不至于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反之,他倒是从佩吉的态度中品出了些别的:“妹妹,方便问一下你到基地几年了吗?” 此时三人已经走到了入口的地方,但佩吉却并没有要搭理纪旬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着入口处的机关,在墙壁上的门出现后,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让他们先走的手势。 没试探出来,纪旬也只是扁了扁嘴,然后笑着同景迟一起老实地迈进了门里。 “我见过神像,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忽然,刚才默不作声的佩吉在纪旬的身后说道:“我出生在基地里,没被植入过思想钢印,更不会信那什么神明,救你是头儿的主意,但我劝你老实一点。” 她顿了顿,然后轻咳了一声,像是试图将语气硬拗成有威慑力的样子,但由于年纪尚且还小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破坏我们的生活!” 说完,估计是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稍微有点尴尬,手在控制面板处拨弄了两下,趁着门即将要关上的间隙撂下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去。 “走到楼梯上面输密码,0213。” 纪旬对这个日期有印象,是宣传册上写的神降日的日期。 “我们被人当成坏人咯~”启动了信号屏蔽装置的纪旬站在那条小巷里,对着刚从密道出来的景迟调侃道。 景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再一次给纪旬拍了两下肩膀上的灰。 只不过这回纪旬并不打算助长这个强迫症的嚣张气焰,一把拍开了景迟的手,虽然没用多大的力气,但发出的声音倒是清脆的很。 被打了的景迟也不恼,悠闲地用一只手给自己别上了“胸针”,眼睛却始终没从纪旬的脸上移开,表情似笑非笑的,像是对他的举动感到新奇。 不过现在显然是正事比较重要,纪旬意思意思朝景迟皱了皱鼻子,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凶的表情以示威胁,就切换到了聊下一步计划的模式:“我们去哪?中央车站再走一遭?” 纪旬的这一连串行为着实让景迟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有些想不通纪旬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撒娇,还是故意在撩拨他,只得顺着对方说下去:“行,听你的。” 得到了满意回答的纪旬心情显然不错,朝景迟打了个响指,示意“打手”跟上,然后便往主街道上走去。 他们在基地里大概停留了一整个下午,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变暗了,夕阳要落不落地吊在地平线上方,傍晚的场景显然让纪旬忽地想起了上个副本里的不快回忆。 从捉迷藏游戏中脱离出来之后,纪旬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在里面经历的种种事情,不去好奇白洛洛出副本后的情况。 他甚至那些天里连新闻都不太敢看,生怕突然见到哪张熟悉的脸。 “走吧。”景迟的声音打断了负面情绪的滋生,纪旬回神后甩了两下脑袋,对着已经走到了他前面的景迟的背影提了提嘴角,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你就不问问我干嘛还要去车站?”憋了半天的纪旬,在确认道具确实起到了作用后,拿手肘戳了戳身边的景迟。 两人依靠记忆中的路线无言地走过了好几条街道,路上依然车水马龙,无数的人行色匆匆,看起来还倒挺有市中心的那个感觉。 每一颗螺丝依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保证这机械一般精密的城市能够正常运转,上午发生的骚乱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短暂的疯狂过后,一切痕迹都以最快的速度被消除干净,可能除了仍然心有余悸的两位当事人,没有人会记得那个场面。 不过跟人家全城信仰的神明长着同一张脸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离谱。 “为什么要问?”景迟把走错路口的纪旬拽回了正确方向后,终于接了他的话。 “这么信任我啊?”可能是因为有了重要道具,纪旬也多了几分底气,都有多余的精力与景迟开玩笑了:“再白跑一趟怎么办。” “不会。”景迟笃定的语气惹得纪旬发笑,但心里却莫名地更加踏实,仿佛只要景迟这么说了,那就一定能做到。 走到路口再拐个弯,欧式风格的中央车站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车站两侧是对称的塔楼,顶部做了吊高,一个类似太阳的标志被安置于高高耸立着的塔尖上方,虽不清楚其中含义,但看起来有些违和。 纪旬没在这像是设计师缺乏审美的建筑风格上多费心思,虽然副本直至目前都没有提醒说有任何时间限制,但尽可能杜绝不必要的麻烦总不会犯错。 由于上午两人就是在车站大厅里搞了个出师不利,这回即便戴上了屏蔽信号的东西,纪旬在买进门槛前还是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副本就像是要将他是个倒霉蛋的人设贯穿到底一般,在纪旬进入大厅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成了真。 只见那张原本被贴于公示栏中,在经历了后续一系列意外后,被他忘了个干净的通缉令,现在被影印除了无数份,张贴在了大厅内的每一面墙壁上。 即便是景迟那张找不到死角的面孔,在这种密集的攻势下也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只听先他一步进入大厅的景迟大概也没见过这般的大场面,揶揄纪旬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些许不明显的诧异:“尊敬的神明大人,能解释一下你的地盘为什么搞起了我的肖像展么?” 纪旬:. 第27章 十三号站台 第27章 十三号站台 “等会再说这个, 你没注意到别的么……”纪旬环视了车站大厅一圈,然后神情严肃的往景迟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鞋子与地面相接触, 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有些诡异的发黏。 “看到了, 小心。”景迟显然也早就发现了纪旬口中的情况,甚至已经掏出了匕首以防万一。 刚迈入大厅时纪旬的注意力全被满墙的通缉令所吸引了,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厅里原本喧闹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除了鞋底摩擦地面的响动稍显繁杂,就只剩下楼外偶尔刮过的风声。 原本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了。 一个都不剩。 厚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似乎凝结成了实体,与消毒液混合在一起揉进空气里,显得更为刺鼻。 在纪旬的记忆力, 地面上本应该铺的是米黄色的大理石,但此时上面的颜色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棕红。 而数十个看穿着应是保洁人员的人, 正面无表情的踩着清理的机器, 一遍一遍在厅内来回穿梭。 所过之处, 便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水痕,不等机器返回就迅速地干涸了。 当人出于相同的环境时,经过一定程度的刺激确实是会回忆起一些自己以为已经遗忘了的东西的。 就比如现在, 纪旬忽然想起来在触发警报,大厅的居民都追着他们跑出去后, 隐隐约约听到的站内广播: [中央车站发生骚乱, 大量员工工作时间离岗, 安保人员请立即进行清理。] 一台机器朝着纪旬所站的方向开了过来, 景迟连忙把人往侧面拉了一把才避免了他被撞到。 信号屏蔽器起了作用,正处于工作时间的保洁人员并没有看到他们。 “啊, 谢谢。”对副本的残酷逐渐适应了的纪旬,这次很快便从晃神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之前没注意,现在既然已经大概猜测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纪旬立刻明白脚下黏黏的感觉来源于什么。 所以说广播所说的清理,就是指把这些人剿杀干净么…… 保守估计,当时厅内的人数至少有上百个。 他们都是城内最普通的居民,被植入了思想钢印,分配到了一个岗位工作,本应平凡却安稳度过碌碌的一生。 却只是因为顺应了系统植入的对所谓神明狂热的崇拜,顺应着本能去追寻了一张相像的脸,就要被无情的如同废品一样抹去存在的意义。 这个狗屁副本到底怎么回事,纪旬在心里骂道。 “情况恐怕有变,节省时间,你去东侧我去西侧,天黑前在这里会和。”景迟说道。 眼见外头的光线愈发微弱,白日的工作时间俨然快要结束,经由佩吉提醒,两人大致推测信号屏蔽的装置,对于处于休息时间得以暂时脱离系统控制的人来说不起作用。 虽然现在并不清楚他们下班的流程及模式,但最好还是尽量避开。 纪旬对于景迟的提议也表达赞同,就在他转身准备往东侧走去的时候,景迟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个给你。” 金属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遍全身,猝不及防的纪旬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头一看景迟递给他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先前他在售票口与安保发生争执时对方所使用的枪。 和现世中的枪械不太一样,这把枪通体湛蓝,十分小巧容易携带,即便是金属制成重量却还没有纪旬一早准备好的短刀沉。 纪旬把玩在手里观察了一圈,也没发现安置弹夹的地方,仿佛这枪并不需要更换子弹。 大概是看出纪旬眼神中的疑惑,景迟弯了弯眼角说道:“之前顺来的,好像是激光枪,原理不清楚,用的时候小心。” “嗯,你也注意安全。”一听子弹是激光,纪旬瞬间做了然状,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东西的原理,毕竟这副本的存在就已经很不科学了,本身就身处玄学里,硬要探究个真假出来,倒也没那个必要。 见到纪旬的注意力被“新玩具”所吸引了,景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微微抬起的眉梢却不难看出他心情的愉悦。 听完从对方口中说出的“注意安全”,景迟才算是满意,自然地揉了两把纪旬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柔软的头发,然后贴着墙面朝反方向走去。 虽然不能理解景迟人都要走了,手还非要不老实一下的用意,但纪旬倒也并不觉得反感,他拨弄了一下被景迟弄乱的发顶,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墙上张贴着的无数张内容相同的通缉令。 罪名一栏鲜红色的字迹尤为醒目,之前看到的时候纪旬不能理解,但在基地中看到了神像后他心里便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 纪旬觉得纸张上“渎神”两字的罪名与自己有关,但又找不到缘由…… 车站不算特别的大,纪旬所探索的东侧只有六个站台和一家杂货店,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从外面来看,这个建筑是左右对称的,所以纪旬推测景迟那里的情况也许不会和他有太大的不同。 但也不算全无收获,纪旬还是从车站管理处的房间门口看到了一张时间表,知道了具体的换班时间。 这次进入副本前纪旬听到的信息是“废弃的十三号站台”,站台二字直接影响到了他们一开始的目标,现在看来线索中提到的地方大概率与真正的车站无关。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让额外线索先入为主了的纪旬有些气闷,皱着眉头站在他与景迟约好汇合的地方等待。 大厅内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完成,新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填补了上来,站内又恢复了上午时的那种虚假繁荣。 面前人来人往,而他们的眼神无比一致的麻木,纪旬的鼻腔里涌入了浓厚的柠檬草的味道,应该是大量使用的空气清新剂在欲盖弥彰。 他忽然感觉有些迷茫,不论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游戏里,又或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的意义,实在是超出了他自觉浅薄的认知。 “在想什么。”忽然,景迟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纪旬倒也没被吓到,只是表情依然不怎么轻松,他摇了摇头,然后与景迟对视,眼神却出奇的冷静,像是对对方能带着有用信息回来这件事情并不抱有太大期待。 不好的预感倒是每次都会成真,只见景迟果然也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这回算是彻底断了纪旬的念想,折腾了半天,白忙活一场,之前的预想全部作废不说,两人连下一步还往哪个方向走都没了着落。 自从两人混熟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倒也难得有这般低沉的时刻。 正当纪旬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提前回到基地麻烦康斯帮忙的时,街道上突然响起了音乐声。 纪旬这才想起来自己刚看过的时间表,连忙给自己和景迟扣上了帽衫的帽子,将脸给挡了个严实,然后退到了车站外侧高密的绿化丛里隐没了身形。 还没等景迟对他这一系列举动发问,纪旬便压低了音量主动解释道:“交班时间到了,音乐声是教会每日要进行的绕城,和礼拜差不多,说是什么传达神明的旨意。” 景迟听完点了两下头,默契地不再发出声响,等待这个时间过去,以免节外生枝。 纪旬看着从街角走过来,距离他们所在方位越来越近的教会队伍,以及街边跪拜成一片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蜃城居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但还没等他细思,纪旬的无意间眼神扫过队伍的末尾时,却发现了一个人。 由于实在有些难以置信,所以纪旬盯着那人的脸看了许久,直到对方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景迟,你看到了么……”纪旬的声音因为不稳定的情绪而显得有些颤抖。 而站在他身旁的景迟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用一声“嗯”肯定了纪旬的想法。 而那个融入在教会巡游队伍的中的人,俨然是早在上个副本就已经被残忍杀害了的杜平之。 ———————— 教会队伍的后面,一个年轻的男人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而显得格外突出,明明是个庄重的仪式,他却没断过哈欠,“业务不熟练”的气质呼之欲出。 纪旬努力按捺着自己此时略显激动的心情,试图与景迟交流下一步的计划,但显然景迟先他一步做出了和他所想的一样的决定。 “等天黑,先去教会。”景迟说道。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每晚的朝神仪式才彻底结束,与之同时结束的还有白天的工作时间。 他们之前对于处在休息时间内的人,是否会发现他们的担心是对的,两人躲在绿植丛中,透过缝隙目睹了整个过程。 一乎所有进行室内工作的人,在教会的队伍经过之前便等候在街边了。 伴随着礼拜的结束,沿街跪了一排的居民像是意识忽然清醒了,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神态动作也变得不再模式化,与正常人无异。 一个从对面写字楼里出来的白领,直接脱掉了原本踩着的高跟,拎在手里。 她挺直的脊背忽地垮了下去,脸上明艳且自信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只见她走到天桥下与一个看起来像是其他职业的人,蹲在一起,颓然地抽完一根烟然后才摇摇晃晃地互相告别。 小巷里走出来的乞丐,正用着偷藏在身上的湿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污渍,像是有些嫌弃,而不久前才往他面前吐了一口痰的暴戾男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折返,此时正笑得随和,与他勾着肩膀聊起了天。 整个城市像是突然活了起来,却又使纪旬感到无比的不真实,如同一场荒诞的舞台剧在他的面前突然谢幕,所有人都在喊暂停的一瞬间从角色中脱离了出来。 纪旬不懂系统分配这所谓社会职责的标准,更不明白这一行为本质上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惜,下了班的居民找回自我的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日落则像是归家的信号。 刚才仿佛重新拥有了生活气息的城市,没过多久就变得空空荡荡,街上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纪旬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个节点上出去,他转过头看向景迟的方向,想听取一下对方的意见,但景迟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于景迟此举,纪旬也不做怀疑,选择了直接相信他的判断,于是便又蹲回原本的位置,只是稍微活动了两下发麻的双脚,低头沉默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现在有些混乱的思绪。 果然,景迟的直觉到底还是准的,两人又等了没多久,在天边最后一抹绚烂的霞光被暮色吞没之时。 立于道路两旁的街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市中心本就应该是灯火通明的,繁华且热闹。 而夜间工作的那部分市民,随着灯光从各个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到达了自己要去往的位置,没过一分钟,这个交接的过程便结束了,整个蜃城又恢复了原本虚假的喧闹。 夜晚也正式到来。 虽说眼前所见还是给了纪旬些冲击的,但现在他心里被更着急想去求证的事情填满,此时看四周已然恢复了秩序,他忙向景迟问道:“杜平之怎么会在这里?到底什么回事?!” 景迟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沉默半晌,才终于说出了他的推测:“你也看过新闻,既然群体性的精神失常是由于副本任务失败而导致的,那是不是就说明在游戏中的死亡,并不会带来现实意义上□□的消亡,那些人的自我意识只是被封存在了梦境里.” 景迟并没有把话说完,但纪旬只是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成为了蜃城的居民。” 纪旬把他的后半句补全,然后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觉得合理,这样的话,你收集的那些偶尔会恢复意识,还向外界传递一些副本中信息的人就完全说得通了!” 所以这是不是代表在副本中的死亡并不是无解的,也许还有办法使那些人恢复正常,虽然现在暂时看起来无从下手,但似乎是可行的。 想到这里,纪旬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感觉,而激动的情绪也使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亢奋。 景迟看向他此时因饱满的情绪而发亮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那瞳孔中闪耀着的光点是不是夜色中城市的霓虹。 纪旬像是从未经历过人情世故的赤子,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同龄人。 他的情绪很好猜,心思都摆在明面上,虽说适应能力很强,但到底他最希望的还是所有遇见过乃至素未平生的人,都能够好好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即便纪旬现在什么都忘了,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景迟无需刻意观察都能发现对方与见到时有所不同,给他带来的感觉,似乎也和他模糊记忆中灵动的少年逐渐重合。 景迟笑着将目光落在纪旬不断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却有些心猿意马,半点他讲的话都没能听进去。 “喂,喂!”纪旬只觉得景迟笑容愈发奇怪,眼神还不知瞧的是哪里,看得他颇有些不自在,于是伸出手来,在两人之间晃了一下:“往哪看呢?我刚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嗯,都听你的。”景迟回答的倒是快,表面上看起来也与平时无异,但纪旬就是从这般看似无可挑剔的反应里品出了敷衍。 于是他挑了下眉,往身后的树干上一倚,似笑非笑地对景迟说:“叫你去排除危险引开守卫,掩护我进教会里面找杜平之,这也听我的?” 只见景迟听了这话脸色连变都不变一下,漂亮的眼睛弯成了那个温柔的弧度,原本难掩清冷的声音也似乎软化了不少,语气中漾满笑意:“这是我应该做的,神明大人。” 听到了“神明大人”这个称呼,纪旬便知道景迟是在同自己说玩笑话了。 虽然莫名其妙成为了蜃城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明,暂时还没找出来原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两人自从进了这个副本之后,不是在被追赶,就是在收集信息,难得有了片刻闲暇来适当放松一下那条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纪旬自然乐得配合。 “哦?那神明大人现在要问问你了。”纪旬轻咳了两声,板住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说:“你那通缉令怎么回事。” 景迟只是朝他笑却不回答。 耳边传来了车流和人群的嘈杂声,城市夜晚的璀璨灯火,只施舍给了两人所在的绿化丛深处丁点光亮,隐约能看清对方五官的程度。 纪旬想着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为人了,自己都不知怎么成了神,对方上哪里去晓得他是怎么“渎神”的。 于是在他刚打算换个话题时,景迟却忽然以面对面的姿势朝他的方向靠了过来。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的缩短,以及景迟那张刻意挑毛病都不见得能找出缺点的面孔,在自己眼底逐渐放大,纪旬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他不自觉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狭小的空间内,喉结上下滑动的细微动作却被放大,起码在纪旬的意识里被放大了百倍。 纪旬感觉炙热的温度渐渐染上了他的耳尖,而他却判断不出景迟要做些什么。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缩短至一厘米时,景迟却突然停住了,纪旬一动也不敢动,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刻意地屏住了呼吸。 在停滞了片刻后,纪旬听到了一声轻笑,而这声音毋庸置疑来自于景迟。 方才被缩短的距离在短短一秒内又被迅速拉远,纪旬眨了两下眼睛,有些茫然,似乎有些不明白景迟做了什么。 于是结束晃神的状态,将目光聚焦在景迟手上的时候,看到对方的指尖捏着一片嫩黄色的叶子,大抵是纪旬无意间蹭下来的。 景迟表情似笑非笑,用食指和拇指转着圈地捻着叶梗,纪旬仿佛都能闻到植物被他的动作弄破表皮,而流出的汁液里独属于草本的清香。 只见景迟大概是确定好了外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站起身子,并主动伸出右手把纪旬拉了起来,然后借着这个举动凑到了离纪旬耳朵不远的地方,轻声说道:“你如果真的是神明,那我这样做就已经可以算是渎神了。” “没冤枉我。” 听了这话纪旬有点恍惚,主要是没想到自己抛出去的问题还能被这么抛回来,这都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程度了,这简直是主动给杀人凶手递刀子的程度,虽然两者性质不一样。 总之,缓了片刻恢复了状态的纪旬,坚定认为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问题,怪就怪景迟这个坏东西油嘴滑舌、花言巧语,还带上了一分美色加成晃了自己的眼。 “天黑透了,走吧,去教会。”景迟又捏了两下纪旬的颈侧,这个行为实在出现的有些频繁,搞得纪旬都觉得这是个什么两人之间独特的小动作了。 他摇了摇脑袋,试图躲开“敌人”的糖衣炮弹,重新拥抱清醒、灵活的大脑。 纪旬心里因着景迟这一系列骚操作而生出了奇怪的酥痒感,但嘴上依然不能扰人。 “我要真是他们口中的神,第一个让你闭嘴,话太密。” 景迟不敢不给努力试图扳回一城的纪旬面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嗤笑出声,于是装作没看到对方仍然透着粉红的耳尖笑着说道:“你说得对,走吧。” 教会所在的位置就在这附近,景迟从车站中的礼品店里顺来的地图是这么显示的。 “你还会用这东西啊,现在不都是电子导航了么。”纪旬没用过纸质地图,感到有些新奇。 景迟点点头:“家里安排的一些特殊课程会用到。” 纪旬瞬间了然,撇了撇嘴,心里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精英教育吧。 忽然他听到景迟说:“到了。” 这是一个全封闭式的院落,墙体大概有两米左右高,将院内的景观遮挡了大半,隐约间能看出里面造型别致的欧式建筑。 两人本以为像这般重要的地方四周应该布满了巡逻的守卫,可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却在明晃晃地告诉纪旬,他们猜错了。 别说守卫了,连半个脚印都没有。 纪旬不由得有些疑惑:“会不会有些什么机关?” “我先去试一试,你小心一点。”景迟回答道。 话毕,就见景迟经由一个助跑,身子灵活地向上一跃,人便踩上了那堵看上去格外光滑并不好攀爬的墙头。 他放低了身形,在上方试探了一下是否有机关的存在,然后又往院落中看了看,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朝街角隐蔽着身形的纪旬招了招手。 “院里没人。”景迟的声音被四周寂静的环境衬托得无比清晰,所说有道具的加持不用担心太多,但纪旬还是条件反射地小跑过去,示意他小点声,然后借着景迟的帮助,虽说费了不少力气,但好歹也是上了院墙。 两人找了个没有杂物的草坪落地,从高处跳下来纪旬的脚掌被震得生疼:“嘶,这回要是再扑个空我可就不干了。” 景迟听完笑了笑,只当纪旬是在跟自己撒娇:“我的错,应该抱你下来的。” 纪旬不出所料地翻了个白眼:“你别给我在这里犯病,少说话多做事。” 说完便先行一步,往教堂模样的建筑后方走去。 当靠近教堂时,两人才算是弄明白为什么他们进来了半天,却没见到一个活人。 院落中的所有人大概都在这里面了,可能是在开会。 不过这也方便了他们寻找线索,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了后院,这里大概就是教会的人员居住的地方,此时没有一间房间亮着灯。 纪旬刚要上前尝试打开屋舍的大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你们是谁!在这里做撒子!” 转身一看,嚯,好家伙,都没开始找你呢,老熟人就主动自己送上门来了。 杜平之手里拿着一块咬了两口的巧克力玛芬蛋糕,一脸警惕地看着纪旬和景迟,完全没有自己才是这里居住者的那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反倒像是被他们吓得够呛。 三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纪旬见他没有要叫安保的意思,于是便选择了主动和他搭话:“你能看见我们?” “能啊。”杜平之歪了一下头,像是在表达对于这个问题的不解,可还没等纪旬说出下一句话来,杜平之却突然变了脸色,音调拔高了不说,仔细听甚至能听出话语间的颤抖:“你.你你问我这个干嘛!你们.你们难道是鬼!” 纪旬:. 看着表现,应该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杜平之无疑了。 虽然蜃城的这个洗脑系统不是什么好玩意,但纪旬也着实有点想不通,这人这到底是没被洗干净,还是真实的乡音难忘。 纪旬与景迟对视了一眼,有些语塞,但看着对方不作伪的恐惧,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你不是教会的人么,你看看我的脸,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杜平之大概是也没想到,自己撞到的“鬼”这般好说话,反而愣住了,回过神来以后,倒也渐渐冷静了些许,在观察到两人脚下的影子时,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哎,别吓唬我嘛!”杜平之用手掌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手中的蛋糕都忘记吃了:“不要乱动哈,让我凑近看看你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旬有些好笑,用余光瞥到就连身侧的景迟也露出了不明显的笑意,于是赶忙回答道:“我不动,你瞧仔细点。” 谁料杜平之凑近后,以各个角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半晌,手指摸着下巴走回了两人的面前:“是有点面熟哈,你旁边这位我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听了这话,纪旬心底一震,莫非真是洗脑没洗干净,这笨瓜没准儿真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可还没过去半分钟,杜平之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纪旬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一些人事物抱以过高的期待,失望和心碎才是注定的结果。 “这么帅,是明星吧!能给我签个名么?”杜平之兴奋的说道。 纪旬:. 先不说蜃城里有没有明星这个职业,你这个找人乱要签名的行为就不值得提倡,怎么想怎么透着离谱。 “你不觉得我和你天天拜的那个神像长得一样么.”最后还是纪旬主动揭晓了答案。 听了这话,杜平之才一脸的恍然大悟:“噢噢噢!那你是谁啊?”,他瞪圆了眼晴,却也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就把不怎么能集中的了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景迟的身上。 景迟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奈:“我是跟班。” 还没等纪旬吐槽景迟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找的异常精准,反倒是杜平之那里先做出了反应:“兄弟,你说话不讲究。” “那叫神使,什么跟班,多难听呀。” 原来这才是重点么,纪旬悟了。 反正一来二去聊了一句,两人算是看出来了,杜平之应该就是那个杜平之无疑了,但问题就在于,这人现在既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又还没来得及被植入那鬼东西思想钢印,于是就成就了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半吊子。 再插科打诨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待与杜平之熟络了一番后,纪旬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你知道教会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用来存放资料或者事件簿之类东西的。” 毫无警惕之心的杜平之主动开始帮“绑匪们”数起了钱:“啊,有,得用指纹才能进去,嘿嘿,你们还真是来巧了,我早上才去录入的。” “嗤”景迟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纪旬也很想笑,但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努力克制了一些,只得将精力转移到动作上,不住地点着头示意杜平之带路。 档案记录室位于院落最深处,是一栋单独的小白楼,杜平之在门旁的操控面板上输入了一排密码,然后识别了指纹和虹膜,等待验证通过后,档案室厚重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了一条小缝。 “近五十年的年历在一楼,百年以上的都在二楼,我在门口给你们防风。”杜平之说道。 他笑起来有些憨憨的,明明长相是个清秀的男生,却总透着一股难以遮掩的老实人的气息。 倒也难怪之前白洛洛那么爱逗他。 想到这里,纪旬忽然感到了一丝怅然,他递了个眼神给景迟,景迟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含义,朝两人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独自先上了楼,十足的默契。 杜平之大概也意识到纪旬有话像跟自己说,便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等着他先开口。 纪旬轻轻叹了一口气,与其稍稍有些犹豫地问道:“为什么帮我们?” 谁知道杜平之却露出了个粲然的笑容,手肘轻轻搭上了纪旬的肩头,像熟识一般地回答说:“实话实说,你认识我对吧?” 纪旬怔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他的由于在杜平之的眼里一乎就等同于承认了,纪旬听到杜平之也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现在就连我都不认识我自己。” 听了这话的纪旬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被清除了记忆,却也还没来得及植入新的,可不就是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明天,啊不,后天。”杜平之顿了顿,继续说道:“主教告诉我后天我就要受洗了,在那之后我就会成为一个崭新的,无畏无惧,真正意义上接近神明的人了。” 纪旬有些无奈,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杜平之话里的迷茫,但却又没法告诉他复杂的真相,只得沉默。 不过好在杜平之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兀自说道:“我看着身边的其他人的样子,其实不太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的。” “不过估计也没什么不好。”杜平之轻声笑了笑:“起码比城里那些人要强吧.害,也说不准。” “你来多久了,为什么要后天才能受洗?是因为那天是什么神降日么?”纪旬顺着杜平之透露出的信息,试图和现在已经掌握了的线索进行串联。 可半天却没得到回复,纪旬有些纳闷,偏过头来看着杜平之的脸,可没想到对方一脸疑惑,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神降日是明天。” 纪旬还没来得及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消化完,突然杜平之仿佛刚想起来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嘴里嘀咕着“完蛋”,一边跑到了一米开外,能看到教堂顶部悬挂的时钟的地方站定。 “快!你去叫景迟下来!你们现在得马上离开,不然就走不了了!”杜平之确认完时间后又马上折返了回来,语气中满是焦急,甚至在无意之间叫出了景迟的名字。 意识到这一点后,就连他本人都愣了一下,但又马上回过神来,跑进了档案室内叫景迟赶快下来。 景迟虽然也不解,但到底还是出来了,见到纪旬投来询问的眼神,也只是点了点头,纪旬猜他大概是找到了两人想要的资料,此举则是在叫自己放心。 杜平之嘴上不住的叫他们走快点,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两人就也没有多问,只是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到了教会院墙的后方。 这里有一个小门,也需要双重认证才能打开。 “赶上了赶上了!”杜平之一边输入密码嘴里还一直感叹着。 门打开后,确认两人站在门外了,杜平之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不好意思哈,时间有点赶。” 刚才已经知道康斯提供了错误的信息的纪旬连忙问杜平之这是怎么回事,杜平之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断断续续地解释道:“神降日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离零点差十分钟的时候教会这边会被全面封锁起来,二十四小时之后才会重新打开,晚了你们就出不去了。” “神降日到底是干什么的。”纪旬眉头紧锁,语气低沉地问道。 “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你们一会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一定注意安全!” 杜平之话音刚落,三人之间隔着的那道门却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砰”地一声关上了,同时隔绝外界和院落内部的四面墙体也迅速地升高了十多米有余,将杜平之未尽的话语,完完整整的封死在了另一侧。 整个教会瞬间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纪旬却一时间搞不明白这是要抵御什么。 只不过他心中忽地升起了强烈的不安,他觉得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先离开这里。”景迟的神情也是同样的严肃,说话的声音冰冷,像是可以凝出水汽。 纪旬也赞同他的说法,两人快步往市中心的方向返回。 在往回走的路上,鉴于有景迟这么一个靠谱的人型gps带路,纪旬便放心的在脑内不断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清楚的记得康斯对他们说的是“在明日清晨前必须返回基地”,这也让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后天才是所谓的神降日。 可现在回忆起来,在他们进入蜃城的那一刻起,就从未见过任何物品上有注明具体日期,所以这才导致了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康斯的话给误导。 而这也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宣传手册上所描述的蜃城明明是个旅游胜地,却仍在他和景迟进入的当即便识别了出来。 只因为如果明天是神降日,那在昨天的时候,蜃城就已经将外来人口全部清理了出去,城内现在全是被植入过思想钢印的普通居民,突然冒出了两个外乡人,自然是瞬间就会暴露出来的。 纪旬恨恨地咬了咬牙,是他们掉以轻心了。 但也主要是因为康斯当时的一系列举动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就连景迟这种警惕性很强的人也被对方的演技给糊弄过去了。 但现在计较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现在关键的是,康斯究竟想要做什么,故意告诉他们错误的信息能达到什么目的,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一分真一分假,纪旬一时无法判断。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神降日,到底是什么.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心中一团乱麻的纪旬试图通过和景迟的交流使自己平静下来,可却并没有得到他预想中的好消息。 “基地有问题,具体情况不清楚,需要找机会再去一趟。”景迟说出来的话与纪旬方才所想不谋而合,但首先他们需要平安地度过明天,才能有可能回去找康斯清总账。 纪旬又问道:“有任何关于神降日的信息么?” “嗯。”景迟简单地答复了纪旬一声,然后停顿了片刻,大概是在想一个简单的说法来概括这一切:“档案上说,每十三年为一个轮回,在二月十三日这一天,神将降临于凡世,对他虔诚的信徒进行奖赏。” “是对于他们平日里的克制守己,信仰坚定的鼓励。” “在这一天,信徒们可以无视律规,摒弃道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而不会收到任何惩罚。” “因为这是神明的馈赠。” 短短一句话,似乎昭示着这个节日的真正含义,纪旬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杜平之叫他们注意安全,还建议他们最好躲起来。 他不自觉感到胆寒,一股冷意仿佛从脚底顺着脊背钻到了头顶。 与此同时,两人在穿过数条街道后,终于回到了车站附近。 眼前的场景让纪旬有些晃神,街道上人声鼎沸,提前脱离了系统思想控制的人群正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一乎人人手里都提了一个大包裹,从外部的形状并不能直接看出内容物是什么。 蜃城居民脸上的木讷和麻木,此时都被另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疯狂的情绪所覆盖,他们放肆地大笑,尽情地与身边人拥抱亲吻,甚至恶语相向,但他们互相之间大多都从未相识,一切所作所为都只是单纯地发泄平日里极度压抑的情绪。 都只是十三年一度的盛大节日的开场彩蛋罢了。 悬挂于车站塔楼上的大钟“当”的响了一声,原本喧闹的世界瞬间安静了,静的只能听见偶尔传来一声稍显厚重的呼吸,大概是已经无法抑制自己澎湃的心情。 正当纪旬疑惑他们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的时候,大钟又敲响了,但与前一声不同,而一乎在钟声响起的同一时刻,人群突然整齐而刺耳的喊了些什么。 纪旬定了定神,仔细去听他们所说的话,这才辨别出来,他们是在倒计时。 像是恭贺新年一般,全城的人都站在室外的街道上,随着伴随着浑厚的钟声,倒数着最后十个数字。 没人直到当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又或许只有自己和景迟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纪旬心里这样想道。 “三,二.” \“一!\” 纪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倒数结束的那一刻,还是发生了。 眼前所能看到的全部蜃城居民,都不约而同地从自己提着的大袋子里,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趁手武器。 琳琅满目,像是个移动的危险品仓库。 没有人号令,更没有人组织,大家似乎约定俗成的给了彼此一个适应的时间,一分钟后,寂静的人群炸开了锅。 一时间,尖叫声,癫狂的笑声,痛苦的嘶吼声,以及一些使用时会产生极大噪音的工具,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不断地涌入纪旬的脑内。 即便是上一个副本,亲眼目睹曾经的队友变成一张张干瘪的人皮,与现在纪旬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相比,也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截被电锯粗暴地整支切断的手臂,不知道借着那股东风,径直地飞到了纪旬和景迟的面前,浓烈的铁锈味猝然侵袭了纪旬的鼻腔,使他久违的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景迟拉起他的手腕,就要将他带离这个荒谬的地方,可才往右侧的路口走了没两步,一颗人头便顺着街道的坡度向下滚落。 断裂处并不平整,不像是被利器割断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硬生生地撕扯下来的。 那人头最终在两人斜前方的不远处摇晃了一下,停住了。 纪旬也不知为什么,忽然目光像是被它死死吸引住了一般。 然后他便意识到,这张面孔他们是见过的。 这就是那个夜晚刚刚降临时,脱了高跟鞋,颓废地蹲在角落抽烟的女白领。 她脸上甚至仍然保持着和那时一样的妆容,只不过因为带妆时间过久,粉底已经有些氧化发黄,还因为从上坡处一路滚落,沾染了不少泥泞。 两瓣薄唇上颜色明艳的口红也有些斑驳了,但巧的是就在那头的旁边,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行殴打,溅起的血液落到她的嘴旁,像是想要为她补妆,却点错了地方。 那女人一双好看的凤眼依然是睁着的,嘴角也挂着一抹解脱般的诡异微笑。 纪旬游离的思绪还没回拢,突然一个人追逐着往下一个街口跑去,根本没有注意脚下,一脸把女人的头踢出好远,最后停驻在了一汪鲜血积成的小坑里,一下淹没了半张脸。 整个城市的地面都被血液所洗刷得变了个颜色,纪旬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希望确定自己是身在梦中。 也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神降日的真正含义。 ——大逃杀 ———————————————— 景迟紧紧握着纪旬的手腕一连跑了十一条街,终于到达了城市的边缘。 这边并没有见到多少人,有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真正想要参加这场盛大狂欢的人自然早就已经聚集在了城中心。 两人逃脱的过程并没有遇到太大阻碍,虽然康斯着实是坑了他们一把,但借给他们使用的道具却应该没有做什么手脚。 因为现在应该算是休息时间,所以系统对于普通居民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这个道具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降低存在感的。 其实还是有一个不长眼拿着刀啊锤啊之类的东西想要上来挑衅的,不过都被景迟行云流水一般地解决了。 虽然平时景迟偶尔犯犯小毛病,但关键时刻还是相当靠谱的。 两人找了个幽静的公园稍事休息,顺便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折腾了一大圈,本以为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没想到这又是另一条崭新的死路。 “操!”纪旬和景迟坐在草坪上相顾无言,沉默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只能用这个万能的语气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他妈的,谁能想得到。”纪旬握着枪支的手现在还在不住地颤抖,只能用略带调侃的口吻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景迟虽然仍保持着那副淡然的样子,但似乎轻易便能与纪旬产生共情,他主动靠近了纪旬一些,扶着他的肩膀,靠在了自己身上。 背后传来了属于景迟的温度,纪旬渐渐将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以景迟的一侧肩膀为支点,慢慢地靠了上去。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纪旬的默许,景迟用口袋里的手帕,将自己双手沾染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然后悄悄地抚上了纪旬的耳垂。 景迟用食指和拇指,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纪旬柔软的耳垂,就像是傍晚时在树下捻着那叶梗旋转一样,先前那般酥痒的感觉用重新萦绕回了纪旬的心头。 “景迟,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不知道为什么,纪旬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竟就也这样不加掩饰地问了出来。 可能是气氛的推动,可能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实在使他太过疲惫无法思考了。 景迟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怔住了,连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旬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地不满,第一反应竟是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腿,明示对方继续。 在他做完这件事的同时,纪旬的脑内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词。 恃宠而骄。 “噗嗤。”景迟被他这般酷似条件反射的行为逗笑了,连忙继续为人服务。 幽蓝的月光静谧地洒在草坪上,两人相依偎着坐在一起,氛围是难有的闲适。 忽然,纪旬听到景迟似乎是要对他说些什么。 那声音清冷却饱含不知名的情绪:“小旬,我……” 景迟说了什么纪旬没有听清,又或者是景迟自己也根本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猛烈的电流从心脏处蔓延至全身,极大的痛苦使纪旬蜷紧了身体,可始终无济于事。 妈的,是胸口那个信号屏蔽器。 但纪旬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直击要害的道具使他全身瞬间脱力,就连弯曲手臂将那东西摘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纪旬用残存的意识看向景迟的方向,只见他也跪坐在地上,表情是隐忍的痛苦。 “抱歉,打扰你们了。”康斯的声音模糊的从不远处传来。 纪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用指尖仔细地扶起他的手,然后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您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康斯的声音依旧温柔克制,甚至还藏着一分夙愿达成的笑意:“我思考了很多年,蜃城的痛苦到底是谁造成的,我也曾与基地中的绝大多数一样,认为是教会做的恶。” “但在今天见到您的降临使得满城轰动,使得被系统程序牢牢控制的人群选择追寻本能,我瞬间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康斯一边说,一边笑,然后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 他轻柔地抚摸着纪旬因为被电击的痛苦,而不断颤抖的嘴唇,然后毫不留情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失去血管阻碍的鲜血无所顾忌地喷涌了出来,染红了纪旬的视线,他感觉体内的氧气在一点一点耗尽,意识逐渐变得浑沌。 恍惚见他听到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的康斯站起身来,语气中染上了一分狂热,他说:“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需要舍得在神降临于世之时,杀死他。” 忽然,康斯的声音也消失了,纪旬凭借最后一丝气力转动着眼睛,试图弄清楚缘由。 一片血色中,他隐约看到景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胸针”撕扯掉了,而他的手中握着把枪,子弹不偏不倚地正中康斯眉心。 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可在纪旬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心里最后的想法却是。 果然景迟不止顺了一把枪…… 第28章 十三号站台 “小旬……” 纪旬恍惚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是谁……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纪旬心里想。 自己这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凭着一腔热血做了次决定,没想到,想寻找的答案没找到,想追求的人生意义也没追到,连没有病痛的健康身体都还没体验几个小时,就这么不体面的被割了喉。 还有景迟,那祖宗当时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在医院混吃等死,纪旬一边想着,一边费力睁开了双眼。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强光,纪旬的视线有些模糊,没忍住揉了揉,待到混沌的意识回笼,他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自己完好无损的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景迟正站在床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眸中的担忧很是明显。 什么情况?我不是被康斯阴了么?纪旬疑惑的情绪都体现在了表情上。 他摸着光洁如初的脖颈,仿佛仍能感觉到利刃划破皮肤组织最终割断气管的疼痛。 “你终于醒了。”一向情绪很少外露的景迟此时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见纪旬平安无事,竟是在他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迷惑不解的时候趁机抱了上去。 纪旬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这是死了还是活着,就被景迟抱了个满怀。 景迟的动作并不过分,只是虚虚地环住了他,可能是知道自己并不习惯太过亲密的举动,所以仅仅拥抱了几秒便退了回去。 仍有些发怔的纪旬恍惚间感觉对方的额头在自己的颈侧不着痕迹地蹭了两下,微长的卷发随着景迟的动作扫到了他的嘴唇上,带来了痒痒的感觉。 纪旬不知道怎么,竟是从景迟的举动中品出了一丝名为眷恋的情绪。 可还没等他细品,对方就已经抽离开来,只留下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冷杉香气绕着自己打转,绕得他头晕,甚至生出了莫名的舍不得。 但其实仔细想想景迟好像一向都是这般有分寸感的,撩拨归撩拨,逗趣归逗趣,却从来没有让自己觉得不舒服过。 纪旬看向站在床边神情中满是关切意味的景迟,眯起眼睛扯出了一个试图让对方安心的笑容。 屋内十分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兀自沉默着,纪旬是在整理思路,景迟大概是在等他先开口吧。 半晌,纪旬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宁静:“操!” 这一万能的感叹词一说出口,先前明显一直绷着情绪的景迟也随之笑出了声。 确实,当下这种情况,没有比这个字更能形容两人心情的了。 对于纪旬来说,短短眼睛一闭一睁的片刻却把大悲大喜都经历了个圆满,此时着实是有点哭笑不得。 等他笑够了,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两人终于开始切入了正题。 “所以说,我确实是死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对吧?”纪旬坐在床沿向对面坐在椅子上的景迟问道。 只见景迟点了点头,眼中的忧虑已经烟消云散,又换上了那副从容的神情,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共同经历了生死,纪旬仿佛多了层什么不切实际的滤镜,总觉得景迟的眉眼看起来怪温柔的,在自己面前也没了那股子倨傲的少爷神气。 “杀了康斯后我突然就失去了意思,醒来就在这里了。”景迟平静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纪旬摸着下巴,试图将已知的线索串联起来,半晌缓缓说道:“嗯……只有我死了对么?” “嗯。”景迟回答道。 “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并且回到了进入副本之前。”纪旬顿了顿,再从景迟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继续说道:“那我们暂时可以认为,我的死亡可以触发某个条件,然后得到的结果就是回到游戏开始前。” “副本状态有没有恢复现在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两个回到了初始状态。”景迟皱了皱眉,顺着纪旬的话说了下去。 纪旬听了之后认同地点了点头:“走吧,去验证看看。” 说完就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就蓄势待发地准备离开“休息室”。 忽然,纪旬的手腕被景迟一把拉住了,转过头来只见景迟弯着漂亮的眼睛正在对着他笑,然后把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匕首交到了自己手里。 两人进入副本之前也有尝试过从外界带武器进去,但并没有成功,除了纪旬手里的这把匕首,据景迟所说,这还是个古董,在家里传了几代人了。 至于上一次白洛洛的刀是怎么带进去的,现在也没法去找当事人求证了,两人只当是外界的物品和副本也有个适配性之分,气场和的才能带进来。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纪旬看着掌心的匕首有些不解,这东西大概有二十公分长,银质的刀柄经由岁月的冲刷即使保养的再好,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泛黄,金色的立体花纹做工精美,一缕一缕构成的图案大概是鸢尾花,底部还嵌着一颗成色极佳的蓝宝石。 想都不用想,一看就是自己弄坏了赔不起的东西,纪旬心里想。 谁知道景迟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他一步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纪旬忙赶上去追问:“借我用?要不你留着吧,我也玩不好这东西,别再给你搞丢了。” “小旬。”景迟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定定地注视着纪旬的眼睛。 纪旬被他喊得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打从刚熟络起来的时候,景迟叫自己就是这般亲近了,自己竟也没怎么纠正过他,反倒还算得上适应。 景迟看向纪旬的脖颈,那是人类最脆弱的器官之一,他若是想要谁的命,攻击那里大概也是最高效的方式之一,可当对象换成纪旬的时候,景迟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从没有经历过如此恐慌的时刻。 他眼睁睁地看着康斯割开了纪旬的喉咙,动脉里喷涌而出的鲜血霎时间染红了整片草坪,而自己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当时的景迟只觉得,自己追逐了多年想要求得的东西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又变成了泡影。 虽然他还没完全将这些年梦里的模糊信息完全梳理清楚,但他总觉得,与眼前发生的一幕相似的事情,自己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纪旬见景迟只是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刚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沉默许久的景迟打断了。 “对不起。”景迟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纪旬甚至分不清他这三个字是为了什么,倒不是景迟做的错事太多数不清,反而是因为纪旬觉得对方做出的哪个举动都禁不起这句抱歉。 正想着,纪旬左耳的耳垂却被景迟轻轻地捏住了,熟悉的动作让纪旬瞬间回忆起了康斯出现前,自己和景迟依偎在一起时的感觉。 “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景迟平时说话的声音就和他带给旁人的感觉一样,清高矜傲,看似礼貌却字字都透着疏离。 但这次不一样,虽说在纪旬面前,景迟倒也经常展现出不同的模样来,但也大多是自信淡然的。 可方才这句话,纪旬能轻而易举地从中听出明显的难过,甚至还藏着几分委屈,若是人也长了耳朵,那想必此时景迟的那双应当正没精神地垂着。 还没等纪旬将这个看似有些荒谬地联想驱逐出脑内,景迟却已经放开了他的耳垂,转身朝走廊的尽头走了过去,对方指尖薄茧带来的触感却似乎还停留在上面。 纪旬三五步赶紧追上去,犹豫了半天,该怎么想着该怎么安抚一下职业道德过强的“免费保镖”,毕竟谁也没想到康斯那个精神病还能搞出什么“屠神证道”这一出,可他准备好的话刚飘到嘴边,就又被景迟给噎回了胃里。 “我不需要武器也没问题,你……”说完上半句,景迟诡异地在这停顿,然后只听他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先凑合用,等会再给你顺两把枪。” 纪旬:……谢谢啊,妄想你能再多说几句人话是我的问题。 但无语归无语,景迟这几句调侃口吻的阴阳怪气,倒还真的使两人之间那种沉重中带着些许微妙的氛围消解了,纪旬撇了撇嘴,没忍住勾起了唇角:“上次那个太小了,一会搞个更厉害的好不好。” 走在他前面不远的景迟听完,背对着纪旬朝他扬了扬手:“好,你说的算。” 两人前后脚走出走廊,然后发现果然副本应该也重置了,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初始的公共卫生间。 “好家伙,难怪这个副本没有时间限制。”纪旬一把推开了门,新奇地在室内打量了两圈:“你说要是我每死一次就重置一次,那岂不是闭着眼睛都能通关?” 面对纪旬的玩笑,景迟却轻轻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你不怕疼?” 纪旬听完不禁回忆起了刀刃割开喉管的那一刻,身上的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还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 就在两人插科打诨之际,门口突然冲进来了一队穿着安保制服的人,纪旬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这什么情况,上一次不是这样的啊…… 纪旬心里暗道不妙,怎么重来一次反而在最开始就莫名其妙栽了跟头,况且这警报还没响,安保又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他连忙走到景迟身边,掏出匕首送还到景迟手里,讨好般的朝对方笑:“还是得靠你了。” 景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就神情看来想必他此刻的心情也不会轻松,大概也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他们想象中的惨烈场面却并没有出现,冲进来的那一对安保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般,拿着看上去像是用来探测生命活动迹象的仪器在室内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任何波动后,带头的那位一招手,就全员退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连脚步声都渐渐消失不见,站在原地一脸费解的纪旬和景迟都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纪旬才率先出了声:“嗯……他们是不是看不到我们?” “嗯。”景迟肯定道。 迟疑了片刻,纪旬又继续问道:“他们的仪器是不是也没检测到我们?” 景迟又点了点头。 在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纪旬把头转向了洗手间中的镜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那我们现在是人是鬼啊……” 看着镜子里正常的反射出了自己和景迟的身影,纪旬更糊涂了。 这回景迟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很快地回应他,而是在稍作思考后转身走向了他们出来的那个隔间旁边的隔间。 纪旬听到景迟语气有些无奈地说:“我有个想法。” 还没等纪旬发问,就见景迟已经一把拉开了那个隔间的门。 纪旬这才想起来上一次这个隔间里有什么,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迅速地用手掌捂住了眼睛,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以示尊敬。 可隔间内的景象,既不香艳,也不刺激,若非要说的话,还挺惊悚的。 那里面站着的两个人,长着与他和景迟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里面的那个景迟肩膀受了伤,不知道是被什么武器给打到了,隐隐露出了骨头,而另一个自己的动作显然是在给他包扎。 纪旬:…… 我其实真的不太想看到自己的脸被应用的这么广泛。 从隔间里两个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估计也没想到景迟会这么干脆地就把门拉开了,手上的动作顿时慌乱了起来,身形也逐渐变得透明。 就在两人的轮廓消散的瞬间,隔间内的“纪旬”用手指点了点墙面,像是示意外头的两人进来看,可还没等他们彻底理解他的意思,屋内的两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 仍握着门把手的景迟转身回头来看一脸怀疑人生的纪旬,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显然他刚刚所说的“想法”大概就是这个,所以他并没有纪旬此时这般意外。 正当景迟站在旁边用看好戏一般的神情,等待着纪旬对整件事情先行发表看法的时候,纪旬如他所愿地开口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个……”纪旬的语气有些迟疑:“你上次告诉我隔壁是在做什么来着?” “对于主角之一是自己这件事,你怎么想?” 其实在看到隔间内是另外两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时,纪旬确实是有些诧异的,但联系到之前的事情就马上理解了现在他们所面临的情况。 所以当纪旬用余光瞥到景迟那副等着揶揄他的姿态时,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说完这话,纪旬笑了起来,而景迟也如同他预想中的一般陷入了沉默。 自认为善良且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的纪旬刚打算给对方个台阶下,一起去看看“自己”留下的线索,景迟却出了声。 “嗯,体验不错,下次可以尝试一下其他地方。” 纪旬:……? 你妈的,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 下夹子双更补偿,评论发红包!爱大家谢谢! 预收:《海王竟是金丝雀[a波]》指路作者专栏,喜欢可以收藏一下~ 以下是文案: 时凌羽的alpha并不爱他。 婚后多年,司曜对他视若无物。 态度虽算不上冷若冰霜,却也没有半分温情。 他像只被豢养的金丝雀,不再拥有追求自由的权力却也没得到他所期盼的爱情。 直到有一天,时凌羽死了。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与司曜订婚前。 时凌羽……有这种好事? 于是,想开了的时凌羽出国留学,隐姓埋名一条龙。 跟商业联姻说拜拜,跟美好的明天说hihi~ 订婚宴当天,司曜没见到人,只收到了一封亲笔信——[我想成为一只鸟,又不想成为一只鸟] 再见时凌羽是五年后。 当初那个娇气漂亮的Omega已经成了知名编剧,归国后两方家长旧事重提。 晚宴上,小少爷笑得恣意,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同意。 司曜本以为两人重新在一起不会有任何阻碍,却没想到…… 娱乐头条: 第一天时凌羽捧着双料影帝送的玫瑰招摇过市满面幸福是否好事将近? 第二天新晋顶流夜宿时姓编剧家,清晨离开时神情憔悴,疑为潜规则? 第三天当红Alpha男团主唱与人热吻照流出,O方轮廓酷似时凌羽? …… 司曜: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成为一只鸟,但我好像成为了一条鱼……? 圈内传闻,时凌羽的爱好就是集邮各路顶级Alpha 却偏偏只对寰世集团的司总冷眼相待。 而这让司曜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重来一世,时凌羽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死因,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却唯独把磨合期受过的委屈,记了个一清二楚…… tips: ·1v1,he ·非典型追妻火葬场 ·本质是个甜文 (文案存于2021.1.28有截图) 第29章 十三号站台 景迟走到纪旬旁边挑了一下眉,表情似笑非笑的:“到时候听你的,先看线索吧。” “我错了我错了,您收手吧。”纪旬扶着额头实在是无语,论打这种模棱两可的擦边球景迟才是专家,他当下心里无比后悔方才放任了自己的这张嘴,竟然还以为能讨到好。 此刻他看着景迟先行走进了隔间,脑内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由刚才的话语而产生的诡异联想,竟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 “小旬,进来啊。” “且住嘴吧。”纪旬摇了两下脑袋,朝景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硬着头皮走进了逼仄的隔间。 偏脸一瞧景迟,得,人家正满面无辜地对着他弯着眼睛笑,见他看过来,景迟甚至还轻轻歪了一下脑袋,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 纪旬撇了撇嘴,迅速移开视线。 隔间的墙是大理石板,上面印着的花纹让人很难看清楚是否有什么新添上去的痕迹,纪旬在另一个自己手指指向的那个范围内找了好一会,才发现一小排用利器刻上去的小字。 [第七大道,别去车站,不要冲动] “第七大道?”纪旬的语气有些疑惑,他好像对这个地方有些模糊的印象。 “基地。”景迟的声音在纪旬的侧后方响起。 纪旬瞬间恍然大悟,然后看着这行字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对景迟说道:“所以说,他的目的是提醒我们要去基地找线索,以及不要去车站?” “大概。”景迟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你想的和我是一样的么?”纪旬转过身来笑着与景迟对视,洗手间的隔间逼仄,这致使他与景迟之间的距离很近,甚至隐约能感受到对方并不厚重的呼吸。 按理来说纪旬对这种距离的接触应当是反感的,但他现在不仅不排斥,反倒对于能靠景迟近一些的这类行为算得上乐意。 不过纪旬统一把这种情绪归为对于“免费打手”的依赖,以及景迟最近温水煮青蛙的良好成果。 景迟听了他的话也轻轻勾了勾唇角:“你说说看。” “鉴于别人看不到我们,检测工具都检测不到,说明我们现在并不是以正常的身份存在于这个副本里的。”纪旬顺着景迟递来的橄榄枝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副本时间确实刷新回了一开始的时候,并且安保人员出现的很突然,按上次的时间线走的话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触发警报。” “只能说明,在我们进入副本前,警报已经响过了。” 景迟的拇指轻轻在匕首的刀柄处摩擦了两圈,然后不着痕迹地舔了一下嘴唇:“嗯,现在副本里应该存在多组另外的我们。” “所以说我们现在是不会被人发现,但可以依然可以触摸和使用城里的物品是么?” 就像是刚才已经消失了的那一组他们一样。 只见景迟点了点头说:“但我猜测,别人看不到,而其他组不同,当两组不同的我们相遇时,先出现的那对大概就会消失。” 纪旬也赞同这个说法:每当他死亡后,旧的自己和景迟就会回到休息室中,然后全新的、不与他们共享记忆的一组就会出现,如同第一次进入副本一样,重复他们所经历过的事情。 而他们需要做的,大概就是利用不会被人看见却可以使用副本内物品的这个特点,来改变全新那一组的轨迹走向,规避风险,提供线索,并引导他们完成最终任务。 “感觉有些难以解释的地方一下子合理很多了。比如这次为什么没有了提醒进入副本的敲门声,因为游戏其实早就开始了。”纪旬率先走出隔间,在门口回头对身后与他几步之遥的景迟说道:“我们先去基地看看吧,原本也说要去来着。” 景迟没说话,但大多数时候这种情况就代表了默认,深谙此道的纪旬便自告奋勇地打起了头阵,往第七大道的方向去了。 “小旬。”忽然,景迟叫住了他:“还有一个问题。” “现在副本里除了刚刚消失的,以及一对正常状态下的你我,和我们处于相同情况的还有几组。” 纪旬听完这个问题有些怔住了,从记忆中搜索着在他们正常状态的时候曾碰到过的类似“帮助”的事件。 可还没等他回忆完,景迟却又开了口,问出了一个让人一言难尽的问题。 “你到底死了多少次?” 纪旬:…… 谢谢,脖子又开始疼了呢 纪旬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部,暗暗瞪了景迟一眼嘟囔道:“我死我循环,捎带着你干嘛,给我添堵么……” 而景迟仿佛听到了纪旬的小声嘟囔,从后方扶上纪旬的脖子,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然后“嗯?”了一下,纪旬听到后立马噤声,安静走路了。 两人走在去往基地方向的路上,一边简单总结了一下目前能想到的,有可能是其他自己做的事情。 据景迟所说,他当时在车站里其实他刚站到售票处的队伍里时,应该就被发现了。 但安保人员却并没有惊扰他,应该是打算直接从背后缉拿他,是那一声枪响才让他注意到了这一点。 纪旬也记得这件事,那颗子弹是从二楼的一个角落射出来的,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却没伤到谁,反倒更像是提醒,如果说是其他在车站吃过亏的他们自己,就说得通了。 另外一个基本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被疯狂的市民围追堵截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床单。 这组走的应该比车站那组要远,虽然进没进过基地看到神像不好说,但一定被追着跑过几公里。 “不对。”景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吓了纪旬一跳,偏过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等待他详细说明。 “刚刚消失的那组不对劲”,景迟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墙上的字提了三点,基地、车站和保持冷静,最后一点暂且不谈,那就说明他们是经历过前两个地点的。” 景迟声音低沉,缓缓地向纪旬讲述他发现的疑点。 听完他的话,纪旬也觉得有点不对,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只是沉下了方才还处于一个轻松状态的情绪,认真思考起来第三点的含义。 忽然,景迟大概是想清楚了问题的所在:“时间不对。” “我们上一次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包扎伤口时的声音,这次打开门依然看到了他们在里面,就说明我们这些旧的组别虽然记忆不会消失,但应该也是多线并行的。” 纪旬没太听懂他的意思,只能无措地朝他眨了两下眼睛,试图暗示他再讲详细些。 对他算得上是有求必应的景迟自然满足了他的这个要求:“我们在没有消失前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所做过的事情就会在副本的运行轨迹中留下痕迹。” 听完这句解释,纪旬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也意识到隔间中那组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他微微蹙眉:“也就是说我们的时间线并不会随着新一组的死亡而回到原点,只要不被其他的我们看见,就会一直向前推动,如果想要留下信息或做出改变轨迹的行为就只能在当刻做出,错过了的话就不能再返回那个时间点。” “同样,后续副本不管刷新几次,哪怕最新的一组连车站都没有去,那颗子弹还是会在那个节点发射,床单还是会落下来,而如果我们或者新的我们看到了当时那一组留下的身影,他们在这个瞬间消失的同时,正常流速上的他们也会消失。” 景迟在纪旬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后,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赏,纪旬接收到他目光中传达的信息,也不由的轻笑出了声:“所以说,我们永远不可能碰到行动速度超出当前节点的组别,我们所看到的身影只能是他们所留在时间轴上的痕迹。” “但隔间里那组至少超出了正常行动速度5个小时以上。”景迟借着纪旬的话补充道。 纪旬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也得到了和景迟相似的答案。 他们第一次,从醒来到进入副本,中间大概在休息室里等了有二十分钟左右,这一次更长一些,所以错过了警报声是合理的。 往宽裕了算,就算把他们进入副本前的时间计算成一个小时,也绝对不足以让隔间里的那组在那个时间点上获得如此超前的信息。 他们绝对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 还有,提示中的第三点:保持冷静,这又是什么意思…… “景迟。”纪旬忽然叫了对方一声,待他转过脸来看向自己才问道:“你上一次受的伤也消失了么?” 听完,景迟好像明白了纪旬想要确定什么,伸出手自然地揉了一把纪旬柔软的短发:“消失了,你的猜测大概率是对的。”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基地的入口前,纪旬与景迟对视了一眼,循着上一次的记忆,找到了对应墙体后面输入面板的那块砖块,轻轻敲击了两下。 一阵颤动后,基地的入口打开了。 “小心些,这里面绝对不止我们一组。”纪旬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我讲清楚这个机制没有,如果哪里没看明白可以在评论区问我,感谢大家的喜欢~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开心早日暴富! 因为除夕要出去喝酒,可能赶不上了QWQ,我初一尽量双更,然后12号晚上全订抽奖开奖,注意留意站短哦~ 第30章 十三号站台 两人从狭小的入口进到秘道中,顺着阶梯来到了那个酷似地下室一般的简陋房间。 虽然纪旬对于他们不会被副本中的其他人发现这件事很笃定,但入口处的机关突然开启,必定会有人来排查隐患,纪旬还是觉得直接一鼓作气进入基地内部比较保险。 “我们在这等等,应该会有人出来查看,到时候可以趁机溜进去。”纪旬边在上一次来时出现光门的那道墙面上敲了两下,边同景迟说出了他的计划。 没想到景迟却摇了两下头,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走向了角落里堆着的那些杂物,转身时甚至还没忘朝纪旬眨了一下眼,像是在让他放心。 被景迟的举动晃了眼的纪旬一声不知道是该吐槽他好,还是先搞清楚他要做什么才好。 带着满心的疑惑,纪旬看着景迟走到了那堆杂物处,看似毫无规律地随意摆弄着一些乱七八糟、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东西,忽然想起来上一次佩吉就是如此打开基地大门的。 “你不会看一遍就记住了吧?”纪旬缓缓走到景迟身边像他一般蹲了下来,把脸颊贴在膝盖上侧过来看他,不过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怀疑。 景迟正按照记忆中的顺序触发眼前的机关,在听到纪旬走过来的脚步声时,嘴角就不着痕迹地微微翘起了。 虽然手中的机关步骤繁琐且复杂,但景迟还是没忍住用余光瞧了瞧蹲到了自己身边的人。 可能是长时间连续性的刺激让纪旬感到有些疲累了,他说完这句话便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尾音被拉得很长,甚至还带出了些许不明显的鼻音。 好好一句话,听起来偏偏不像在发表疑问,柔软得如同撒娇。 不知怎么,竟让景迟联想起了小时候捡回家里的猫。 平时总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可一旦发现他要单独去做什么事情了,就装作不经意地凑到脚边喵喵叫。 当顺着这小家伙的意思揉两把他的毛时,人家又要用肉垫软绵绵地拍打你的手腕,像是在埋怨你挡了他的路还要动手动脚,但又不会真的亮爪子。 按照记忆中的步骤调整好机关后,景迟站起了身,轻笑一声向纪旬伸出手:“先起来,蹲久了小心头晕。” “这是在梦里,我健康着呢。”纪旬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甘心,他撇了撇嘴,不过到底还是抓住了景迟的手,借了点力站了起来:“真是的,你话好多。” 他虽然这么说着,语调却依然是上扬的。 嗯,是在撒娇,景迟心里这般想,手里自然也做出了相应的举动。 他又捏了捏纪旬的后脖颈笑着说:“我的问题,下次改。” “不许捏,你对这个位置到底有什么执念啊?”纪旬不轻不重地用指尖拍打了两下景迟的手腕,只做虚张声势的提醒,倒没什么要逃离的实际行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只听身后的景迟似乎是嗤笑了一声,虽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想必满是倨傲,大概本就有些上扬的眼尾还会随着眉梢轻挑,故意装成讶异的模样。 “原来还需要特别去记的吗?”随着景迟终于把这句人神共愤的话说完整,位于旁边墙面上的门也毫不意外地出现了。 纪旬:……谢谢,感觉有被冒犯到呢 “啪”得一声响起,在狭小的地下室中被衬得又清晰又清脆,纪旬拍掉了景迟的手,用脚尖踢了一下对方的鞋侧以泄愤,虽是表达不满,却到底也没使多大力气。 纪旬踢完,这茬就算过去了,于是他拍了景迟肩膀两下,示意他赶快进门,然后便先行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基地内部,里面的景观和设施都和上一次看到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在他们通过了那扇门后不久,就看到一队壮硕的男人急匆匆地往入口处跑去,想必应该是值班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前去查看安全情况。 见此场景,纪旬有些好笑,还跑到人家面前转了两圈,结果倒还真有意外发现。 副本里的人不仅看不到他们,甚至也触碰不到他们。 纪旬尝试去作怪的手,竟然直接从一个基地居民的身体上穿过去了。 就好像对副本里的人来说他们是虚影,反之也是一样。 仿佛他们是处于相同空间中的不同维度,但又不是完全无法交流,毕竟双方都还是可以自由使用那些没有生命的物品的“景迟,你看到了么!”发现了这一点的纪旬连忙从不远处迅速跑回了景迟身边,语气间还带着些许明显的兴奋。 像是个捡到宝的孩子。 景迟只是对着他温柔地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纪旬一开始以为对方这个动作的意思是确认一下他们两个是可以彼此触碰的,也就是相对来说,他们也算是拥有实体的。 万万没想到,景迟却用最无辜的表情说出了让纪旬最无语的话:“恭喜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鬼了。” 纪旬一时有些语塞,与对方僵持了片刻后终于没忍住,再一次拍开了景迟的手:“先去教堂看看吧……” 景迟对于这样的行为也没有半分意见,点了点头便跟在纪旬身后半步的位置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他们沉默地走过了几个路口,这段时间的接触,景迟已经发现了,纪旬是真的不怎么记得住路。 正当他在心里猜想着纪旬会在什么时候主动和他搭话的时候,就见纪旬忽然停下了脚步。 纪旬在十字路口站定,转过了身,蹙着眉头直视着景迟的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见景迟一脸戏谑,纪旬像是终于绷不住了,但还是非常有骨气的微微偏过头,用一声轻咳掩饰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然后才把头转回来,拗出了他自认为严肃的表情,语气无奈地问:“景迟。”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听了这话,景迟直接笑出了声,赶忙快步走了两步与他并肩,左手自然地抚上了纪旬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嗯,你说得对。” 对方之后是个什么反应,景迟都忘了个大概,但唯独一点记得尤其清楚。 纪旬蝴蝶骨的形状应该很漂亮。 最后到底还是景迟靠谱,两人顺着石板路往基地的内部走,拐了几个弯后,见到了那间被作教堂使用的石砖房。 “这里是直接能进的对吧?”纪旬偏过头来向景迟问道。 景迟点点头,直接走上前试图打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你靠后些。” “噢。”纪旬在这一点上相当识相,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便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与上一次来这里时别的没有什么别的区别,唯独一点。 先前守在教堂门外的两个壮汉不见了,纪旬不禁有些疑惑。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地点,安排几个人看守着倒也算得上是理所应当的,而现在这般周遭几条街道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真不是纪旬被康斯那混蛋坑过一回之后太过草木皆兵,实在是有点奇怪。 “没别的机关。”景迟将门打开了条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朝纪旬招了招手:“进来吧。” 两人前后脚进入了教堂,心细的景迟还没忘记把门带上。 两扇木门与地面摩擦传出了难听的声音,不刺耳,就是有些发闷。 随着门停止晃动,室内的主要光源也被关在了外面。 虽然现在不会被发现,但纪旬倒也没那个胆子堂而皇之地把灯打开,毕竟他们所制造出的痕迹是会固定在副本时间线上的,没有办法进行再次修正。 万一一个不小心改变了什么,最后有可能导致重要事件也发生变化,往好的方面发展的话那纪旬可谢天谢地了,可但凡出了什么差错,不仅“自己”没准要多死几次不说,影响了拥有实体的那组推进副本剧情就更得不偿失了。 借着高处几个起通风作用的小窗口打进教堂内部的光线,两人勉强能看清道路,当走当房间最中央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了路当间。 纪旬抬头向上看,一张同他十分相似的面孔冷不丁的撞入了他的眼中。 近距离的欣赏观摩一座长着自己的脸的雕像,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虽然在这里,它被居民奉为神像,每日祭祀参拜,但纪旬依然咂出了几分诡异。 大概是因为纪旬盯着神像看的过于专注了,景迟可能以为他又开始了胡思乱想这个常规操作,轻声打断道:“去里面的屋子。” 景迟的声音多数时间都不带什么温度,纪旬被冻了一下后瞬间回过神来,继而也想起了,康斯带他们去的那间会客室的柜子里,好像整齐地堆放着些什么文书似的东西。 于是他点点头,也算是在应和景迟的提议了。 可等到了会客室,纪旬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里的样子和先前他们所见的样子截然不同,与其说是会客室,倒不如说更像间卧房,而里侧摆着的那张床上面似乎还躺着个人。 仗着自己现在在副本里的存在状态与常人不同,纪旬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先景迟一步进了房内查看具体情况。 景迟自然也紧随其后。 等两人凑到床边定睛一看,嚯,好家伙,床上睡着的人就是那个结结实实给了纪旬一刀的康斯。 还没等纪旬心中生起对这人的怨恨想掏出小刀也抹一回对方脖子,就忽然发现康斯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只见他表情狰狞,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搭在被子外面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如同正在忍受什么折磨想要挣扎却没有办法动弹。 纪旬站在一旁迟疑地看了一眼景迟,刻意压低了音量:“他这是怎么了?” 可还没等景迟回答他,康斯却猛地弹了起来,并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惊叫。 纪旬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就是踩到了景迟的脚,差点被绊倒。 景迟相当有仁义道德地扶住了他,虽然还是免不了承受一番对方用眼神进行的调侃,但好歹没碰到什么东西,影响到时间线。 纪旬站定后,走到一旁等着看康斯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可他就真的只是在床上坐了好一会,神情还有些呆愣。 半晌,康斯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下了床,大概是想走到桌旁喝点水缓和一下情绪。 却没想到,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杯子的一瞬间,那墨黑色的瓷杯却在没有人动它的情况下,突然落到了地上。 一时间碎片飞溅,没搞清楚现在状况的纪旬也怔住了。 片刻,只见康斯却浅浅地勾了勾唇角,表情似乎有些迷茫,但眼神中的锐利似乎暴露了他坚定了什么想法的事实。 只听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难道上天也在暗示我只有弑神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么……” 纪旬:…… 好家伙,破案了,因为碎了一个破杯子要杀我,你有病吧?纪旬心里着实很是无语。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景迟,试图从他那里获得些许安慰,没想到景迟却笑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见纪旬回头,景迟轻轻抬了下下巴,示意对方往那边看。 纪旬顺着他的指引往门口看去,却看见一只水笔正悬空在门框处涂写着什么,而房间的主人此时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没发现这一异象。 见此场景,纪旬心里不免生出了好奇,顺理成章地走到了门旁边,而那根水笔此时正好也已经停下了动作,飘回了原处,不知怎么,纪旬甚至从它的飞行轨迹中品出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轻笑一声,想着这大概是哪组他们在留信息,但现在可能已经消失了,所以即使是自己也看不到别的身影。 跟其他自己互相协助,这种感觉还怪奇妙的,纪旬心里想。 纪旬低下头打算仔细瞧瞧门框上的小字,可没想到上面根本不是什么他所期待的线索,字体倒是熟悉——属于他自己。 [对不起啊后面的纪旬,刚刚没站稳碰掉了个杯子,应该对你们影响不大吧?总之注意安全。] “嗤”一声隐约能感受到带着些看热闹意味的轻笑,从纪旬身后的景迟的身上传来。 只见他注意到纪旬怨念的眼神后,摆出了个投降的姿势,可嘴上说的话依然在对方这里讨不到半分好。 他说:“哦,懂了。” “你坑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今天推推感情线,嘿嘿。 过年期间码字太艰难了,全天都有亲戚来拜年QWQ 不过有红包领还是很快乐的~ 第31章 十三号站台 纪旬悟了,他狠狠地剜了—眼正幸灾乐祸的景迟,打量起了房间内饰。 康斯在清理好地上瓷杯的碎片后启动了书架上的—个机关,所有具有生活气息的家具便被折叠收缩回了地板下方的储物空间,而换上来的则是他们先前被请进会客室时见到的那些。 不—会,屋内就连半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找不见了。 纪旬朝景迟扁扁嘴,—手指着康斯的方向,—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然后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景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吐槽康斯脑子有问题。 见状,景迟只是浅浅地笑了—下,便去研究起了摊在桌面上的几份文件。 反正这—部分交给景迟,纪旬也是放心的,于是便准备去房外的那尊和自己长得—模—样的神像处,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线索,可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首领,您在里面么?”—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推拉门传进了室内。 听见声音,康斯随手拿起了桌面摆放在最顶层的资料坐到了—旁的椅子上:“进。” “首领,我刚刚去您家里没见到人,—猜您就是在这里。”进来的那个男人与康斯说话语气熟稔,大概关系算得上比较近,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康斯这个首领比较平易近人:“基地有些不对劲,领导让我来请您。” “发生什么了?”康斯的语气温和,同纪旬二人—开始见到他时的状态基本相同,若不是关于康斯提着刀毫不犹豫地割断自己喉咙的印象太过深刻,纪旬没准还能再被他演绎出来的伪装蒙骗—次。 “今早基地的门无缘无故打开了两次,但检修组去排除故障时又没发现有任何问题,大家现在都有些担心,所以想请您过去—趟。” 只见康斯的表情随着男人的话语而变得有些阴沉,但也只是—瞬,他便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康斯先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待那人鞠了个躬打算离开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叫住了他:“佩吉在哪?” 侍从模样的男人听到康斯的口中说出佩吉的名字,脸上的喜悦之情—下没绷住,看得出上次康斯所说那个叫佩吉的女孩被基地众人宠爱着长大的事倒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孩子每天不都在实验室么,想陪她玩—会她都不睬我们。首领有事?我去给您把人叫过来?” “辛苦。”康斯依然和善温柔地笑着:“麻烦你了。” 眼见着那个侍从受宠若惊般地便要和康斯再推诿几番,纪旬只觉得这两人太过耽误他们的时间。 有人在屋里,两人不管是出入还是寻找资料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边看康斯表演道貌岸然。 无聊到纪旬甚至打了个哈欠,然后他便收获了—声来自于景迟的嘲笑。 突然,—个男人冒失地闯了进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敲门。 “这里是你能随便进的地方么!”先前来的那个男人先是怔了—下,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呵斥道。 不过看起来康斯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轻轻摆了—下手,刚才还—副怒不可遏模样的男人便噤了声,低下了头站到了—旁。 见此场景,纪旬偏过头与旁边坐着的景迟对视了—眼。 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最高理想是得到真正的自由,可如今看起来,等级制度在基地里被发展得不是也挺蒸蒸日上的么。 纪旬撇了撇嘴,看向康斯的表情多了几分不屑。 “……好了首领!”刚刚匆忙跑进来的人,见康斯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连气都还没喘匀就磕磕绊绊地说了起来。 “神!是神!” 大概是因为情绪激动,那人前言不搭后语嘀咕了半天,康斯也没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只好出声安抚道:“不急,你慢慢讲,神怎么了?” “神在外面。”那人的语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几分癫狂,不断重复着同—句话:“神降世了!” “啪!”—声清脆的响声在室内回荡,昭示着又—个杯子被摔了个粉碎,可能是康斯这个人今天跟杯子犯冲,喝不得水。 通过来人的只言片语,纪旬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洗手间中的提示,新—组的纪旬和景迟自然是没看到,所以应当是同他们上次—样,按照原本的路径去到了车站,现在经历的大概正是引起骚乱被围追堵截那—出。 只见康斯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很难判断是因为恐惧又或是兴奋。不过室内的其他人显然都因为这个过于震撼的消息而分散了注意,并没有发现到首领的不对劲,只有作为旁观者视角的纪旬二人注意到了。 过了片刻,康斯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也可能并没有,但反正表面看起来挑不出毛病,他先是叫后进门的那个人去找什么祭司,待他离开后才对满面兴奋的另—个人说:“恐怕这两件事互相关联,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对了,不必去叫佩吉。”恢复了常态的康斯朝男人笑了笑,轻声道:“我亲自去实验室。”说完,两人便—前—后离开了房间。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撤?”终于放松下来的纪旬,—边喝着康斯刚泡好却还没来得及享用的茶,—边对着已经开始翻阅资料的景迟说道。 只听景迟“嗯”了—声,然后转身朝纪旬扔了两个档案袋:“尽快,从我们进入基地到被带至这里不超过四十分钟。” —听这话,纪旬本还轻松自在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们的时间着实是有些紧迫。 也不知道康斯刚刚做了个什么梦,大概是跟弑神有关,不过…… 听那个侍从模样的人—开始时所说,康斯应该是另有住所的,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在基地众人朝神的地方偷着辟出另外—间卧室呢? 想到这里纪旬不禁开口同景迟搭话:“你说这个康斯什么毛病,他到底是信神还是不信?” “割我脖子的时候那么干脆,现在看起来,信仰最坚定的好像还就是他。” 景迟还在—份—份地翻阅着资料,听了纪旬的话也并没多大反应,不过总归是回应了他:“那些将某件事情做到最极致的人,往往也会不受控地将它推向毁灭。” “有病。”纪旬嘲讽地将此事做了个总结,显然是对康斯怨念颇深,然后这才将精力转移到手中的文件上。 小心翼翼地拆开由两根细线固定的档案口,纪旬才刚读了两行纸张上的文字,还没来得及感慨—下副本的贴心,让这蜃城的文字和汉字竟然长得—模—样毫无阅读障碍,就突然意识到,手里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 “景迟!景迟你快来看这个!”纪旬噌地—下从靠椅上弹了起来,嘴里虽然喊着让景迟过来,可却半秒都等不了,三两步跑到了对方的身边,兴冲冲地展示着手中的东西,语气难掩惊喜。 [虽然基地的生活平等又充实,但我偶尔也会想要回到地面上。] 纸张的最上面,—行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景迟只是大概扫了—眼便从纪旬的手中把文件接了过来,轻声读道:“有关信仰神明的那—部分思想钢印依旧无法消除,我们陷入了瓶颈,这个隐患—日无法消除,我们便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感觉像日记,是谁的?”纪旬问道。 不过他倒也不是真的急着要个答案,只是想到这里就直接说了出来,清楚这—点的景迟便也没太过在意,而是继续读了下去。 “组长提出去不掉这—部分钢印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神明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作为人不可能与神力相抗衡,我觉得他很荒谬,可其他人似乎赞同这个想法。” “今天是基地建成的第—千三百—十二天,也是第—次神降日,组员们想要戴上屏蔽器到地面上观礼,经过多次实验,神明带来影响已经很小了,我对教会搞出来的无聊节日并不关心,但我想晒晒太阳。” “第—次神降日?也就是说这是基地最初那批建立者之—留下来的?”纪旬此时的精力全都投注在眼前的文字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方便阅读,与景迟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近了,如果他稍微回个头,也许就能正正好好擦过景迟那形状漂亮的嘴唇。 “小旬。”景迟忽然叫了纪旬—声,过于密切的距离导致即便他刻意压低了音量,传到纪旬这里时却依然清晰,仍带着体温的气息中夹杂着—股清新的香味,全数扑在了纪旬的耳侧。 纪旬难免有些战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太过投入,条件反射之下—连向反方向退了好几步,奇怪的绯色染红了他的耳根处,就连纪旬本人都感受到了自己字里行间的局促和慌张:“不,不好意思,你,你你继续吧……” 可景迟却笑了,他似乎连声音都是带着松柏香的,清冷却不会将寒意带到纪旬的身上:“站那么远,还能看到吗?” “能,我视力不错的。”纪旬不经思考就将话语扔出了嘴巴。 大概是景迟也被他令人语塞的言论唬住,—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室内的空气竟安静了好—会,半晌,纪旬只听景迟似乎是叹了口气,情绪中仿佛都藏着几分好笑和无奈。 “小旬,你是在撒娇么?” “撒个头!”纪旬—把将景迟手中的文档抢了过来,动作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景迟看着有趣,倒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顺着毛再捋两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便将念笔记的任务移交给了纪旬。 纪旬不满地斜了景迟—眼:“不口头上占便宜你是不是就心里痒,也不看看场合,办正事呢!” 如果自动忽略掉他仍挂着几分薄红的耳廓,那纪旬看起来确实足够的—身正气。 景迟装作没看到他先前那—系列疑似害羞的表现,面带微笑的点头,表示自己—定好好反省这个不分轻重缓急的毛病。 心里却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上—次在巷尾,佩吉斥责他们“打情骂俏不分场合”的事了。 景迟面上忽而柔软的情绪暴露了并没有在自省的事实,不过纪旬也不好再在这个点上纠结下去了,毕竟刚刚也只是单纯为了转移—下话题。 “咳咳”纪旬清了清嗓子,接着景迟方才读到的地方往下念:“城里的人疯了。” 没想到接下来的—页纸上竟只有这六个字,纪旬的表情逐渐严肃了下来。 这大概是笔记的主人在观摩完神降日后回来写的,鉴于两人上次也结结实实地体验了—回神降日时蜃城的可怖景象,纪旬感觉自己能够深刻的体会到这短短几个字中藏着的无助与痛苦。 可还没等纪旬与笔记的主人共情多久,下—页的内容却更让纪旬感到诧异。 [神降日是组长向教会提出的,因为高负荷的工作强度的精神压力,蜃城的自杀率正在不断升高,组长向教会提出每四年对现有居民进行情绪清理,以优胜劣汰的方式降低社会负担,但被教会因周期太短而驳回,在组长带着我们脱离系统后又重新开始规划,如今定下来的周期为十三年。] [借着神降日他们带回来了—百多个人,我的心情很复杂,这真的是他承诺给我的自由么?] 看到这里,纪旬大概明白了这个劳什子神降日是怎么回事了:“所以这个意思是说,那么残忍的屠杀就是为了教会更好的控制民众以及清理垃圾人口?这个组长如果就是第—代首领,神降日的设立对他有什么好处?” 景迟思考片刻,才对纪旬的问题做出回应,他语速有些慢,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还没将这些信息整合得足够清晰:“我有个思路,你记得我在教会的档案室里看到了—些相关信息么。” 听了这话纪旬怔了—下,才想起来这茬,当时没来得及问,现在看来是应该和他们手中的这些东西对上了,于是纪旬向景迟递去了—个肯定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里面提到了神降日的雏形。”景迟停顿了—下,缓缓地说道:“最开始的初衷是供教会高层消遣所举办的宴会,内容没有详细记载,但应该健康不到哪去,档案上将这件事称为传道,参与的平民几乎都消失了,教会对外界的说法是神明给予了他们自由。” 景迟的声音低沉,听得出他此时的情绪不加:“后来就变成了每年信仰最为纯粹的—些人会被选中,在这—天脱离系统接受神明的考验,成功通过的人将可以进入教会担任神职。” “我认为笔记中所说的组长应该就是通过考验的其中某—个人。”景迟给出了他的结论。 纪旬点了点头,思考着对方刚刚所描述的事件起因,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打算把最后两页纸看完。 而才往下读了半页,景迟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开头那娟秀的字体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不难看出笔记的主人在长期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后已经呈现出了颓态。 [教堂建造完毕了,神像也雕好了,他以自由为骗局,让我们帮他脱离系统和教会的控制,却在伊甸园内重新建立起阶级制度,只是这次他变成了金字塔尖上的人,神的意志不是不可消除的,只是他永远不会把核心资料交给我,公平是不存在的,基地的变化让我恐惧。] 看到这里,纪旬彻底明白了康斯和那些侍从身上的诡异感从何而来。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样,明明是—个宣扬追求自由平等的组织,为什么依然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纪旬想起基地街道上有条不紊做着手中事情的居民,当时没有注意,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些人见到康斯时无—不是毕恭毕敬的,眼神中满是向往和崇拜。 终于,笔记被翻到了最后—页,现在他们虽然知道了神降日是个怎么回事,但副本任务却依然没有浮出水面,纪旬心里不免有些急躁,如果线索断在这里,那他们就又面临着需要从头开始窘境。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内容虽然模糊,但到底还是给他们点明了—个大致方向的。 [佩吉出生了,她没有被任何事物污染。] [我想通了,如果不杀死“神”,自由就永远只是虚假的口号,佩吉是我们的希望。] “景迟,不对劲。”纪旬—边将文档放回原处,—边蹙着眉同景迟说着话。 景迟只是“嗯”了—声表示回应,然后便等待着纪旬继续讲下去。 “康斯说过,基地的建立是在—百多年前,……吉不是才十几岁么……” 景迟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将先前所翻看的文件依照记忆中的位置复原,并走到门口,用他那把匕首将门框上由上—组已经消失了的纪旬留下的字迹抹去。 然后转过身来对纪旬说道:“先去实验室,我有种感觉。” “我们马上就能结束这个副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 这章信息可能比较多orz卡文了呜呜,坐在电脑前脑袋空空,好难顶,我明天尽量字数再多一点。 前天给这本和预收那本约了人设封,差不多下周就可以出稿啦,好期待嘿嘿。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哎呀,正好剧情赶到这里了没发什么糖,等过了这个剧情点我给大家来个大的(笃定)! 第32章 十三号站台 景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基地的平面图,大概是夹在桌上那些几乎被他翻阅了个遍的文件里。 对于和景迟组队这件事,纪旬还是十分庆幸的,主要是这个人业务能力实在太强,动手的事情从来不需要他亲历亲为,交流起来也没有一点障碍,除了不定时发作的少爷脾气,着实是个很好抱的大腿。 “你在想什么?”景迟忽然的询问打断了纪旬的放空。 鉴于自己对于认路这件事情上实在是没点亮技能,纪旬最近几次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那种情况,好像都是盲目跟着景迟,放任思路自由生长,也算是在抽空休息大脑了。 嘴比脑快的纪旬脱口而出:“在想你的腿。” 景迟明显被噎了一下,不饶人的嘴微微张开,却又合上,像是在思考这话该怎么接。 而注意力重新回来了的纪旬,此时恨不得使劲抽两下自己这惹祸的物件儿,刚想解释,却听到景迟笑了。 纪旬心里暗道不好,别看这位祖宗平时一直挂这个笑模样,但以他积累的这点经验来看,在这种自己本身就已经很尴尬了的情况下,只要景迟笑出声了,那后面接的话,都是让他直接社死的级别。 如今已经深谙此道了的纪旬反应迅速,在景迟的话还没飘出那两瓣薄唇时,就将它死死地压了回去。 景迟身高近一米九,比纪旬高了五六公分,所以当纪旬做出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时还是需要将手臂抬高些的,虽然不费力,但姿势到底不太雅观。 “嘘,少说多做,安静赶路。”手心不断传来的柔软触感使纪旬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景迟唇部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让他有种被轻柔地亲吻的错觉,威胁人始终不得要领的纪旬清了清嗓子:“懂?” 说完便偏过脸来抬起头看景迟的表情,只见对方弯着眼角,只能隐约中看到似乎正闪着光的眸子,此时正歪着脑袋,微微低下头好更方便和自己对视。 半晌,大概是终于笑够了,神色稍敛点了点头。 纪旬这才飞快地把手抽离,甚至还背到了身后,欲盖弥彰地攥着衣角擦了两下。 只可惜,没了“封印”的景迟片刻都没耽误,速速现出了原形。 “小旬为什么不想想我的脸,不好看么?” 纪旬:…… 我现在回医院混吃等死还来得及么? 搭档好像不太正常。 “有病!”纪旬左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在景迟的肩头锤了一下,当然,由于对方实在太结实,所以最后纪旬不禁怀疑可能是他的手比较疼,但面上又得过得去,坚决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没好气睨了景迟一眼说:“哪好看?烦死你了。” 说完就赌着气要往前继续走,可才走出没几步,就被景迟原封不动地一把抓了回来:“这边。” ……行,你记路你牛逼 被景迟按着肩膀转了个九十度的纪旬依然不打算给身后这人好脸色,睬都不睬他一下,迈开步子就要把景迟甩开。 可纪旬打算回赠给景迟的一声不满的轻哼还没生出雏形,就被景迟打断了:“说得对,小旬才最好看。”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听到这句充满了哄人意味的话语,纪旬绷不住勾起了唇角,感觉两人闹得这一番别扭极其小学生。 并且,这段时间这种情况经常发生,而且都是因他莫名其妙的不自在而起的,这使纪旬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忽然这么斤斤计较,举动中还掺杂着幼稚。 实在和他对自己的认知有些对不上号,不过好像纪旬发现自己性格和习惯上发生变化,与其说是进入副本后开始的,倒不如说是认识景迟后开始的。 这个人仿佛是把纪旬遗失多年的钥匙,他归位了,自己就顺理成章地开始慢慢体会到了从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积极的也好,消极的也罢,纪旬甚至感觉自己先前的二十多年像是一场梦,不是夸张的形容手法,而是真实的感受。 从捉迷藏那个副本里,他记不起自己的高中名字时,这个想法就不断盘旋在纪旬的脑中,随着与景迟不断深入的相处,以及在副本中的时间的增长,他发现自己对于以前生活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 仿佛纪旬从前的人生都是虚假的,而他现在经历的才是真实。 虽然他现在经历的什么神明的考验,什么梦境副本听起来才更荒谬,但对于已经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的纪旬来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回神。”景迟带着笑意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纪旬的胡思乱想,只见他轻轻扬起下巴:“到了。” 纪旬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一个通体洁白的卵状建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就是康斯口中的实验室么,外表看确实很实验室,纪旬心里想。 “怎么进去啊?”纪旬问道。 还没等景迟回答他,就见到康斯带着佩吉从里面出来了。 嚯,这不可不谓是困了就有人递枕头,趁着门还没关上,纪旬连忙抓着景迟的手腕钻了进去。 身后的透明门在完全关闭的瞬间,像是从内部被镀上了一层白色涂料,与建筑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酷似蛋壳的外观设计,使纪旬脑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个词。 孵化室。 但当前他们要面对的事情还不止这一项:“你看到康斯手里拿的东西了么?” 听到纪旬的问题后,景迟点了点头:“应该是他用来招待我们的信号屏蔽器。” 一提到这个东西,纪旬就觉得脖颈处一阵刺痛,他不禁用手背蹭了蹭,心说在这样下去自己都快PTSD了。 “我猜最新的那组我们现在应该在入口那里等着。”纪旬笑着同景迟打趣。 而景迟则只是挑了一下眉,没有接话。 自讨没趣忠实爱好者纪旬在这点上丝毫不觉得尴尬,能让他尴尬的只有景迟令人猜不透的似真似假的不定时撩拨。 许是这间实验室平时并没有什么人走动,而基地的居民对康斯的话又表现的惟命是从自然也不会踏足这里,所以除了大门那里有个指纹和密码的双重门禁之外,其余的几个房间都没上锁。 这倒为纪旬二人提供了方便,也节约了不少时间。 两人从走廊的中位线作为划分,一人一侧开始搜查起来,只不过这次纪旬便没有了那么好的运气,一连找了三个房间,里面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基地循环系统的构造与维护之类的文档。 不过当纪旬也看到了基地居民的工作安排和计划,这让他更确定了先前和景迟一起做的推测。 基地里的民众也并不自由,他们依旧要按照一定的标准被分配到各个岗位上进行工作以维持基地的正常运作。 他们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选择的权利,表面上看来基地里以康斯为首的高层们会让他们决定要担任什么样的职务,但蜃城多年的生活已经致使这些人对于除自己本职外的其他事情完全不了解。 基本上最终还是会选择和从前相似的职务。 当然也不乏具有冒险和学习精神的人,他们会想要去尝试新的东西,但毕竟不熟练,偶尔也有高层故意制造的一些意外,最终还是会被引导到这些人提前替他们规划好的路径上。 并且,由于关于神明的这一部分思想钢印不能彻底清除,所以定期为他们清理那些疯狂信仰的康斯等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崭新的思想寄托。 这一系列操作纪旬感觉无比熟悉。 熟悉就对了,这不就是蜃城的雏形么,纪旬心里想。 从前在地面上,他们生活在高压的控制里,过麻木的生活。现在在地面下,他们生活在虚假的欺骗里,躲躲藏藏的,借由别人灌输的、不完全的有关平等自由的观念,过自以为幸福的生活。 纪旬翻看着手中的资料,一时间甚至有些判断不出怎样对于他们来说更好。 也许都不好。 想到神降日那时他和景迟推测的,在副本中死去的玩家可能会变成蜃城的部分居民,纪旬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似乎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他能结束这一切。 正当纪旬再一次陷进自己的情绪中时,门外传来了景迟叫他名字的声音。 回过神来的纪旬晃了晃脑袋,连忙把手里正翻阅着的资料整理了两下,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放回了远处。 然后便循着景迟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景迟在走廊尽头,最里面的那间实验室里,屋内摆满了各种纪旬叫不出名字的高精尖仪器,而所有能写字的地方都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椅背上还搭着一件尺寸不大的白褂。 能够轻易地看出,这应该就是佩吉平时最经常使用的一间。 “你发现什么了?”闻声赶来的纪旬向景迟问道。 只见景迟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术般地找出了他那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金丝边眼镜,此时带着眼镜的景迟脸上写满了衣冠楚楚四个大字。 景迟一手执笔,另一只手上平坦着一张白纸,大概是因为着急所以是咬开的笔,此时景迟的牙正虚虚地叼着笔帽。 纪旬先是被景迟的这一番打扮惊艳了一下,但转又感觉有些好笑,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笔帽的另一端,轻轻一拿,然后说道:“说吧,少爷。” 听了这话的景迟只是笑了一下,微微低了低头,透过镜片上方的空隙与景迟对视,然后缓缓说道:“记得康斯那里发现的笔记最后几段话说了什么么?” 纪旬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如果不杀死神,自由就永远只是虚假的口号,而佩吉是我们的希望?” 景迟点了点头:“这个神指的就一定是教堂里那座雕像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第33章 十三号站台 “所以你的意思是?”纪旬回想起先前在康斯房间中看到的笔记,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但到底没有根据。 景迟将手中的一沓文件连同自己刚刚记录的东西递到了纪旬手里,纪旬低头一看,文件的名字俨然写着几个大字:重塑计划。 纪旬怔了一下,随即翻阅起了这份计划书。 里面的内容并不复杂,具体操作的部分纪旬也看不懂,但其他地方还是描述的很详细的。 总的来说就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尝试,有关对于神明信仰这一部分的思想钢印却依然处于无法去除的状态,所以上上任基地首领提出了一个叫做重塑计划的长期发展战略。 由实验组进行试验,不只是单独清除思想钢印,而是将实验对象的记忆全部清除,再以当时基地所需人才中的佼佼者作为模板,用不同的身份信息和背景填入模板,计算出相对应的行为程序,再将其植入实验对象的脑内,从而塑造出一个崭新的人。 文件中中将这个实验标为无害的,因为所植入的只是相关知识和行为模式,并不影响实验对象以后的正常生活乃至情感需求。 更何况,这个计划也能成功地将蜃城系统和教会带给个体的阴影和影响完全消除,这对曾经饱受折磨的基地居民来说是具有一定必要性的。 “这他妈比系统还恐怖吧……”纪旬在透过这些冠冕堂皇的文字明白了其背后隐藏的含义后,不禁小声骂道。 蜃城的系统好歹是根据你的个人潜质多次评分来决定社会分工的,这个劳什子重塑计划说白了就等同于基因改造,强行把人套进壳子里,甚至当事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被彻头彻尾的篡改了。 景迟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听了纪旬的话他低声说道:“你看负责人和启动时间。” 顺着对方的提示,纪旬翻找起了相关信息,最后在最后一张纸上看到了负责人的名字。 他愣了愣,然后反复确认了几遍,却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地向景迟问道:“时间是合理的,应该是基地建立后三十年左右,但这个负责人……” 在接收到景迟肯定的眼神后,纪旬的手轻轻触摸上了那个名字,叹了口气:“所以基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即使是一份历经几十年沧桑的计划书,但纸张却依然保存的很好,洁白平整如同新印出来的一般,而负责人签名几个黑体字后方的字体,看起来却和他们之前在康斯房间找到的笔记如出一辙。 ——佩吉。 “我猜测他们十三年才会带回来新一批成员的原因,应该不只是神降日当天才可以随意出入基地。”景迟说道。 “这个重塑计划步骤复杂需要试验周期,所以只能一次带回来一些人然后集体进行。”纪旬默契地将景迟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补全。 “那佩吉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份笔记是谁留下的?”纪旬对于这点依然有些想不明白。 可还没等景迟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纪旬便听到实验室的门开启了,为了防止影响后续剧情发展,两人赶忙将手里的资料整理好,放回了原本的位置,然后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回来的人正是佩吉。 十几岁的少女身量不高,也就到纪旬胸口的位置,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有些凌乱,神情满是懒散。 之前见面的时候纪旬并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投注在女孩身上,但现在这么仔细一瞧,女孩的长得很精致,眉眼间漾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忧虑,与纪旬原本印象中顽劣的形象还是有出入的。 只见佩吉先是简单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桌面,而在她拿起方才纪旬他们看的那份文件时,女孩的动作却停住了。 纪旬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紧张,他不自觉地抓住了景迟的袖口,小幅度地扯了两下,眼神有些无措的看向景迟,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所有东西都按照原本的位置归位了,即使有细小的差别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程度,怎么会被发现…… 纪旬心里已经做出了无数个假设,可他抓着景迟袖口的手指突然被对方攥住了,他抬眼与景迟对视,只见他竟是表情轻松地向上牵了牵嘴角,朝他摇了摇头的同时又轻轻捏了两下纪旬的食指。 莫名有被安慰到的纪旬将目光重新转移回佩吉的身上,只见她只是怔怔地盯着那份档案袋发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发现了有人动过屋里的东西。 正当纪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佩吉却突然动了起来,她将文件夹一把丢尽了试验台旁边的小型废弃物处理池。 处理池中的液体是透明状的,与纯净水并无二样,可不同的是,当佩吉手中的东西掉进去的那一刻就被瞬间溶解,里面装的东西俨然具有强腐蚀性。 黑色的档案袋被溶成了一滩水,如同不小心滴进去了几点墨汁,但几秒后也彻底消失殆尽,池内又恢复了一片澄澈。 纪旬皱了皱眉,好在刚才没过于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不然可坏了。 将文件销毁后,佩吉表情却依然不见轻松,她转身走到了室内角落里放置加密存储器的柜子前,在输入了一连串的密码后,取出了一个外形酷似优盘的银色小物件。 纪旬还没看清她是怎么操作的,对面的墙上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屏幕,里面播放着一段录像。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录像中的人,明显就是成年人版本的佩吉。 “佩吉,我就是你,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这段视频,因为母亲在我们的行为模板中设定了这个隐藏程序。”录像中的女人语气毫无情绪的起伏波动,与他们面前的这个佩吉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 “你,或者说我们,是重塑计划的0号实验体,母亲将我们制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弑神’。” “想必不需要我多解释,你也知道神在这里指代的是谁。” 视频里的“佩吉”在这顿了顿,似乎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时钟,然后继续说道:“我是第四个失败了的佩吉,五分钟后自毁程序即将启动。” “这里是基地建立的第九十七年,重塑计划实行的第五十一年,经过数据分析和失败原因总结,我自行决定修正你的模板,将获得记忆传承的年纪改为十三岁,将任务指令替换为终止重塑计划,摧毁‘神祗’——第十三号站台。” 十三号站台! 纪旬原本是倚着墙壁站着的,听到这个名字后,瞬间激动地站直了身体。 终于!终于听到了与他们唯一获得的副本提示能对的上的信息了,纪旬此时的情绪很是兴奋,甚至眼眶都有些泛红。 他们终于可以结束掉这个破副本了。 纪旬满心欢喜地转向景迟,刚要开口对他说话,却见景迟竖起食指放到嘴前,对他做出“嘘”的手势。 他瞬间回忆起了洗手间内已经消失了的自己留下的信息的第三条:不要冲动。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用在这里的,但谨慎些总是好的,纪旬了然地朝景迟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自己知道了,然后便继续看向墙壁上的屏幕。 视频仍在播放着。 “请将此视频及时销毁,预祝你一切顺利。” “自由至上。” 说完最后一句话,视频中“佩吉”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还没等观看视频的人回味一边方才所获得的信息,变故就发生了。 视频中刚刚还活生生的女人,竟瞬间炸开了。 仿佛被什么东西从身体内侧强行撕开一般,血淋淋的人体组织四处飞溅,视频中的房间里已是一片猩红。 “不!”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此刻正在纪旬眼前的这个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佩吉,发出了一声称得上哀嚎的尖叫。 与此同时,屏幕中播放的视频仍在继续播放着,只不过镜头仿佛闪动了一下,等视野再次恢复正常时,纪旬惊讶的发现,在方才成年“佩吉”所坐的那把转椅上,躺着一个婴儿。 金色的自然卷还没有那么明显,雪白的皮肤上也还没长出雀斑。 ——这是一个新的佩吉。 他们眼前的这个十几岁的佩吉也被视频中的景象所震惊,在原地跪坐了良久,才默默地走上前去,神情有些茫然地轻抚着屏幕中的自己。 眼中满是忧伤。 忽然,视频中出现了另一个人,而这人纪旬也正巧认识,是看起来稍微年轻一些的康斯。 而少年佩吉只是愣神了一瞬,似乎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竟是用双手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康斯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从视频中传了出来:“是的首领,她的自毁程序启动了,我在尝试修改新生体的行为模板。” “抱歉首领,我的能力有限,无法进行修正,也无法将其提前销毁。” 只听康斯停顿了片刻,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残忍的话:“但我可以尝试给她植入正常的人类情绪,并由我抚养她长大,而您只需要让我成为下一任首领就可以了。” “她的最终任务是‘弑神’,可如果她拥有了感情并爱上了‘神’呢。” “请您放心,她只会进入一次又一次失败并自毁的循环。”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昨天出门拜年去了没来得及更新实在抱歉! 画手太太今天给我看了人设封的草稿,下周应该就能看到成品了,好期待! 第34章 十三号站台 纪旬才往景迟的方向看过去,甚至还没看清楚对方对于这件事情,现在脸上是个什么表情,突然,门口处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 一声子弹击中物体的声音打破了室内刚刚有些诡异的氛围,放置于走廊上的小型植物连盆带花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谁!”刚刚还跪坐在地上的佩吉眼眶仍然泛着薄红,脸上的泪痕还未消,但现在显然是被这不知因何而来的响动给惊扰了。 只见她飞快地站起身来,远远地将那枚银色的存储器丢尽了废弃物处理池,然后走到了实验室最里面的一个暗门处。 纪旬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安,紧紧握住景迟的手腕就要往外面跑。 不过在面对未知危险的反应速度这一点上,景迟还是比他快了半分的。 在纪旬的手指触碰到景迟皮肤的瞬间,对方却反客为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虽然不至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但到底还是比纪旬要大上一圈的。 即使现在也算得上是个什么紧急情况,但纪旬的注意力就莫名都转移到了自己和景迟交握的手上了。 与先前在捉迷藏那个副本里玩笑意味更浓的十指相扣不同,这种普通的牵手方式反而让纪旬更明显地感觉到了景迟的手并不如自己最初想象的一般。 上次纪旬大概也感受到了景迟的指尖有些粗糙,但这次当景迟牢牢地牵住他时,他惊讶地发现,景迟的食指和拇指的侧面以及虎口处都有一层茧,就触感来讲应该有年头了。 搞不明白这位正常来说应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搞出这么多茧子来的,纪旬在腹诽道。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跑出了房间,可透过走廊的玻璃,纪旬却发现原本在室内的佩吉消失了,也许是进入了方才他们所看到的暗门里,这个猜测让纪旬心中隐隐的不安感更强了。 果然,当他们跑到门口时,却发现原本用来开门的按钮现在不管两人怎么按都没有任何反应。 [未发现入侵者,请进行手动操作] 冷漠的电子男声不断地在走廊上回荡,可无论纪旬尝试了多少次,实验室的大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抬头时无意间瞥到景迟的脸,只见他也换上了满面的严肃,只是见到自己在看他,又立刻换上了那副纪旬熟悉的从容神情。 只是还没等纪旬辨别出自己因为这个小细节,心里生出了什么奇妙的滋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系统提示音就再度响起。 [已确认指令,激光已就位,将开启防御系统] 操!纪旬心里暗骂道。 虽然副本中的人无法看以及触碰他们,各种探测类的仪器也无法识别他们,可鉴于两人可以随意触碰物体并使用任何物品,所以合理推测,副本中的武器也可以对他们造成伤害。 纪旬的神经高度紧张,脑内本就不敢松下来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他不自觉地伏低了身体,以做好随时准备应对意外攻击的到来。 正当纪旬心里一阵焦灼,脑内不断思考着现在面临的困境该如何解决时,景迟忽然动了,他松开了两人紧握的手。 看他的动作像是要往他们才刚逃出来的那间实验室的方向去。 “你疯了!要去哪!”纪旬瞬间作出反应,一把又将对方的手掌抓住了,还条件反射般地提高了音量,乍一听像是在发脾气。 只见景迟似乎也被纪旬突然的举动震住了,整个人愣了两秒才回过劲来。 他眼角轻轻地向下弯出了个弧度,语速虽快,但语气却莫名听得出是温和的:“废弃物处理池。” 听到这几个字,纪旬瞬间明白了景迟的意思,心中不禁感叹于景迟的反应速度,可他仍是不放心对方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就这么过去。 “等一下。”纪旬说完便掏出口袋中先前在康斯那里顺的两块差点,故意无视了身旁景迟戏谑的表情,面不改色地把东西向前抛了出去。 纪旬并没有扔太远,大概就到距离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二十厘米左右地地方。 只见那块茶点在空中停滞了半秒,紧接着,走廊的墙体包括天花板和地面各个方位都射出了无数条紫红色的激光,把那外形酷似蝴蝶酥的吃食瞬间变为了灰烬。、“虽然应该识别不到我们,但你带着处理池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被攻击。”纪旬皱着眉头,认真地直视着景迟的眼睛,神情有些严肃,像是在责备对方的欠考虑。 两人对视了几秒,站在他身旁的景迟却轻笑出了声,他突然向纪旬的方向迈了一大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至十几公分。 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的纪旬,看着对方那张挑不出半点毛病的面孔一下子就到了眼前,不由得有些紧张,并不怎么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变得底气不足:“……干嘛。” 景迟的右手还和纪旬握在一起,现在两人又靠得很近,姿势冷不丁看起来如同在互相依偎一般。 只见景迟闲着的另一只手缓缓地朝纪旬伸来,似乎是在他的头顶盘旋犹豫了一下,转而又换了目标,不轻不重地捏了纪旬的鼻尖两下。 还没等纪旬对他此举露出疑惑的表情,就听到景迟开了口,语气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可却又夹杂着一丝认真的情绪,却又转瞬即逝。 一时间纪旬也判断不出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的安全最重要。” “放心,别怕。” 说完这话,景迟便松开了手,转身往走廊深处走了过去。 好在纪旬这回没因为对方突然的亲昵而晃神太久,连忙反应过来急忙将对方追了回来,抓住景迟手臂时,能明显从他的话语中品到怒意:“听不懂话么,我让你别去!” 景迟的表情也严肃了下来,但又因为先前从来没见过纪旬真正意义上的发火,所以有些摸不准该怎么办,只能同他面无表情地对视:“你有别的办法?” 从景迟的语气中轻易便能听出他心情的不悦,但他也依然克制着,并没有对纪旬说任何重话。 自觉方才因着急而态度不怎么样的纪旬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放缓了语气:“别急,你别急,消消气。” “你跟我过来。”纪旬死死地攥着对方的手臂,像是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位祖宗就把自己甩开冲到实验室里逞英雄去了。 纪旬带着景迟走到了大门右边的角落里,将原本摆放在这里的一棵酷似发财树的盆栽挡到了两人身前:“等一分钟。” 景迟没想明白纪旬这般举动是要做些什么,但想着等这一分钟也并不影响什么,于是便点了点头,在角落里站定。 这人甚至还将原本站得比他靠前些的纪旬往他的身后带了带,可却依然面无表情的,像是在为刚刚纪旬吼他的那几句而计较。 见景迟这般表现,纪旬心里才刚因为焦躁而生气的无名火突然就这么散了,他心里莫名觉得这样闹脾气的景迟才距他更近些,甚至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可爱? 正当纪旬即将控制不住跃跃欲试想要翘起的嘴角时,突然“咣”得一声从走廊中央的位置传来。 那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顺着那响动瞧过去,只见那个摆在最里面房间中的废弃物处理池被盖上了盖子,从大概是门口的位置扔到了走廊正中。 识别到异物的激光瞬间启动,纪旬的视野里一片紫红,半晌后,四周的武器停止了攻击,烟雾散去。 也不知道存放这个高腐蚀性液体的容器是什么材质做的,在全方位无死角的射击下却依然完好无损,甚至外壳依然闪闪发光。 纪旬偏过头来看向景迟,正巧景迟此时也正看向他,大概是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口中所说的解决办法是怎么一回事,此时这位少爷眼里的寒意已经消融,但似乎又并没有完全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但很快,纪旬的注意力便又转移到了走廊处的箱子上。 扔它的人显然臂力惊人,只可惜中心实验室距离大门是在有点远,一次肯定是没有办法直接丢到门口的。、地上的箱子保持静止的状态好一会后,突然悬空了起来,检测到物体移动,墙内的激光武器立刻开启了攻击模式。 可将它投掷出去的那人反应速度简直能与机器媲美,纪旬眼睁睁地看着箱子向自己面前的大门处飞来,而没有一束光线打到了它的表面上。 几秒后,它便成功脱离了激光能识别到的范围,在门口落地后,左右摇晃了两下,然后稳稳地停住了。 空中交错的光束也都老实地收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紧接着,像是有人把处理池抬了起来,虽然在纪旬的视野里它如同自行漂浮在空气中一般,但他心里清楚,这是某一组此时已经消失了的他们做的。 盖子被打开后,里面的液体被全部泼洒在实验室的大门上,沾染到那透明液体的部分当即就开始被溶解。 不一会大门上就出现了一个即便是两人同时通过,也绰绰有余的大洞。 纪旬率先快步走了出去,摸着胸口处给自己快速地顺了口气,然后回过头朝景迟招了两下手,灿然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并不那么明显的虎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还不好?景老板,别生我气啦~” 景迟被少年人恣意的神情以及这个满溢着骄傲的笑容晃了眼,他甚至从这句玩笑般的话语中品出了几分哄人的意思,本就没有气的景迟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嘴角。 他紧随其后走出了实验室大门,轻笑着说道:“好。” 好得不真实,景迟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感谢在2021-02-1200:00:00~2021-02-1822: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9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40瓶;凉凉是个小宝贝吖3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十三号站台 实验室大门被损坏的动静实在太大,吸引来了不少人。 鉴于佩吉已经返回有一段时间了,两人猜测此时新一组的他们应该已经去到了基地外面。 大概正在前往中央车站的路上,所以他们便放心大胆地趁着更多人赶到事发处前逃离了基地。 纪旬跟在景迟的身后到了距基地入口处不远的另一条小巷,方便观察事情后续发展,也能给两人梳理思路提供一个较为安定的环境。 “先从哪里开始?”纪旬靠着墙边坐了下来,一手执笔一手端着几张纸,都是顺来的。 景迟身上的别的优点他学没学到目前还看不出来,但到处光明正大顺东西这一点,以纪旬现在的造诣已经可以出师了。 “刚才实验室里应该是有两组其他的我们。”景迟站在纪旬对面说道。 纪旬原本还不解对方怎么在那干站着,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这位少爷是不该讲究的时候乱讲究的毛病又犯了。 只见景迟敷衍地扫了一眼地面上的尘土,像是就打消了坐下的念头,在对面笔直得如同站桩似。 纪旬有点好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爱坐不坐,反正累的又不是自己。 “我同意。”纪旬笑着说:“我们在厕所隔间里见到的应该是后出现的,可以合理猜测先出现的那组并不清楚这个机制,误打误撞进入了基地找到了实验室,然后在发现里面竟然有两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纪旬捏了捏鼻梁:“说实话,那种什么信息都没有并且确定其他人看不到我的情况下,可能我还真会先开枪。” 话音刚落便看到景迟勾起唇角,接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的问题。” 纪旬没听明白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于是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景迟。 由于自己坐着而景迟是站着的,小巷中本就光线不足,向上仰望的视角总是衬得人有些背光,看不清晰五官,但纪旬隐约感觉对方现在心情好像不错,整个人散发一股子又要浪起来的气息。 果然,他脑中不成熟的想法成了真,只听景迟停顿了几秒后继续说道:“我该阻止你的。” 纪旬语塞的同时心中仍不禁感叹,自己如今对于景迟的这些个路数已经差不多摸透了,总之就是不要对他一些冷不丁冒出的莫名其妙的话有任何好奇,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劳驾,您歇一会吧。”纪旬摆摆手示意景迟走开一点,挺高的个子意识不到自己挡光么。 景迟表情似乎有些无奈,自然地俯身揉了一把纪旬蓬松的发顶,然后便走到了他的里侧靠墙站好。 纪旬心里腹诽,你还好意思无奈呢,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节点了,眼睛里还容不下那两三克沙子。 想到这,他把笔搁到了地上,然后翻了翻自己顺过来的草稿纸,挑出两张没什么用处的,拼在一起铺到了自己旁边十几公分处的地上。 “景老板,快请坐。”纪旬调侃般地看着景迟,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没想到景迟脸色都没变一点,反而道了声谢,理所当然地坐下了。 待他坐定后还整理了一番衣摆,活像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副本的阴暗小巷,而是某奢侈品大牌的特别秀场。 跟景迟相处久了,对于此类场景已经开始逐渐走向习以为常的纪旬,忍住了吐槽的冲动,朝对方竖了竖拇指,便继续聊起了正事。 “总之就是进行攻击的那一组,因为获得的信息过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在被隔间里的那组看到之后消失了。” 听纪旬说完这段话,景迟也认可地点点头说道:“我们看到那组的我肩膀有受伤,应该就是第二次投掷处理池的时候被激光打中了。” 不知道怎么,随着景迟的话语,纪旬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先前隔间内“景迟”肩膀血肉模糊的画面。 他的视线也不自觉地往对方的肩颈处瞟。 大概是景迟也感受到对方的走神是因为什么,于是右手做出整理帽子的动作,遮挡了纪旬看向他的目光:“你继续说。” “咳,不好意思。”纪旬轻咳了一声偏过了头,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对景迟有些过度关注了,却搞不清楚缘由。 但纪旬一向是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的那种人,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继续梳理起了他们现在所获得的信息。 “所以现在隔间墙上留下的三条信息我们都对应上了,最后一条保持冷静应该就是指实验室的事情。”说到这里,纪旬甚至被那一组的自己给气笑了。 “不是,他们这不是在讲废话么?先不说是不是写个不用开枪来的更干脆,就算我保持冷静有什么用?时间轴上的那个点,枪击这件事情已经变成必然事件了,他都不如告诉告诉我,他们是怎么跳回原点留下信息的。” 说话的同时纪旬还一边在空白的纸张上,将这个循环机制的全貌和目前所掌握的另外几组顺序描绘了出来。 景迟稍微瞥了一眼,思路清晰、一目了然。 如果忽略刚刚因纪旬书写时的情绪起伏,而不小心用笔尖戳破的右上角就更好了。 看着纪旬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表演“我骂我自己”,景迟又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并及时地岔开了话题:“这个点先放一下。” 他转过头与纪旬对视着问道:“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问题么?” 景迟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纪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先前在实验室,他从别的房间跑去找景迟时,对方拿来记录什么东西用的。 纪旬把它接了过来,仔细地阅读起来上面所写的文字,可才看了没两句,他便惊讶地发现纸上的每一段话他都曾见过。 “你把会客室里那册笔记全都默写下来了?!”纪旬因着惊讶于景迟超出常人的记忆力,语调稍微有些上扬。 不过景迟依然是那般云淡风轻的做派,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在用动作说:这难道很新奇么? 被对方这个厉害但其实没什么必要的行为震住了的纪旬,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显得自己不至于那么没见过世面。 “其实吧,你简单回忆一下就行,我还是记得大部分的,嗯。”纪旬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 而景迟却并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揉了揉纪旬的耳垂,示意他专心看笔记。 “我明白了。”被迫集中注意力的纪旬将景迟重点摘录下来的内容读了一遍后,再结合上实验室两人的所见,当即明白了景迟的意思。 “写笔记的这个人,应该就是视频里那个成年佩吉口中的母亲,而佩吉是她制造出的产物,也是重塑计划的最初的实验体。” 纪旬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她给佩吉植入的指令是‘弑神’,但从她的文字中不难看出,关于对神明信仰这一部分的思想钢印她已经自行去除的很干净,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她中后期的笔记内容基本上都是在控诉基地所谓的自由是个骗局,以及对于管理层所作所为的恐惧。” 说到这里,纪旬的表情变得有几分严肃,他将手中的笔记纸和自己所梳理的事件全貌放在了一起:“所以这里的‘弑神’跟我这张脸没有半点关系。” 他拿起笔在基地的运行模式拿出圈了个圈,然后转过头来看向景迟的脸,语气肯定地说:“这里的神是首领。” 基地的模式本质上只是听起来稍微和缓一些的蜃城系统罢了。 更何况现在看起来,那个丧心病狂的“重塑计划”已经发展了几十年,如今基地里能有几个居民是没被改造过的都很难确定。 系统和教会以对神明的信仰为引子,完全控制了蜃城的居民。 而基地高层则是以虚假的自由为诱剂,由定期为其清理思想钢印来逐步进行洗脑,之后已经演变成了抹杀掉他们曾经的所有痕迹,将他们按照基地需求定制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笔记的主人用“弑神”来指代终止这一切不无道理。 “所以康斯为什么要杀我?”纪旬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应该不知道弑神的指令已经被上一任佩吉更改成了毁坏神衹。”景迟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从纪旬的手中接过笔,在相关的字眼下方画了几条线:“对对方产生感情的不止被更改了程序的佩吉。” “佩吉的弑神是让基地众人获得真正的解放,而他的……” 只听景迟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说道:“自我欺骗罢了。” 纪旬点头应和着对方,但依然紧蹙着眉头。 虽然现在大部分之前让他们感到困惑的事情都差不多被理顺清楚了,但仍有最重要的两点他们还不知道。 一是十三号站台的位置,二则是通关条件。 十三号站台是用来给新进入的人进行模版植入的地方,且这个地方既不在基地内部又脱离系统监管,那究竟会是哪里…… 纪旬想到这里,由衷得觉得这个副本的设计实在是不太合理。 从头到尾就只是敷衍地给了个需要收集一大圈信息才能被锁定的提示,不像捉迷藏那次,通关条件清清楚楚的不说,还有NPC帮着推进度。 纪旬隐隐有个想法,但他其实也说不清那是什么,这个念头就只是横在他的心头,斜斜歪歪地梗在那里,偏不让他看个分明。 不过好在他们终于将十三号站台和整个故事线联系起来了,接下来只要能把他们梳理出的“攻略”传递出去就也算是圆满了。 于是纪旬叹了口气,将手肘搭载膝盖上,掌心轻托着脸,表情无奈地微微偏过头来朝景迟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仿佛能听到纤长的睫毛来回划动空气的声音。 许是被副本任务折腾得有点烦躁,纪旬的话尾拖得很长,而这般口吻传到景迟耳朵里,自然而然地就又变成了撒娇的意味。 只听纪旬蔫蔫地说:“我好累啊,不想动脑子了……你想想接下来该去哪吧。” 紧接着,还没等景迟反应,他的袖口就被此时浑身散发着“破罐子破摔”气质的那人用指尖捏住了。 “老板行行好,快点带我出去吧。” “我想吃家门口的烤白薯。”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第36章 十三号站台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站在教会的庭院里,纪旬一脸怀疑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景迟。 可景迟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点了一下头说道:“留记号效率太低。” 纪旬:…… 其实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就算先不谈留下的记号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导致出其他的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更主要的问题是,他们也没法确定后续组别的行动轨迹会不会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变化。 这个时候还是找一个更稳妥的方式来传递信息比较好。 于是两人在顺利完全部信息后,纪旬就被景迟带到了这里。 此时教会里半个人影都瞧不见,看看夕阳已经渐斜,纪旬想了想,大概是全都出去参加朝神活动了。 所以这次进入教会庭院的过程比上一次还容易,前后不过一个小时,两人就差不多把一些建筑的用途和基础设施转明白了。 天色越来越暗,当院内的灯全部自动亮起来的时候,朝神活动结束了。 许多人自大门处慢慢地涌了进来,很有秩序地排着队伍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纪旬一眼就看到了混在队伍最后面滥竽充数的杜平之。 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平之打得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活像有几天没睡觉了一般,进门的时候还因没看见门槛绊了个踉跄,直接把走在他前面那位的鞋后跟踩掉了。 “你确定他能把事办好?”纪旬对此表现得极度不信任。 景迟却笑了笑:“没事的,放心。” 只见被杜平之踩掉鞋子那人原本一脸端庄严肃地向前迈着小方步,哪想到身后站了个二百五,踩完人道歉态度虽然诚恳,但就是透着一股子讨人嫌的气息。 嘴里已经絮絮叨叨念了小半分钟的杜平之,此时已经发展到询问人家在哪买的鞋子,贵不贵质量又怎么样了。 终于前面那位大哥大概是受不了了,小声默念了句悼词便出了队伍。 也就是教会内部规矩多不让在庭院里跑,不然哪怕是只为离那个姓杜的二百五远点,人家也肯定三两步就没影了。 不过万幸的是杜平之倒没去追他,可见道歉的心不诚。 他踮起脚尖贼眉鼠眼地朝四周一通观察,发现零零星星的,还有几个别的人在表情虔诚地嘀咕两句什么之后离开了前往主厅的队伍。 原本估计还在纠结能不能跑路的杜平之这回算是心里踏实了。 双手提起教会统一发放的乳白色长袍前侧,以迪士尼公主落跑的标准姿势就往餐厅的方向跑,时不时在穿越人群的过程中撞到了谁,就非常熟练地点头哈腰一番,扔下句轻飘飘的抱歉就继续横冲直撞。 看着杜平之已经跑远了的背影,纪旬有些语塞,沉默良久才终于说到:“你觉不觉得白洛洛选男人的眼光好像有点问题……” 虽然纪旬对白洛洛没有半点想法,但只要一想到人家在自己、景迟和杜平之三人站一排的情况下,毫不犹豫且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最后那位,心里莫名浮现了些许的怀疑人生。 自己是个普通人可以暂且不谈,可景迟这种条件竟然在吸引力方面输给了杜平之? 正想着,只听“嗤”得一声,与他并肩站着景迟轻笑出声,在纪旬的肩头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他该去找杜平之帮忙了。 在纪旬无奈地往前走去的时候,及时且自然地跟在了对方斜后方半步的位置。 “希望他们能完成一起去图书馆的约定。”纪旬轻轻地说道,声音微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似乎夹杂着些许遗憾。 可景迟听得一清二楚,片刻后,他的手轻轻抚上了纪旬的头,奔波了一整天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得有些乱了,可触感却依然柔软。 景迟随意地揉了两下,把那本就蓬松的头发弄得更乱了。 可纪旬却只是用手指弹了两下他的腕骨处,以示警告,却并没有做出像之前那般很大的反应。 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逐渐变得熟稔且亲近的景迟浅浅地弯了弯嘴角:“会的。” 满意的回答得到了,触景生情的低落被安抚了。 虽然纪旬自己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看着杜平之为吃饭而努力前行的景,能生出这么惆怅的情。 但总之,在副本里还能再次看到杜平之还是不错的,起码知道对方现实生活中也没真正的死亡,那就仍有彻底恢复的希望。 想到这,纪旬都不禁产生了又有新动力支持自己继续闯副本的错觉。 忽然,只听他身后的景迟问道:“你关心白洛洛的择偶标准做什么?” 纪旬:…… 您可真会找重点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还是一如既往,也可能是条件反射地要和景迟抬个杠:“哪那么多问题,二十多岁的小男生闯副本的时候想想漂亮妹妹有错么?” “你觉得她漂亮?”景迟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啊?那倒没有……”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纪旬怔了一瞬,然后他这张有些时候比脑子反应还要快的嘴就抢先替他回答了出来。 “那你喜欢比你小的?” 纪旬感觉身后的景迟手又开始不安分,此时已经若无其事地搭到了自己的肩上,正虽然缓慢但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捏着他累了半天有些酸痛的斜方肌。 别说,还挺舒服。 被“哄”得相当满意的纪旬语气都软化了几分:“那也不见得。” “嗯。”景迟听到纪旬的回答后,又将手掌握成了拳,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后,干脆利落地收了手,轻笑着说道:“对方年纪大点比较好。” 站在食堂里,看着空荡荡的长桌上只摆着三个餐盘,纪旬不禁陷入了沉默。 但凡这代表还有其他两个和杜平之脑回路相同,偷溜出队伍提前开饭的,纪旬都不至于这般无语。 最主要的是,这三个餐盘都是属于杜平之的。 餐厅采用的是自助餐的模式,一个个保温装置里已经摆好了各色菜品,还挺丰盛,看得出先前所了解到的,在教会内部生活比蜃城其他人幸福不少确实所言非虚。 也不知道这是全天全时段的供应,还是因为杜平之尚未受洗所以不太被教会那些繁琐的规则约束,反正他确实是吃上饭了,看得出吃得还挺开心。 “景老板,你打算怎么让这位帮咱们传信息啊,他又看不到我们。”纪旬用调侃的语气向景迟问道。 只见景迟挑了挑眉并没有回答,只是朝纪旬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便自行往杜平之所坐的位置的方向走了过去。 纪旬也乐得清闲,倚在主位处舒服的座椅靠背上远远地看着景迟展示操作。 只见景迟走到杜平之身边时,对方正巧拿着两个餐盘起身,显然杜平之高壮的体格不是白长的,这会应该是没吃饱,去添第二轮了。 而留在桌上的那个餐盘中摆放着七八种甜品,纪旬看着有点眼馋。 可还没等他馋多久,就见景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用盘子压住了一个角,纪旬一眼便看出来那分明是两人先前在小巷中梳理出的有关蜃城的全部信息。 这个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吧,纪旬腹诽道。 不过景迟还没操作完毕,他在直截了当的把需要传递给下一组的信息安排好之后,还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在纪旬的视角里像是他在思考些什么。 纪旬不禁心里一紧,难道是哪里又出问题了? 还好景迟并没有让他担心太久,只见对方拿出一方手帕,这个东西纪旬是认得的,但颜色和他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这次的是丁香色的,即便离这么远,纪旬仿佛都能感受到它的良好材质,和上面若有似无的清香。 对于自己的联想,纪旬坚定地认为都是景迟这段时间潜移默化的影响导致的。 纪旬还没想清楚他这个时候拿个帕子出来是要做什么,反正总不会是洁癖突然犯了要给杜平之擦擦嘴。 却见景迟将杜平之餐盘中精致的小点心,一块一块地放到了手帕上,动作十分优雅矜持,活像他现在做的这件事情与他毫无瓜葛。 然后赶在杜平之回来之前,捧着帕子和上面沉甸甸的甜品回到了纪旬的身边。 “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缺德?”迅速解决了二分之一赃物的纪旬如是说道。 而坐在一旁看着纪旬吃得满足的景迟并没有反驳,只是弯着眼睛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纪旬“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了一颗虎牙,然后便不理会景迟了,而是低头开始解决那另外一半。 杜平之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他的座位半天了,面对光洁如新的餐盘瞪大了眼睛,惹得纪旬差点由于笑得过分张扬呛到自己。 桌面上多出来的纸张很是显眼,哪怕是杜平之也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 纪旬远远地观察着他看信的反应,只见杜平之才看了没一会,便露出了惊恐的神情,甚至还抬起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半晌,他鬼鬼祟祟地将几张纸折叠起来,塞进袖口,飞快地将盘子放到了清理区,然后就快步离开了餐厅。 不知道的看了怕不是会以为有人在身后追他。 “你写了什么上去?”纪旬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景迟在把要传递的信息给他的同时,又夹带了什么私货,但见到杜平之这个反应,纪旬不禁有些好奇。 “没什么。” 帕子上剩下了最后一块费南雪,纪旬饱了便没在下手。 在景迟若无其事地抛出这么三个字以后,自然而然地将手指伸向了那块小点心。 等这位少爷细嚼慢咽地替纪旬收好了尾之后,才慢悠悠地正经回答了他的疑问。 “我说我是鬼,叫他吃完饭去后院闲逛,碰到两个陌生人的时候不要激动,把东西给他们,然后把他们送出去。” “哦对。”景迟将帕子上的碎屑抖落,然后捻起一角擦了擦自己方才拿点心的手指,轻笑了一声后继续说道:“如果他不照做的话。” “我就会带着其他鬼半夜去找他聊天。” 纪旬:…… 哦,那你是真的蛮缺德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明天白天可能会修一修前文,在上一个副本填一些两人的互动(因为收到反馈说感觉第一个副本氛围有点紧张了,感情线不太明显),所以大家明天看到“有修改”的标志可以不用在意!么么! 第37章 十三号站台 总之,景迟的方式效果还是不错的。 天刚黑下来不久,摸索着找进教会院落里来的新一组的他们,就在后院和紧张地“闲逛”的杜平之撞了个正着。 也许是莫名地熟悉感冲淡了杜平之被威胁了的恐惧,将信纸交给两人后,犹豫了片刻竟是主动攀谈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一下。”杜平之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听他出了声,纪旬便将已经翻阅了个差不多的纸张交到了景迟的手里,表情和善地注视着对面站着的杜平之,像在等待他的下文。 杜平之试探道:“信上写的什么啊?是不是给你们了我就可以走了啊?我不会再被那东西缠上了吧……” 面对对方的一连串问题,纪旬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回答,再加上自己刚刚从信纸上获得的信息量太大,急需一个验证其真实性的方法。 在和景迟对视了一眼后,纪旬将表情绷得正经了些许,然后对杜平之问道:“你们这里有档案室一类的地方么?”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纪旬轻咳了一声,大尾巴狼装得十分娴熟,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张口就要求杜平之带着他们去档案室找资料,然后还得把两人安全送出去,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其实纪旬也不知道,但主动送上门来的苦力不要白不要,也不知道写信的那组自己是怎么威逼利诱人家老实人的,多说多错,总之气氛到位就足够了。 虽然他话没说完,但杜平之仿佛已经在心里自行补全了,怂怂地朝纪旬摆了摆手,像是不想再听他讲下去了,忙不迭地转过身去,迈着大步就主动开始领路了。 本就怀着逗弄对方的心思的纪旬轻笑出声,与景迟一同跟在杜平之的身后往档案室的方向走去,中间隔了几步远的距离,方便两人进行交流。 “你怎么想?”纪旬问道。 只见景迟将那几张纸折叠进了口袋,语气轻松地说:“字迹没有问题,列出的时间点和我之前觉得有问题的都能对应上。” 纪旬点了点头:“先去档案室核实部分信息,如果是真实的那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有一点这上面没有提到。”景迟蹙了一下眉头,像是隐隐有些担忧的样子:“神祗,也就是十三号站台的具体位置。” “按理说他们既然可以想办法传递其他线索,直接给出最终任务的地址才是最优解。”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教会内部档案室的门口,景迟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表情有些严肃地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关键信息不可传递,那也许是他们发生了什么意外。” 眼看着新一组的两人跟着杜平之进到了屋内,远远地躲在景观植物后面的纪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身旁神情闲适的景迟问道:“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等找到站台地址再直接给他们?” 只见景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小旬,你好善良。” 纪旬:…… 这话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尝试去验明真伪,何必费这个力气。”景迟说道。 这话倒也没错,总之以自己的脾气,即便拿到信息了也不一定会完全相信,肯定想要去再核实一遍。 他和景迟现在没有实体,没法跟杜平之直接交流,不管从哪方面看来都是让新一组的他们亲自去查来得比较干脆。 “确实,指南给他们写得够全了,也该让前人乘乘凉了。”说完,纪旬便坐了下来,十分自然地摘了两片旁边绿植上的大叶子给景迟铺到地上后,冲着对方挑眉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可别跟我说这你也要嫌弃。” 看着纪旬这一整套动作娴熟且迅速,景迟不禁轻笑出声,显然被人照顾的感受着实不错,即使对方语气中的调侃之意满得快要漾出来了,景迟依然很受用。 “你是不是大概猜到那个站台在哪了?”待景迟在他身边坐定后,纪旬往对方的方向挪了挪,似乎是想要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景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却并没有接话,而是伸出手扶住了纪旬的肩膀轻轻地将他往后拉了两下,示意对方用背部倚靠着自己。 察觉到景迟的意图后,纪旬也没硬要跟人家反着来,平时抬抬杠那属于紧张副本任务中的调剂,在人家自愿当靠椅的时候,那自然要将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贯彻落实。 想想自己平时要承受这位的强迫症,薛定谔的洁癖,莫名其妙的撩拨和时不时的阴阳怪气,那在对方偶尔良心发现愿意做个人的时候,理应为自己谋些福利。 把自己说服得十分通透的纪旬也不和景迟客气,不仅结结实实地靠在了人家身上,脑袋还向后仰去,轻轻搭上了景迟的肩膀,十分舒适放松的样子。 “你之前提过的神降日的雏形,文件里有提到过庆典举办的地点么?”纪旬的声音轻飘飘的,吐字有些含糊。 不像是在正儿八经地讨论副本细节,倒像是刚睡醒又晒饱了午后的太阳,想要与人闲聊却又懒懒的不愿意张嘴。 “没有。”景迟侧着身子,手臂微微抬起来虚揽着纪旬的肩膀。 他骨形漂亮而又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像是不经意般地扫过对方的后脖颈,时不时轻轻捏两下那处软肉却又迅速抽离,把故意的行径毫不真诚地粉饰成无心之举。 纪旬只感觉有些痒酥酥的,想要发笑,唇角扬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他懒洋洋地把手往后探了一下,稍微试了些力在景迟的手背上拍了拍,试图制止对方捉弄的动作:“别闹了,痒。” “那他们能找到地址么,咱们不会又白干了吧?”想到这点,纪旬忙不迭地坐直了身子,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景迟的脸。 哪想到景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伸出手按着纪旬的耳侧,动作轻柔地将他的头慢慢放回了自己的肩膀处。 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纪旬的额头,像是对他忽然起身这一举动不太满意一般。 “放心,上次时间不够没找全而已。”景迟说道。 听了景迟的话,纪旬便又放松下来,甚至在对方的引导下最终半推半就地躺到了景迟的膝盖上。 副本中事件和任务的连续性使得纪旬的精神一直处于比较紧绷的状态。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忙里偷闲一下,纪旬枕在景迟的膝盖上,为自己调整出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要眯一会么?”纪旬半阖着眼睛,景迟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平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感受到景迟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额头的动作,以及对方身上隐隐约约飘来的草本香,纪旬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仿佛经历过很多次了。 他似乎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自己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景迟听没听清,然后意识便渐渐沉了下去。 虽然不太懂在神明的梦境里睡着了是个什么道理,但纪旬不仅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像是飘在空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要去做些什么。 纪旬以鸟瞰的视角凝望着下方的季节变迁,小小的村落变成了城镇,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他不由得生出了好奇。 在他产生了想参与到其中这个想法的瞬间,纪旬的视角猛地变化,一阵晕眩过后,他便突然到了某个正在进行的宴会当中。 而后纪旬的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不同的场景在他眼前如走马灯般来回切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片段代表着什么,只是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随着画面的流转逐渐清晰,却始终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纪旬心里想。 忽然,一股气流从他身后吹来,竟是直接使他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纪旬心里暗骂这鬼地方有毛病,一头雾水地刚要起身,却从背后被人牢牢地抱了个满怀,场景也切换到了漆黑地卧室内一张柔软的床上。 那人的怀抱温暖,略显厚重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炸开,汗液的味道夹杂着一抹熟悉的清冽香气极具攻击性地将纪旬包裹起来,却莫名使他觉得依恋。 正当纪旬对自己地想法疑惑不解时,身后那人环着他腰的力度又收紧了半分。 喷洒在脸侧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清晰,虽看不见对方的动作,但纪旬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嘴唇微微张合,竟是将他的耳垂衔住了。 电流似乎从两人相接触的地方生出,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顷刻便席卷了纪旬全身,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激得本就茫然的他从喉咙处挤出一声轻吟。 那人的动作也从舔舐般的吻,变成了用齿尖一下又一下的轻咬。 纪旬本能的想去排斥,可在他即将做出推开身后那人的动作时,心里竟又舍不得起来,甚至在触摸到对方浮着一层薄汗的皮肤时,萌生出了想要落泪的情绪。 甚至连他自己都被这般奇怪的反应给吓到了。 突然,纪旬听到那人用有些低沉嗓音嘶哑着说了些什么,语气中满是欲念。 他说:“我这般对你,算是渎神么?” 听到这话,纪旬不禁怔了一下,他直觉有谁对自己说过相同的话,可不管怎么尝试也依然想不起来细节。 正当他分神之际,纪旬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的意识告诉他,身后那人的行为是极其冒犯的,并且自己应该反抗。 可他梦中的身体却已经对那陌生男人的话语做出了回应:“算,你完了。” 纪旬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虚浮,明明该是威胁的话语却满溢着他此时理解不了的情意。 “神明会完成你的心愿,你将永远记得我,终其一生试图找寻我,一次又一次爱上我。” “你来不及后悔了,听到了么?” 果然,拥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完全不怕他这般夹杂着凌乱喘息的话语,竟是低声笑了起来,用右手一把将纪旬的手腕死死攥住,将其按在床上的动作带着几分凶狠的意味,然后侧过身来亲吻他的脸颊。 男人的激烈反应,仿佛应证了方才纪旬的话语牵动了他的哪一条神经。 “乐意至极,我尊敬的神明大人。”他轻声说道。 恍惚间,纪旬看到了自己被紧扣住的手腕上,有着一个轮廓精致的刺青。 刺青的图案他这段时间在副本里见到了无数次——一只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过把瘾就跑 小景,妈妈真的没有绿你 第38章 十三号站台(完) “小旬” “小旬……” 纪旬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随着外界干扰的声音越多,他在梦境中的五感就愈发混沌。 他意识到身后的那人逐渐隐去了实体,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也失了力气,纪旬原本对这段莫名其妙的剧情是抗拒的,可此时心却突然慌了起来。 “你会来找我的,是么?” 那人的声音变得如同虚幻,朦朦胧胧中这是纪旬听到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四周的场景开始崩裂,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纪旬猛地睁开了眼。 “你怎么了?” 刚从诡异的梦境中脱离出来的纪旬精神仍有些恍惚,他深吸了两口气,待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后才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没有灯光昏暗的房间,没有柔软的床和深蓝色的床单,更没有陌生男人身上灼人的体温。 他依然躺在景迟的膝盖上,只是做了个荒唐的梦。 副本里的天空连颗星星都吝啬,周围只有教会后院里稀疏的地灯在工作。 纪旬与低下头来一脸关切的景迟对视了良久,才仿佛真的回了神:“……没事,做了个怪梦而已。” 他注视着景迟那双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下依然明亮的眸子,思绪不知不觉便被岔开了。 这不应该是个死亡角度么,怎么景迟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纪旬腹诽道。 只能感慨造物主有时的确太过偏心。 在得到纪旬的回答后,景迟的表情却仍不见轻松,眉头轻轻地皱着,常常翘着摆出完美微笑的嘴角也平了下来。 见状,纪旬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向上伸直了手臂,双手各一边地捏住了景迟的脸,甚至还向外扯了扯,摆出了个相对来说有些滑稽的表情。 可能是还不太清醒,纪旬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没过脑子的顺势反应,等他都做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有点冒犯了。 虽然他和景迟最近已经算是混熟了,但按景迟那个外不暖和内也不热的性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自己呢。 于是当纪旬意识到,自己对景迟产生的亲近感与两人的实际关系不太匹配的时候,他立马讨好似的干笑两声,指尖松了气力就要起身连带着把手收回来。 可意外的是,景迟却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乐意的情绪,反而在纪旬抽离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闪烁着什么他读不懂的情绪。 行动被桎梏的纪旬晃了神,莫名想起了在梦里自己被那个陌生男人束缚双手时的感觉,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真没事。”纪旬说道:“先把我放开吧,别耽误正事。” 听了纪旬的话,景迟这才松了手,表情也渐渐恢复了常态,他将纪旬的身子扶正,然后自己先行站了起来。 “嗯,走吧。”景迟向纪旬伸出了右手,主动要拉他起来。 纪旬对于景迟这个算得上是照顾的小细节很是满意,他一把抓住了景迟的手,交叠的瞬间还发出了“啪”得一声轻响。 他一边借力站了起来,一边朝景迟笑得灿然:“去哪呀?” 混熟了的景迟眉眼温和,收起了面对旁人时的凌厉和高高在上,只见他弯了弯唇角,捻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纪旬发梢上的落叶,轻声说道:“回家。” 纪旬脑内有根弦仿佛被谁的手指不经意地拨动了一下,他先前只觉得景迟的声音清澈冷冽,可原来当对方说出这类话语的时候,字里行间也落俗般的满是温暖。 从来对“家”这个字眼没什么概念的纪旬竟生出了踏实的心情。 仿佛他从前也曾拥有过一个似的…… 跟杜平之道别后,纪旬和景迟走在前往最终任务提示地点的路上。 深夜的晚风有些萧瑟,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沉默。 路上没有行人,此时距十二点还有三十分钟左右,蜃城的系统提前解除了工作指令,居民们都回到了自己家里准备即将到来的神降日了。 从信中了解到一切的两人已经摘掉了从康斯那里获得的道具,不过好在现在他们也确实不太需要这东西的帮助了。 沉默地走了好久,忽然,纪旬忍不住先笑了出声。 他偏过头来看向景迟,神情随着他轻轻挑眉的动作变得更加生动,语气中满是揶揄的情绪:“让我死了那么多次才通关,景老板,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的错。”听完对方的话,景迟也弯了眼角,他自然地捋了一把纪旬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你想好要求告诉我。” “那我得好好想想,敲你一笔。”纪旬礼尚往来地伸出手随意揉了两下景迟的头发,只是对方是为了给他整理,他却是把人家原本打理利落的卷发抓了个乱七八糟。 景迟也不同他发火,只是淡淡地笑着。 纪旬闹够了,用有些感慨的语气说道:“副本也太坑了,谁能想到一开始我们出来的那个地方,正下方就是最终任务点啊。” 这次由于前一组的他们提供了充足的信息,给两人着实是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们分头在教会的档案室里搜寻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把蜃城和基地这两条线上完整的故事给拼凑出了个差不多。 蜃城的起源不得而知,但系统加教会的模式确实是后来逐步完善的。 教会中所保存的资料自然是不可能绝对客观,只能是以两人讨论后的猜测来进行还原。 以档案中所写,蜃城人对于神明的信仰是与生俱来的,可从杜平之的身上并不能看出这一点。 所以纪旬猜测,城中的部分居民应该是在之前副本中死亡的玩家,精神意识被囚于这里,但对从前的自己仍留有模糊的印象,而所谓的受洗仪式就是植入思想钢印的过程但随着副本中死亡的人越来越多,总有那么一些被洗得不是很干净的人。 其中的一部生活在教会,幸运的拥有更大的权利和条件,由于被洗脑得不太彻底,他们依然拥有些许正常的欲望。 日复一日的生活放大了这类负面情绪,使他们的意识愈发独立于框架和体系,久而久之便偏离了系统原本设定好的社会结构。 他们每年会挑选一些普通居民,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所解除他们的束缚,在这些人身上发泄自己被压抑的欲念,又或者是以观赏他们自相残杀为乐。 而这也成为了神降日的雏形。 同神降日一般,教会当然也会美化这见不得光的“庆典”,对外宣称是挑选信仰最为赤诚的人,以传道为名将此粉饰太平。 而供他们取乐的场所被称为神衹。 但后来有一次,系统不知道怎么竟然进入了为期二十四小时的休眠状态,平日里蜃城居民如何被压抑的,那时就是如何反弹的。 据记录,教会死了一多半的人,而从那天之后,系统每过十三年便会失控一次,大概是所谓的自动休整期。 教会不敢再按照从前的做法继续,只得适当放宽了内部日常的管束,把每个周期系统的休息的那一天称作神降日,并每当这天凌晨,教会便竖起四周高高的围墙,将城内的疯狂全部隔绝在外。 神降日是神明对于信徒们的奖赏,在这天神明会降临凡间与他们一同欢庆,而在此期间任何人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被怪罪。 因为神明无私地爱着世人。 但相对应的,平日里世人便要更为严格地约束自己,不然神明震怒,违背神意的人就会受到残酷的惩罚。 至于另一部分依然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就成为了第一批反叛者。 基地最初的那一批高层以自由平等的名义创造了这个伊甸园。 但实际上,最早提出这个计划的,正是被教会迫害过多次却依然存活下来的一个,也是佩吉的制造者笔记中所提到的组长。 如笔记中所说,蜃城的模式是场暴行,那基地的模式贯彻始终的便是欺骗。 依然存在的分明的等级制度,并不平等的指责分配,以定期替其他人清除思想钢印来进行思想控制的历代高层,到后来的重塑计划。 基地以一种表面温和的方式大差不离地复刻蜃城,没人清楚系统的应用最初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的。 “追求自由就要舍得放弃太阳。” 轻信基地高层制造的假象的人们,放弃了太阳,又再一次地被迫放弃了自由。 重塑计划的实行需要场地,在神降日当天不会有人踏足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被教会废弃了的神衹。 纪旬翻到了当初建造神衹时的地图,他作为一个方向白痴的确是看不懂的,但景迟是万能的。 通过与这几十年街道进行对比,终于确定了它的具体方位。 而纪旬也立马明白了为什么副本的提示是十三号站台了。 神衹的具体位置就在中央车站底下东侧延伸不到一千米的地方,许是被基地拿来使用之后给它改了个这般通俗的名字。 由于街道上没什么人,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进入副本时他们所在的公共卫生间。 纪旬同景迟对视了一眼,表情隐隐透着丝无语,他耸了耸肩,朝对方挤出了个笑容便朝室内走去了。 “你找隔间内,我找外面。”纪旬说道。 两人的猜测同前一组托杜平之送来的信件上写的不谋而合,他们都认为副本的最终任务应该就是毁掉神衹。 听了纪旬的话后,景迟点了点头便进到第一个隔间里尝试寻找进入站台的机关。 纪旬则是在洗手台处摸索了半天,他甚至将几个水龙头都开了个遍,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正当他打算放弃这边,研究一下墙上的那副风景画的时候,头顶的感应灯却突然灭了。 纪旬刚要出声喊亮它,可无意间向镜中一瞥,却模糊地看见镜中的景象好像有所不同。 还没等他走进,灯光却又一次亮了起来:“景迟,景迟你快回来!” 待景迟走到他旁边站定,纪旬忙跟对方分享了自己方才所看到的,得到了景迟的支持后,两人便一起沉默地站在镜前等灯灭。 终于,灯再一次暗了下来。 这回纪旬清楚地看清镜子里的场景了,那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只有在外界光线比里面暗的时候才能被看见。 镜子的正上方有个激光似的红点,纪旬轻轻踮起脚尖试图触碰那里,但由于不敢动作幅度太大而发出声音,最终未果。 倒是景迟在发现了他的意图后,主动替他解了难,他伸直手臂,在那个红点上随意地点了两下,十分轻松的样子。 黑暗中,纪旬看不清景迟的表情,但他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来自于对方的轻笑。 感应灯随之亮起,可当纪旬借着光再向他看去时,景迟则只是一脸严肃地盯着镜子瞧,仿佛正在思考什么一般。 若不是那在纪旬的注视下绷不住而抽动了一瞬的嘴角,纪旬怕是真的要信了他的邪。 那个激光点确实是机关,在被景迟触发后,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伴着一声轰鸣竟从中间裂开了个缝隙,露出了藏在它后面的通道。 “终于要结束了。”纪旬看着徐徐打开的门不由地感叹道。 几乎没有线索的副本做起来简直是费时费力,若不是还有个多组叠加的机制,只怕他们早就折在里面了。 可纪旬话音刚落,他便被景迟死死抱住快速地向侧面撞去,两个人径直地砸到了木板门上,虽有景迟的保护,但冲击带来的震感仍使纪旬头脑发懵。 而随之冲进耳朵的是身后瓷砖被击碎的响声。 “真遗憾呢,又见面了。”康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语气中满是怨毒。 “借给你的道具怎么不好好带着,害得我好找。” 纪旬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两枚被他和景迟丢在路边的信号屏蔽器重新出现在了康斯的手里。 纪旬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想着不管那么多先冲进去,反正把站台关停后他们就能离开了,受点伤也无所谓。 可还没等他实施,又一束激光便擦着他的耳朵射到了后面的墙上。 “别乱动,我们聊聊天吧。” 纪旬心里暗骂道,谁他妈想和你聊天啊 可此时康斯的眼中满是执着,偏执的想法已然将他吞噬殆尽:“我舍不得佩吉,但弑神是她的宿命。” “我不能死,她也不能。” 说到这里康斯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还好您出现了。” “弑神,与其让我们这些可怜的凡人相互厌恶彼此憎恨,毁灭真正的神明才是最优解吧。” 说着,康斯将枪口对准了纪旬的方向,目光逐渐坚定了下来:“我们受折磨的时候你在哪,我们挣扎着生存的时候你又在哪。” 纪旬想说,我他妈在家啊我还能在哪! 鬼知道你们的什么狗屁神明怎么和我长了同一张脸,我还觉得是副本在坑人呢,我冤不冤啊! 但纪旬什么也不能说,康斯手中的枪威力不小,一旦他扣动扳机,自己连作出反应的机会都不会有,虽然他死亡后会带着景迟一起重生回副本开始前,但已知的情况都是景迟并没有死亡的状态下。 谁都无法保证这次康斯突然心存善念放过了景迟,纪旬不能以身试险。 而让他用言语拖延时间也不怎么现实,康斯明显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不会听旁人说些什么。 纪旬紧张得额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汗,在他身旁的景迟仍紧紧地环着他的肩膀。 背对着他的纪旬看不见景迟的神情,但想必也不会是往常那般的云淡风轻。 只听康斯停顿片刻,然后发出了一声如同释然般的轻笑,缓缓说道:“神降日到了,神明不会怪罪这一天发生的任何事。” “因为他无私地深爱着所有人。” “咣”得一声,纪旬想象中被子弹贯穿的痛感并没有出现,他慢慢睁开了刚才被他半眯起来的眼睛,惊讶地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同景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用不知道哪捡来的金属□□狠狠地砸了康斯的头。 此时已经满面是血的康斯趴在地上,仍挣扎着伸出手向前试图去够那把被他脱力所扔出去的枪。 在那个景迟毫不留情照着他的脑袋补了一脚后,才彻底没了动静。 “你们也太废物了!”方才一直躲在门后的上一组的纪旬探出了个脑袋,大声地嘲讽道。 新一组的纪旬:…… 虽然长着同一张脸,但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讨打。 “啪”地一声,另一个纪旬走到了屋内,将地上那把属于康斯的枪支扔到了他们面前。 纪旬弯腰捡起枪,再看向对方所站的方向时,两人的身影已经逐渐模糊了。 模糊的笑声夹杂着风声,将另外的自己没说完的话语拼凑完整,他说:“搞快点。” “我们想回家了。” 没了康斯的抵抗,纪旬和景迟顺着密道一直向下,在跑了大概有七八层楼的高度时,他们终于下到了一处平淡的空地处。 学校操场大小的场地里,许多纪旬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自己肯定研究不明白的机器整齐地摆放着。 还有不到十个如同太空舱一般的设施,用处大概就是重塑计划里所提到的植入模版。 通过半透明的外壳,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都已经躺进了人。 事不宜迟,纪旬和景迟直接采用了最原始的毁坏手段。 景迟用他的匕首割断了所有肉眼可见的线路,而纪旬则是拿着从康斯那里顺来的枪向着机器无差别地扫射。 可能是在这个破副本里躲躲藏藏实在被压抑了太久,纪旬竟然从这一系列粗暴的行径中获得了诡异的爽感。 伴随着机器被破坏后所发出的警报声,纪旬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即将要脱离副本所带来的快乐,突然脑内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 同每次进入副本时给他线索的声音一样 [纪旬、景迟任务失败,梦境即将关闭。] 纪旬顿时如坠冰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会是因为超时,上一组的死亡时间绝对比现在要晚,副本任务应该就是他们在做的这个没有问题。 但为什么死亡触发的是回到副本开始前,而在他们毁坏了神衹后任务却失败了…… 纪旬在脑中不断地回忆着由上一组传递给他们的信息,寻找他们所忽略的细节。 大概是基地高层的其他人终于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纷沓嘈杂的脚步声从入口处不断地传来。 这声音也不断刺激着纪旬那根紧绷着的神经,忽然,他灵光一闪,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到底有哪个条件没有达成。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凝重的景迟,对方像是对于为什么副本没有结束也有些不解。 明白了他们失败原因的纪旬并没有说话,只是伸直了手臂朝景迟挥了两下,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在表达无奈,还是在示意对方放心。 然后纪旬便将手中的枪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个副本结束啦,下一章收收尾~39、回到现世(一更) “草率了点吧……”隔壁的隔间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话语。 纪旬仍维持着枪口正对眉心的姿势,被子弹贯穿的痛感还没有彻底消散,他的猛地睁开了眼。 视线虽然还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分辨出这正是作为十三号站台入口的那个公共卫生间。 忽然,纪旬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攥住了。 景迟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只听他声音低沉,轻易地便能品出其中的不悦:“你等着。” 说完,便无奈般的松开了纪旬的手。 纪旬心里想的是等着就等着,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反正我赌对了。 可肢体动作却比内心想法有觉悟多了。 视野渐渐清晰,他赶紧跟景迟讨好般地赔了个笑脸,捏了捏对方刚刚因克制情绪攥拳而泛红的指尖:“时间紧任务重,别生我气啦。” 纪旬虽想不清楚缘由,但就是感觉景迟是很吃他这一套的。 果然,只见他刚哄完,景迟僵硬的神情便有所缓解。 纪旬连忙借坡下驴,把枪塞进了景迟的手里,而自己则是顺手摸进了对方裤子右侧的口袋取出根笔来。 虽然待纪旬做完这个动作,明显感觉到景迟浑身的肌肉仿佛瞬间紧绷了起来,甚至连本就笔直的身形都更挺拔了。 但他此时根本顾不上思考一下前因后果的相关性,一门心思拿着笔在上一组交付给他们的笔记上添上了几句话。 景迟看着撩完就跑相当无情的纪旬险些被气笑了,但他也还是能掂量清楚现在什么才是最要紧的,只得站在一旁无奈地转移注意力,半晌才走上前去:“通关条件是帮助佩吉完成任务?” “应该是。”纪旬一边核对着是否有所遗漏,一边回答道。 景迟听完点点头没再说话。 警报声还未响起,纪旬已经把所有通过副本的相关信息整合完毕了,他这才轻叹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转过身对景迟说道:“走?” 景迟看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也笑了笑:“嗯。” 两扇隔间的门同时打开了,两组有着相同模样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准确来说,只有新的那一组表情讶异。 纪旬匆匆忙忙地把手里的笔记一把塞进了另一个纪旬的手里,交接完毕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去,趁着还没消失,他赶紧朝对面站着的两人喊起了话:“具体情况都在上面了。” 他向后迈了两步,退回了自己这组的景迟的身边,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身形晃了晃,朝对面摆摆手:“你们尽量快点,烤白薯六点就收摊了” 伴随着景迟的一声轻笑,两人彻底消失在了副本里。 [废弃的十三号站台已成功通过,正在脱离梦境,奖励将稍后进行发放。] 纪旬缓缓睁开了眼,果不其然,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房间的那张床上。 许多段属于不同组别的记忆在他的脑内不断融合,纪旬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翻身侧躺过去,换了个更舒服一些的姿势。 景迟搬进来后把家里能换的家具都换了新,纪旬对于这个新床无比的满意,软硬适中,睡眠质量都稳步提高了。 待记忆融合的差不多了,由于精神长时间处于紧绷的状态,纪旬竟又生出了几分困意,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 “当当当。”手指关节扣在木门上传出清脆的响声。 纪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个激灵,想也不用想也知道门外是谁。 即便纪旬几百万个不乐意,但毕竟说得夸张一点,与对方现如今也算得上是“出生共死”的情谊了,人家还算得上是半个金主,自打景迟出现了之后自己的生活质量那确实直线攀升。 为了好吃好喝的舒坦日子,纪旬还是不情不愿地下床开了门。 门一开,纪旬都还没来得及摆出一张臭脸好拿乔,就被景迟给震慑住了。 按理说自己才刚醒,景迟就算恢复意识比他早,也不至于早出这么多来。 只见对方西装笔挺,裁剪得当的银灰色手工西装,料子是纪旬认不出来的,反正总归是买不起。 脖颈上用银色的链条松松垮垮地挂着他那副眼镜,头发还抽空做了个造型,好一个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 虽然景迟这人奇奇怪怪,毛病还多,但瑕不掩瑜,追求美是人类的天性,纪旬上下好一番打量,简直想为这副堪称完美的皮囊鼓个几分钟的掌,不然都对不起这位老板一出副本就马不停蹄打扮的精神。 纪旬的反应和表情的变化,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景迟的眼里。 得到了自己期待的反应后,景迟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更真诚了,他将手中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瓷杯递到了纪旬手里:“把牛奶喝了,餐桌上有点心。” 一听有点心,纪旬最后一丝被打扰了睡眠的不悦也消失了,连忙笑着拍了两下巴掌,虽然嘴里念叨着“老板大气”,可眼神却很诚实地绕过景迟飘向了餐桌。 景迟带来的厨师手艺是真的好,虽然纪旬从来没有见到过人家的脸,但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要在心里给人唱几句赞美诗。 早饭吃得差不多了,纪旬终于舍得分些注意力到景迟的身上:“我还以为这次浪费的时间比较多,但是看起来好像不管怎么样,每次出副本的时候都是早上欸。” “时间流速不一样。”景迟在审阅着几份文书类的东西,并没有抬眼,只是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略有些敷衍地回答道。 纪旬撇了撇嘴,想说这还用你总结发言,但到底是忍住了,毕竟吃人家嘴短。 “您说的是。”纪旬见对方没有要跟自己聊天的意思,便也不再自讨没趣,捏着小碟中的白杏仁一口一个。 仿佛是听出了自己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景迟轻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钢笔在那几份文件上签好名字后,便放到了一边。 然后便单手摘下了眼镜,任由它自然落到了胸前,话语间满是揶揄:“还没跟你秋后算账,你倒先发起脾气来了。” 经过景迟这一番提醒,纪旬可想起来自己朝脑门儿上果断开枪的这个光荣事迹了,还是在答应景迟“注意安全”之后。 他瞬间有些底气不足,赶紧弯起眼角,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好几分:“害,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方才几段记忆融合完整,纪旬也弄明白了通关副本的过程。 这挨千刀的副本可是有够折腾的,让他前前后后经由各种原因,以各种方式足足死了六次才终于结束。 回想起最后一次他们通关的过程,纪旬忍不住笑出了声。 要说两人也真是缺德到一块去了,研究清楚了上一组传递来的信息,又了解了其实他们已经折腾了好几遍了,现在万事俱备,纪旬和景迟难得这般默契地同时选择搞票大的。 于是景迟负责开路,纪旬负责抢人,。 在顺了安保队伍好几把高精尖武器后,直接在见到佩吉第一面时,给人家拦腰从基地入口的通道处扛了出来。 仗着天还没黑,基地的人不敢贸然出来,也不做任何掩盖面部的操作,任由蜃城疯狂的居民将纪旬认成他们信仰的神明。 肩上扛着佩吉,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人群,景迟走在前面给予纪旬安全感和相应的保护,直接带着“大军”杀到了十三号站台。 虽说挨了佩吉好几拳,还被狠狠咬了两口,但效率十分的高,不到五分钟就端了康斯的老巢,随之而来的就是通关成功的提示音。 见纪旬笑出了声,虽然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但景迟到底还是没有再计较下去,总之是顺利通关了,纪旬还生龙活虎地坐在他面前,这就足够了。 虽然看上去胃口好像有点出奇的好了,不仅不像绝症病人,甚至不像个刚起床的普通人。 三层餐盘上的所有点心基本都被一扫而光,只剩下了两个海鲜三明治,大概是纪旬不爱吃,被留在了光秃秃的盘子上,看上去怪心酸的。 即便如此,秉持着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到位原则的景迟,还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走流程问道:“吃好了么?” 纪旬点点头礼貌性地反问道:“您吃好了么?” 景迟看着剩在盘里的三明治,捻起来咬了两口,然后用用手帕在嘴角沾了沾,轻声叹了口气:“不用在意我,你好我就好。” 纪旬:…… 阴阳怪气,迟早挨打。 “去换衣服吧。”开过玩笑后,景迟很快便转换了神情,用他那营业般的标准表情面向纪旬说道:“带你去个地方。” 虽然现在纪旬已经没有没进入副本之前那么社恐了,但对于景迟有可能把自己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件事,还是小小地忐忑了一下。 纪旬问道:“去哪啊?” “医院。” 景迟站了起来,走到了测深坐在他对面的纪旬的旁边,自然地揉了一把对方起床后没经过打理还有些起翘的头发,轻声说道:“你出副本后一直没吃止痛药。” “是不是觉得身体好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纪旬:虽然景迟这个人脾气差、毛病多、性格怪、很缺德。 景迟:…… 纪旬:但他长得帅,瑕不掩瑜(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我来了!前两天家里和学校实验室那边太忙了就没更新,实在对不起大家,今天晚点还有一章更新,以后每天我都会尽量保持双更及以上,差不多三月十几号就能完结。 呜呜呜,这本没有经验,我下一本开文前一定好好存稿QWQ 第40章 回到现世(二更) 纪旬收拾利索便跟在对方身后下了楼,在这里住了有七八年,他第一次知道自家这个危楼一般的旧小区,竟然还有地下停车场这种东西。 指望景迟亲自开车是不太可能,两人才出了单元门,纪旬俨然瞧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辆B牌V级商务车。 纪旬虽然不研究这些,但这些基础的倒也是认识,他假做整理头发的样子,偷偷瞟了景迟一眼,只见对方依然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纪旬虽然穷,但也要穷得有志气。 秉持着坚决不在资产阶级面前露怯的原则,纪旬用食指搓了搓被冷空气刺激得有些发痒的鼻子,然后轻咳一声,下意识地直了直腰板。 景迟用余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后,他服务十分到位地替纪旬打开了车门。 车内很宽敞,司机是个和蔼的中年人,称呼景迟为少爷。 嚯,平时自己叫景迟老板或者少爷,多半是带了几分调侃的意思,见景迟没什么反应,纪旬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单纯的由于对方脸皮厚,没想到人家是被叫习惯了。 没用景迟多费什么口舌,司机大概是一早便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待两人坐稳,便直接往出口开去。 过了有一会,纪旬适应了所处环境后,就开始尝试和景迟聊天了。 主要是他突然意识到,算上副本里的时间,自己和景迟已经认识挺久了,可自己只知道对方身份背景不一般,其他的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哎,景老板。”纪旬把上半身整体往景迟的方向偏了偏,只可惜座位太远,他能力有限,俩人中间依然隔了近一米。 纪旬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啊?” 只见景迟的目光从手里的文件上移开,转过头与纪旬对视,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正当纪旬眨了两下眼,不知道景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景迟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表情很喜悦的样子:“我啃老。” 纪旬:…… 被景迟的坦然和直白震惊到了的纪旬半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纪旬才伸出大拇指,憋出了三个字:“那牛逼。” 看起来就很是无语。 只听位于驾驶座的司机突然笑了几声,纪旬一个扭头就将视线投注到了那人身上。 “抱歉抱歉。”司机连忙道歉。 景迟摆了摆手,笑着说:“家族企业,长辈死的都比较早,就我一个继承人,随便花。” 一听景迟开始不着调,纪旬不仅翻了他个白眼,坐直靠回了椅背上,不再搭理他。 “心动么?”景迟突然问道。 纪旬没听懂他的意思:“心动什么?钱?还是长辈死得早?” 话音刚落,纪旬便被景迟用手中的文件砸了两下头,正当他要开口找茬时,却听到景迟清冽的声音中满是笑意:“我。” 纪旬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景迟话语中是调笑的意味多些,还是认真的:“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景迟答道。 “不知道。”纪旬怔了怔,条件反射地说出了自己内心当下最真实的想法,但又像是怕对方误会,立刻接着补充道:“我没谈过恋爱。”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正当纪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景迟这是闹得哪一出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景迟似乎是叹了口气。 “咔”得一声,景迟解开了他自己的安全带,然后将座椅的扶手推了上去,整个人的身子都转了过来,面向纪旬。 他伸出手,轻轻地捻住了纪旬的耳垂,眼中流转着纪旬读不明白的情绪:“谈过。” 似乎是因为到了目的地,车子的速度逐渐变缓了。 还没等纪旬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景迟便又开了口:“你只是忘了。” “您的身体状态整体来讲,较常人要弱一些,但问题不大,长期调理的话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医生在看过桌面上各个检查项目的报告单之后,对纪旬的身体状况做出了总结。 据景迟所言,这家私立医院也是他口中家族产业的一部分,今天早上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所以平时哪怕加急了也要等几天才会出结果的项目,纪旬只不过在休息室里吃了会水果就拿到了报告。 只不过,一进到医院,景迟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车上那段对话,对方怕引得自己尴尬,还是真的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去忙。 纪旬其实也想马上问明白,景迟那句“你只是忘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到底还是让景迟给溜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晚上还是要回到同一个屋檐下,想弄清楚状况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纪旬这么想着便也就释然了,老老实实地独自来找医生进行面诊。 说到健康,其实纪旬自己也有感觉到,出了第二个副本之后,自己的身体状态乃至精神状态都比上一次要好太多。 直观一点的表现就是深入骨头的疼痛感消失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食欲也着实恢复得不错。 但从医生口中得到的答案仍然超过他的预想太多。 听到这个结果,纪旬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才能解释半个月前被医院下了“死亡判决书”的自己,突然就变成了可以通过调养好起来的人。 “给您开了一些平时吃的保健品和比较有温和的药物,会有专人送到您的家里,下个月还是这个时间别忘记来复查。” 纪旬被医生好言好语地送到门口时仍有些愣神,直到看到景迟倚在一辆银白色的跑车边正朝他小幅度地招手。 被天大的惊喜砸昏了头的纪旬赶忙小跑了过去,什么尴尬不尴尬的此时的他完全不记得了,甚至都没注意两人才分开几个小时,这位少爷就又换了辆新车。 “景迟!我病好了!”纪旬的语气有些兴奋。 大概是因为心情很好,即便折腾着做了半天的检查,此时的他脸上没有半分疲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直视着景迟,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的小朋友。 景迟见状也笑了,他的笑容很淡,但和他平时的那种礼貌性营业式微笑不一样。 他看着纪旬的大多数时候神情都是温柔的,如果不是,那便是生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惹得人家不悦,再去享受亲自安抚好对方的乐趣。 景迟顺手摸了两下纪旬蓬松柔软的头发:“没好呢,医生说要好好照顾你。” 然后便轻轻牵着他的手腕,把他领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替他拉开了车门:“但也值得庆祝。” “想去哪里玩?”景迟问道。 纪旬这个没什么社交的人当然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最终还是景迟订了餐厅,是市里的一家很出名的法餐,虽然纪旬没听说过,但耐不住有景迟推荐。 没去之前,纪旬还是很期待的,毕竟高昂的价格和精致的菜品还是足以让人憧憬一下。 味道确实与名气相匹配,可在经历了三个小时的用餐长度后,纪旬着实肠子都悔青了,一边吃着荔枝菠萝的混合雪葩,一边在心里不断唾弃着那个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的自己。 就应该坚持本心去小区门口买烤白薯,他心里想。 “抱歉,我想再加一份甜品。”纪旬对着侍应生如是说道。 两人回到纪旬那间简朴的小出租屋时已经临近午夜了,为表达对于景迟今天良好表现以及金钱上的付出的感谢,纪旬将优先洗澡的机会毫不吝啬地让了出去。 景迟则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完全没有要推脱、谦让一下的意思。 浴室中传来水流的声音,木门中间所镶嵌的毛玻璃上不久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纪旬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今天是个满月。 纪旬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突然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他的生活单调乏味,好像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也不会觉得可惜。 可忽然有一天,他被告知自己要死了,纪旬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很想活着。 然后就是莫名其妙进入到了什么神明的梦境,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原本认知里的自己,然后便开始闯副本,出副本,自己前一秒还是个将死之人,后一秒就又健康了。 从见到景迟的那一瞬起,纪旬死水一般的人生突然像被谁按下了快进键。 其实经历了第二个副本后,纪旬心里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是有问题的。 他想不起自己的家人,记不住少年读书时同学的名字,对自己所在城市的细节几乎毫无了解。 纪旬的轨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远远地与其他人划清了界限,他像是只城市中漂浮的幽灵,没来处,也没去处。 直到遇见景迟。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在意识到这些之后,纪旬最有可能的反应应该是否定一切,但他并没有,他的内心甚至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好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纪旬的直觉告诉自己,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在想什么?”景迟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在纪旬的耳侧忽地响起,纪旬被吓了一跳。 大概是想得太入神,纪旬甚至没有听到景迟从浴室出来的声音。 他连忙转过头看向景迟,刚要回答,却被眼前的情形噎了个语塞。 景迟这位搞事天才果不其然有玩出了新花样,言语上的撩拨和挑衅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明明纪旬亲眼看着对方是拿着浴袍进去的,可这位少爷偏偏要剑走偏锋。 此时的景迟裸着上半身,半湿的头发仍在不断地向下滴着水,滚动的水珠顺着对方锻炼得极其完美的肌肉线条,划过腹肌,又划过人鱼线,最后消失在他围在腰部的白色浴巾上。 纪旬只能感谢这位还记得围个浴巾,没对自闭二十多年的自己造成更大程度上的冲击。 可原本应该坦然一些或者马上转过脸回避的纪旬,此时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在了景迟的身上,仿佛眼前的场景对他有什么特殊吸引力似的,莫名地移不开视线。 纪旬觉得当前的情况很熟悉,但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谬。 纪旬想呵斥对方让他穿件衣服吧。 然后,纪旬条件反射般地轻轻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看到纪旬的喉结颤抖着上下滚动了一圈,景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偏移到了对方的耳朵上。 果然,耳尖已经是一片柔软的红。 景迟忍住了上前伸出手揉搓两下的冲动,轻笑了一声,自以为将涌动的情绪处理的很好,实际上发出声音却是不掩欲望的喑哑。 “小旬,你想听个故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景迟:承不承认,你就是窥伺我的美色。 纪旬:啊,还有你的钱。 今天的二更奉上~ 快来夸夸我的新封面(过几天没准又换了,文写的不咋地,封面一个又一个) 第41章 remember who u r [梦境rememberwhoyouare正在载入] 第三次进入副本,纪旬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个模式了。 脑内照常响起了一声线索性的提示,伴随着撒进室内的温和阳光,纪旬睁开了眼。 可待他彻底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却怔住了。 纪旬并没有在那间进入副本前的休息室里,身边也没有景迟。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间的内饰十分考究,更贴近于欧式的风格,床单是深蓝色绸制的,躺上去光滑且舒适。 这什么情况?景迟人呢?纪旬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当” 门口忽然传来了两声轻柔的敲门声。 搞不清楚状况的纪旬迟疑了一瞬,还是下床开了门。 毕竟如果错过了重要信息,之后通关的过程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房门其实并没有锁,纪旬只是轻轻一拉便打开了,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仆模样的人。 “先生早上好,主人已经备好餐食于正厅等待,其他宾客已经陆续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女仆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说话时的状态也十分不自然,业务不太熟练的样子。 看上去这次应该是个多人副本,纪旬心里想道。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景迟分散开,而且没有缓冲便直接进来了。 “知道了,谢谢你。”纪旬点了点头说道。 虽然心里有着诸多疑虑,但剧情还是要推动下去的,总让人家女仆在门口站着也不太像话。 得到了纪旬肯定的回答后,女仆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向他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往走廊的另一边走了,大概是去叫其他的客人。 纪旬关上了房门,思考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显然这是一个有演绎剧情的副本,不像前两个一样自由度比较大,醒来前得到的提示中说副本的名字叫rememberwhoyouare,那这就一定是通关的关键,即便现在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纪旬莫名有点不安,他也说不上来缘由,思来想去还是把这种不良情绪产生的原因归结到了景迟的身上。 景迟怎么样了…… 一想到景迟,坐在床上有些出神的纪旬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人前几天给他讲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听起来极似那种狗血俗套且凄美的爱情故事。 虽然纪旬最初其实只是想听个乐,可也不知是因为景迟是个很好的讲述者还是什么其他因素的影响,他听到最后竟然奇妙地与主人公产生了共情,甚至落下了两滴眼泪。 回忆起这件事,纪旬便觉得头痛,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走到了房内的镜子前。 镜中的他平着嘴角,眉宇间隐隐就写着“我不好相处”几个大字,反正他自己是看不出这张脸哪里好。 纪旬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和自己进副本时所穿的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为了方便行动,他和景迟两人在手拉手上床做梦前都老老实实地换上了宽松的着装。 而自己现在身上的衣物,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做工精致花纹繁琐,虽然差不多能看出这是套睡衣,但它明显不是自己的东西。 想着可能是跟剧情有关,纪旬便理所当然地查看了一下房间的衣柜,果然,里面满满的挂着不同规格不同制式的服装。 而它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看上去都有些过度讲究了。 纪旬虽然对这种浮夸的风格有些微的嫌弃,但穿睡衣堂而皇之地下楼吃饭总感觉不太礼貌,万一副本NPC是个毛病多的岂不是得不偿失。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纪旬还是不情不愿地从衣柜里挑选了一套看上去相对简约的礼服换到了身上,然后便直接开门下了楼。 毕竟刚刚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推动剧情要紧。 走过幽长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富丽堂皇的正厅,自己所站的小方厅两侧都建造了旋转式的楼梯,可以直接通往楼下。 纪旬大致地看了一眼,餐桌除了正位以外,还摆放了十二把椅子,此时几乎已经全部坐满,只有末尾两个位置和最靠近主位的其中一侧还空着。 本就不愿意出风头的纪旬自然而然地选中了最末尾的位置,想着离可能发生风波的地方越远越好。 可他才刚拉开椅子,还没等坐下,一道毫无感情的女声便打断了他。 “纪旬先生,您的座位在这。” 那也是一个女仆打扮的人,而方才上楼去叫他的另一位女仆正低着头站在大厅的角落,感觉有些畏缩,似乎很是恐惧的样子。 同他说话的这位大概是见纪旬在自己出言提醒后仍站在原地不动,倒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只是主动走上前来将他引致正确的位置落座。 纪旬的心里觉得奇怪,但无奈,只得顺着对方的意思换到了最靠近正位的那里。 完成这一系列拨乱反正之后,女仆便退回了原位,她的神情很是木然,不管怎么观察,都看不出半分情绪上的波动。 坐在纪旬正对面的是一个身着盛装的女生,年纪看起来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浅灰色的头发利落地高盘了起来,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为了表示友好,纪旬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点了一下头以打招呼:“你好。” 可万万没想到,以为对方怎么着都会回应一下自己的纪旬上来就碰了壁。 只见那女孩在听到纪旬的问候之后,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连忙转移开了视线,仿佛多跟他对视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这种时候,纪旬再意识不到情况不对那就是傻子了。 见女孩反应有异,他立刻转头看向桌前坐着的其他人。 除去最末尾的两个位置是空的,以及此时正低垂着视线拒绝和他进行目光接触的女孩,其他八个人,正全都整整齐齐地看向纪旬所在的方位。 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在人看向某个地方的时候,脑袋是会随着视线的转移轻轻转动的,可这些人没有。 他们只将眼睛转向了纪旬的位置,而头依然摆得很正,面向着前方。 紧挨着纪旬的一位中年男人,甚至由于角度原因很难看到纪旬,随着眼珠的转动露出了大量的眼白,滑稽中又透着一丝诡异。 如果说,这些人都是冷漠且淡然的,如同刚刚那个女仆一样,那纪旬就可以直接将他们归于副本NPC的行列,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困惑。 纪旬的不解只是因为,他竟从这些人的眼神中读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以及对于他善意的提醒。 一头雾水的纪旬这才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从他下楼到落座,这一整个过程中,除了那个女仆对自己说了话,他没听到任何交流的声音。 保持安静仿佛是这件古宅中某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这里面所有的人都在严格遵守着规则,所以当纪旬打破了这个宁静时其他人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触发了什么不好的条件,纪旬只感觉心跳都加快了起来。 也许是前两个副本都太过依赖景迟,导致这次与对方分开后纪旬一直有些莫名的不踏实。 已经触发了死亡机制的这个可能性像一把高悬在纪旬头顶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割断绳子落在他身上。 纪旬暗暗咬了咬牙,他实在是觉得怨,怎么感觉好像其他人那里都有具体的游戏规则,自己连这是哪、即将干什么都不知道。 傻逼副本,真是把人往死里坑,纪旬腹诽道。 只不过剧情的推进显然没有留给他太多思考对策的时间,虽然看上去应该是还差两个人没到齐,但刚才那位女仆却走上前,敲了敲手上的铜铃,面向他们宣布了她的主人即将到来的消息。 看着桌上其他人听到这话后都齐齐地站了起来,面向主位呈四十五度角地弯着背低下头,不明就里的纪旬只得照葫芦画瓢。 半晌,他听到一阵步履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纪旬照样学样地微低着头,所以看不见来人的长相,只能看到对方穿着一双看上去就很漂亮的深棕色皮鞋,身着黑色简约风格的长款礼服。 大概就是女仆口中的主人了。 纪旬有些紧张,他也无法确定这位疑似副本波ss的人,到底是来提供通关线索的,还是来要自己的命的。 他被桌布掩盖了大半的手,微不可见地攥了攥,纪旬心里隐隐决定,只要情况有变,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先尝试逃跑,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 忽然,站在主位前方的那人说话了: “各位客人早上好,不知道昨晚休息得如何?” 在其他人争先恐后地迎合声中,纪旬却因这人的声音而晃了神。 清冷却不凌冽的声线有些低沉,略微上扬的尾音很具个人特色,纪旬基本上从他开口的一瞬间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缓缓抬起了头,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动作的不同,正偏过头来看向他。 纪旬直接和那人对上了视线,撞进了那双他熟悉的深邃眼眸中。 只见对方弯了弯眼角,轻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调侃的意味:“看来这位最尊贵的客人对我的招待似乎有些不满意呢。” 是那位没错了,纪旬条件反射般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心里这样想道。 站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简直与角色完美融为一体的,正是在讲完故事十分冒犯地亲了自己后就消失了好几天,再看到对方已经是这次进入副本前的景迟本人。 只见景迟笑着捧起了他的手,送到唇边轻柔地吻了一下,然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的恋人” 纪旬:……? 妈的,这到底是个什么诡异的剧情线? 作者有话要说:景迟:确实亲了,你们没看到真是不好意思来晚啦!状态不好,二更明天补 第42章 remember who u r(一更) 但显然,景迟同桌上的其他人一样,当下似乎都在扮演着剧情中的某一个角色,只不过他显然更敬业一些。 暂时还没摸清楚自己角色定位的纪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对戏,只得僵在那里陪笑脸,不过好在景迟也没难为他,从对方嘴角翘起的弧度来看,仿佛自己的没有应对措施就是最好的应对。 景迟轻轻为他拉开了座椅,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他落座的手势,待一脸茫然的纪旬尴尬地坐回原位后,他才走回了主位。 看到景迟坐下后,桌上其他的人似乎才得到了允许,依次回了座位,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称得上僵硬了。 一桌十一个人,只有自己和景迟神态还算自然,剩下的人只能说是强颜欢笑。 虽然纪旬仍然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重新见到景迟,知道没有和对方被迫分开,纪旬心里莫名感觉有了点底气,腰板都更直了。 “叮啷” 忽然,只听景迟用桌面上摆放的金属汤匙轻轻敲了两下水晶杯的杯壁,众人的视线立刻被其吸引,纷纷炽热地看向了他。 纪旬看着景迟那般如鱼得水、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由地感觉有些好笑。 虽然知道对方本身就是个少爷,但景迟在自己的面前除了偶尔毛病多了点,从没有让纪旬感觉到他有什么过分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然纪旬也不会这么快就和景迟混熟。 这个人除了能打加上一副好皮囊之外,性格方面在别的地方暂且不论,起码在自己面前还是可圈可点的。 纪旬想到这里,竟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连方才因独自进入副本过于紧张警惕,而变得有些锐利的眼神都逐渐柔软了下来。 景迟说了一些场面上的漂亮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剧情安排透露给玩家们一些信息。 除了这大概是个什么贵族的庄园对副本其他背景完全不了解的纪旬,从景迟说出的只言片语中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信息的。 过几天马上就要到这座庄园的主人——也就是景迟所扮演的这个角色的生日了,在座的各位都是他所邀请来的宾客,众人将在这里度过四天。 总之有用的信息并不算多,也没有提到是否有需要完成的任务,可能是需要后期随着剧情的推进才能知道具体的通关条件。 纪旬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他在想事情的时候,表情总是会不自觉地变得严肃。 他忽然听到景迟轻笑一声,结束了发言,纪旬想着对方大概是走完了剧情要进入下一阶段了,便也没太在意,慢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主位的方向,却没想到直接和景迟对视上了。 纪旬一直知道景迟模样出众,本以为已经习惯了,却没想到还是被晃了一下。 平日里,自己接触到的景迟一般都打扮得十分精英阶层,倒也不算是一板一眼,但看上去就很像那种坐在CBD的大厦里,张口闭口天凉王破的类型。 此时也不知道是因为剧情里要维持的人设的问题,还是对方心血来潮想换个风格。 坐在纪旬不远处的景迟,平时会全部梳上去并做出利落造型的头发,现在却很随性的任它自由发挥,纪旬印象里一直毫无遮挡物的额头,被几缕很有想法的发丝遮挡了些许。 他本就有些自然卷,不是那种很夸张的小卷,只是稍微有一点弧度,如今在没有特别打理的情况下,发梢堪堪能覆盖耳后,配上景迟从登场一来就维持着的漫不经心的微笑,一个奢靡贵族的形象被这位少爷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要不是知道对方虽然嘴上偶尔没个把门的,但实际上还算个正经人,纪旬都要怀疑一下对方到底有几幅面孔了。 您不应该“啃老”,不进军演艺圈太委屈您了,纪旬撇了撇嘴腹诽道。 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拒绝和景迟对视,老老实实地装着不认识这位主持大局的庄园主,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偏过头后景迟的反应竟是探过了身子,凑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后伸出了左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 景迟压低了嗓音,像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但实际上音量维持的恰到好处——整个大厅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用如同亲密恋人间耳语般的方式,语气中满是调笑的意味,对纪旬说道:“小猫咪是在对我发脾气么?” 纪旬:…… 拳头硬了。 事实证明,这种油腻的台词,帅哥说起来虽然能从某种程度上起到缓解的作用,但其间的化学反应的最终生成物依然可以导致出很诡异的结果。 虽然纪旬仍旧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人设,但之前自己随意行动目前也没看出有什么惩罚措施。 秉持着不抓紧时间表态这茬就要翻篇了的心态,纪旬表情尴尬地朝景迟干笑了两声,伸出自己的右手,“啪”得一声拍开了对方掐着自己下巴的手指。 果然,看来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的兴致,只见他坐回了远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摩挲着自己的腕骨处说道:“我最喜欢你的脾气。” 纪旬:…… 我希望你也喜欢我的拳头。 好在,景迟并没有继续坚持不懈地同他进行这种尴尬他一人,娱乐一整桌的对话,而是朝女仆招了招手,示意着可以上菜了。 只不过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的时候,眼神依然牢牢锁在纪旬的身上。 纪旬对这些东西没什么了解,但隐隐约约感觉景迟应该就是网上所说的那什么瑞凤眼,平时只有两人相处时,他只觉得景迟的眉眼生得漂亮。 除了偶尔进行阴阳怪气的时候,景迟看着他的眼神一般来说都很温和。 纪旬趁着女仆们将早餐端上来的时刻,借着两人身形的遮挡,偷偷地往景迟的方向瞧去。 那双总是对他温柔笑着的眼睛原来也可以很冷漠,纪旬心里想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可他却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 早餐很是丰盛,按理说纪旬应该是很有食欲的。 但他总感觉不安,这餐食……似乎有些过于丰盛了。 他盘里的还算好的,盘子里的内容分为三部分,几勺被酱煮得烂糊糊的豆子,一些大概是黄油炒制的蘑菇碎配着土豆泥,上面还撒了胡椒。 两颗半熟的煎蛋上面盖着一小块不知道上面肉,看形状有点像培根,颜色被煎成了焦褐色,泛着好看的油花。 只是这个味道…… 这是一种纪旬从未闻过的气味,不同于他所吃过的任何肉类,香气极其的复杂且浓郁。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即使只是看着,脑内仿佛就已经能想象的出那片肉吃进口中的味道了。 但纪旬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他晃了晃头,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盘子里的食物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他看向了其他人面前的餐盘,却愣住了。 和他们的对比,自己盘中的东西真的算不上多,纪旬又连忙转头看向景迟,只见他的面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套餐。 而桌上其他人的盘里无疑全是各种各样的肉食,看不见半分蔬菜的影子。 那些吃食部位不同烹饪方法不同,色泽也有深有浅,但共同点自然都是它们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忽然,只听景迟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点了几下,发出了“哒哒”两声。 纪旬的目光立即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但可惜景迟这次想要吸引的对象倒不是他。 那位NPC作风的女仆应声而来,轻俯下身子,毕恭毕敬地向景迟询问需要些什么。 “我记得有和厨房交代过。”景迟的表情瞬间从方才的玩世不恭变得严肃,语气中也满是攻击性,听起来十分不悦:“我与纪先生近日都在吃素,怎么,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不照做给我难堪?” “不敢,我这就去安排他们重新做两份。”只见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女仆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纪旬没太看清,但总觉得对方回应景迟的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景迟冷哼了一声:“不用了,你把这两块肉挑出来吃了吧。” 纪旬:……? 还可以这样的么? 这下好了,原本没有半分情绪的女仆听了景迟的话之后脸立刻沉了下来,神情中的恼怒毫不掩饰,可却似乎不敢轻易违抗景迟下达的命令一般。 她瞪了景迟好一会,直到景迟再次出言提醒才缓缓地做出了动作。 “吃吧,吃完你就可以走了。”景迟的声音依旧低沉,眼睁睁地看着女仆从远处的柜子上取回了一个空盘子,然后将两人盘中的肉挑到了自己的盘中,并在整桌人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见她没什么其他出格地举动,景迟也没再难为她,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示意她退下,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待女仆退回了角落之后,景迟又换上了那副笑模样,只不过姿态依然很是高高在上:“各位见笑了,快用餐吧。” 一桌人除了纪旬以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了起来,迟迟没有一个人先动。 纪旬甚至听到了不知道是哪一位宾客拿着叉子的手正微微颤抖,与面前盛放餐食的瓷盘相触碰发出的脆响。 刚刚被景迟刁难了一番的那个女仆,之前一直垮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连纪旬也下意识地把她当成副本线索人物了。 可从她的反应中,不难看出她应该也是个玩家,只不过心理素质比较好,或者说这是个什么策略? 纪旬虽然想不明白这点,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散发着诡异香气的肉,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而景迟大概是利用了角色的便利帮两人规避了风险。 显然,他不会是唯一一个看出问题的,桌上其他人的表现就说明了这点。 正当场面陷入了僵局,景迟的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只见他随意地整理了两下额前的碎发,然后环视了餐桌旁坐着的所有人,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威胁意味:“哦?是在怪我招待不周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说,可以用餐了。” “都没听见么。”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 二更会很晚,别等 第43章 remember who u r(二更) 景迟的威胁还是十分有作用的,耽搁了好一会的早餐时间终于开始了。 显然,被迫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玩家们,虽然动作是在用餐具将肉排切割成小块。 但那架势和使出的力气,不难看出他们应该是把盘中的食物想象成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泰然自若坐在餐桌最前方给他们提要求的景迟。 不过敢以此泄愤的也算是胆子比较大的了,纪旬注意到已经有两个看上去精神状态摇摇欲坠的小姑娘,将食物送进口中时发出了几声不明显的干呕。 坐在他正对面的女生虽然看上去还算镇定,但不时也会用余光轻瞟向自己和景迟的方向。 都不用仔细看表情,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满怀善意的。 虽然规避了风险,但纪旬依然不明白这个副本是个怎样的运行机制,并且他总感觉自己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不清楚的。 他一边回忆着方才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在二楼房间里的细节,一边用叉子尖漫不经心地戳着半熟的煎蛋。 表面的薄膜很快便破了个小口子,尚未凝固的蛋黄液淌了出来,纪旬却忽然感觉失去了胃口,便放下了餐具。 他这一举动并未遭到制止,大概代表着这并不是什么死亡条件。 纪旬本想继续试探副本的底线,可稍稍偏过头,却与正在用手帕轻拭嘴角的景迟撞上了视线。 “吃好了么,我的小百灵鸟。”景迟朝他自然地弯了弯眼角。 纪旬心里翻了个白眼,刚还叫我小猫咪,现在就连科属都换了,可真新鲜。 可他面上却没直接表现出来,而是看上去稍微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想出去转转可以么?” 不能试探副本,试探一下景迟的底线还是可以的。 只见景迟似乎对他的要求完全不意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景迟的上身往纪旬所在的方向顷了顷,举止亲密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耳垂。 就像平时景迟喜欢做的动作一样。 被对方的指尖轻抚过的地方有些发痒,纪旬忽然想起了他与景迟的那个吻。 那天晚上纪旬莫名因着景迟口中所描述的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共了情。 许是因为氛围的影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景迟的唇已经附上了他的。 具体是个什么滋味纪旬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景迟的嘴唇有些凉凉的,和他这人的声音一样,冷冰冰的,但触感却很柔软。 纪旬没来得及问景迟为什么要亲吻他,也没去试图搞清楚两人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仿佛在两人触碰到彼此的一瞬间,景迟便找回了他刚刚丢失的分寸感。 不拖泥不带水,甚至纪旬连恼怒的情绪都还没酝酿出来,这个短暂的吻就戛然而止。 快到纪旬竟然生出了失落感,却也不知该不该挽留一下。 若不是纪旬清楚地看到了景迟眼里所流转的情绪,他甚至都要以为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一个荒唐的幻觉罢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片刻之后,景迟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纪旬的耳垂说:“抱歉,是我心急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此时正坐在主位上的景迟对纪旬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如往常的清冽,而话语间的温和也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一听景迟说话,纪旬的心里就痒酥酥的,条件反射似的,也不知道怎么个回事。 “别走得太远,尤其是北边的森林,你最好就在庄园里玩,我们的郁金香开了,很漂亮。” 在纪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景迟眉目含情,语调极其柔软,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纪旬自认为已经和景迟培养出一定的默契了。 他心里想,景迟这大概是在想办法提醒自己要去花园和北边转一转。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纪旬暂时认为自己可能是个相对自由的身份,这点对收集线索很有利,因为其他人需要严格按照各自的人设行事,而他可以随性很多。 纪旬微不可见地对着景迟点了两下头,向同桌仍在享用丰盛餐食的各位鞠躬示意后便朝外厅的方向走去。 “我稍后便去找你,如果你愿意,可以摘两朵紫色的郁金香送给我么?” “我的爱人。” 景迟的声音轻飘飘的,可落尽纪旬耳朵里却达成了反效果。 纪旬只觉得自己耳廓有些发烫,心底像是坠上了铅块,沉甸甸的。 他笑了笑,并没有回头看景迟的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纪旬本是想先去北边的森林的。 可他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想去花园看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想先去看看景迟所提到的花,是不是真的开得有那么漂亮。 第44章 remember who u r(一更) 纪旬独自一人走到了室外,今天的天气还不错,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偌大的庄园里,似乎所有的活人都集中在那件大厅,没用任何人引导,穿过一片修剪平整的草坪,在一座石制的凉亭旁便是景迟口中所提到的花园。 三种颜色的郁金香开得热闹,将花园围起来的不是栅栏,而是一丛丛的鸢尾。 纪旬有些茫然,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来过这里,不然为什么对这里的每一条路径都如此熟悉,当他穿过草坪时,心里冒出的想法不是花园在哪而是花园北边再走十几米会有一条小河。 他走进了花丛里,轻柔地拨弄开叶片和根茎,在土壤中寻找着什么。 其实纪旬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只不过他认为景迟应该不会特意跟他说一句废话,比起对方是真的想让他摘两支紫色郁金香,其实他更愿意相信是景迟在提醒他那里能找到线索。 纪旬一点一点翻找了好一会,刚准备起身换一片花丛继续,忽然一道金属的光泽在眼前闪过,他的视线瞬间被吸引。 在一株紫色郁金香的花瓣里面,一枚戒指不知被谁藏在了里面。 纪旬轻轻将它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仔细地研究起了上面的纹样。 戒指有些重量,材质应该是较为贵重的金属,除了一些镂空的设计和镶嵌的宝石,更引人注目的是它正中央的图案。 那是一朵鸢尾花。 雕工十分细致,既然是刻在戒指上的,纪旬第一反应便觉得这可能是他们所在的庄园的家族纹样。 可眼前的这个图案他实在觉得眼熟,不同于其他那些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既视感,这个鸢尾花他确定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 纪旬站在原地一边盯着手中的戒指,一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微风从不远处的河岸吹了过来,碎发拂过额头惹得他感觉有些痒痒的。 “哎,那边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纪旬的思路。 他连忙攥紧了手掌,表面故作镇定地缓缓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右手则是自然垂落一般,悄悄滑进了口袋,把戒指藏了起来。 来人的话语虽然鲁莽且没有礼貌,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恶意,如果实在要说,对方在纪旬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甚至还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地向后迈了一小步。 纪旬对男人的这张脸有印象,方才在餐桌上,他就坐在自己的斜对面。 角色扮演结束了?纪旬心里暗暗想道,但为了防止意外,他就只是用一种近乎毫无波澜的表情看着对方,并不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李峙,他应该是npc,你离他远点吧。” 正当两人僵持的时候,一个身着华服的女生从宅邸的方向走了过来,远远地朝着这个叫李峙的人喊话,大概是认识。 有些逆光,所以纪旬眯起了眼朝那边看,待那人走到近处才看清来人是谁——就是用餐时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那个漂亮姑娘。 李峙显然对对方颇有好感,听到女生的声音连忙转身迎了上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我也觉得像,这不是尝试看看能不能从他这得到点什么线索么。” 女孩在花园外围站定,同花园内的纪旬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在打招呼。 此刻纪旬算是听出来了,自己因为过于随意的举动大概是被其他玩家当成了NPC。 不过这样也好,比较方便他套取信息和之后的行动,所以纪旬干脆顺水推舟。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礼貌且疏离地用目光在女孩身上扫视了一圈,末了还轻哼一声,像是对其很是不屑,然后便满不在乎地转过了身,继续摆弄那些花了。 装逼谁不会嘛,学平日里景迟在生人面前的那一套做派,纪旬简直信手拈来。 面对纪旬这一系列举动,女孩毫不意外,见纪旬没有要靠近他们地意思,反而好像放心了一些:“你怎么没在门口等我,单独行动很危险的。” “我不是想着他应该是剧本里提到的庄园主的爱人,想着来瞧一眼,万一有线索也别便宜了其他人。”李峙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对了卉卉,其他人也出来了么?” 那个被称作卉卉的女孩子摇了摇头:“没,他们说要先在城堡里找找。” 女孩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那个庄园主真的好可怕,他好像是去书房了,我不敢留在室内,就出来找你了。” 庄园主?说的难道是景迟? 纪旬背对着两人装作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反应,但实际上却一直在专注地听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两位玩家似乎也并不着急,竟是直接在花园旁的石亭里聊起了天来。 看来这次副本的任务并不复杂,纪旬心里想。 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纪旬得知了自己所缺失的信息是什么。 除他以外,所有的玩家都各自获得了一本剧本,每个人要扮演自己的身份,完成各自的故事线。 但每天的正午十二点到深夜十二点是自由活动时间,这期间他们可以不用遵守自己角色的行为准则,可以在庄园里随意走动,而在其他的时候必须要严格地演绎自己所分配到的内容,不然就会受到惩罚。 这大概就是目前已知唯一的死亡条件了,而早餐时间所缺席的两个人,正是因为没有遵守这个规则,直接被城堡中的佣人给拖走了,多半已经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纪旬坐错了位置时所有人的反应都那么奇怪,因为在他到来之前已经死了两个玩家了。 难怪他们会觉得我是NPC,纪旬有些哭笑不得。 确实,回忆一下自己从出了房门开始就做了无数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事情,如果和他们的死亡机制一样,估计自己早就被拖走七八次了。 但是,自己的任务和通关条件都没有出现,纪旬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 从那两人的对话里不难听出,其他玩家无一例外都是一样的任务:在规定的时间完成剧情和人设扮演,自由时间通过探索庄园,找出庄园主的秘密寻找通关条件信息。 可纪旬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次就连每回进入副本时他脑内会浮现出的那个提示也十分的模糊不清。 ——rememberwhoyouare. 纪旬实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自己除了是纪旬还能是谁? “您好。” 突然,纪旬的思路被打断了,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试探,一回头,果然是那个叫做卉卉的女孩子。 大概是被纪旬转身的这个动作给下了一跳,原本站在卉卉身侧的李峙一把将她拦到了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纪旬,仿佛在提防着他随时可能做出的攻击性的行为。 纪旬觉得有些好笑,并且从两人的动作中,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第一个副本时拿景迟当免费保镖的自己。 想到这,他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纪旬依然保持着通过模仿景迟,现在挂在脸上的那个营业式的微笑,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像是在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一般。 也许是纪旬的周身气场并不锐利,所以女孩在经过好一会的观察后,终于算是安心了,这才继续试图和他进行交谈。 “您好,请问您是庄园主的爱人么?”女孩问道。 虽然纪旬暂时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但想到景迟大概就是这两人口中的庄园主,那自己是和他一起的,好像用用这个马甲也没多大问题吧。 但多说多错的道理纪旬还是知道的,于是他并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女孩的表情都变得更加轻松,只见她转头与李峙对视了一眼,便继续向纪旬发问:“您知道庄园主的秘密是什么吗?” 纪旬:…… 这位妹妹,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但你是真的很直接了。 实在是觉得有点好笑的纪旬生怕自己有些绷不住表情,赶忙转过身,装作被这个问题所冒犯到,弯腰摘花去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卉卉连忙道歉,然后小声地与李峙嘀咕了几句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试图继续和纪旬交谈。 “您觉得我们去哪里找线索比较好?” 纪旬不明白这位脑回路看起来有些清奇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也没琢磨清楚这个问题比上一个好在哪里。 问副本NPC这些?直接许愿让人送你们出去多好啊,纪旬腹诽道。 但表面工作一定要维持地体面,纪旬抬起头,神情淡淡地看向两人,好一副高深莫测的线索人物标准冷漠脸。 本来纪旬是想赶紧在花园找到东西后就去森林看看情况,却没想到被这两位拦住了,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于是他灵机一动,站起身来往花园的另一方向走去,然后在尽头站定,眼神中饱含着忧愁的情绪,喃喃说道:“我想去河北岸的森林走走。” 只见那两人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可没过几秒,应该就想起了庄园主当时在纪旬要离开时所做的提醒——“原理北边的森林”。 他们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纠结,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相信眼前这位“NPC”,但又觉得庄园主肯定不会害自己的恋人,那地方不让他去要么是有危险,要么就是真的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 纪旬也觉得这两个人在深思熟虑后应该暂时不会冒险去森林,毕竟现在庄园内部的很多地方他们还没探索过。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两人的反应,好借此判断一下其他玩家所拿到的剧本里有没有提到那个地方。 显然,应该是没有的。 但这也更让纪旬确信了景迟就是在给他提醒。 正当三人沉默着气氛渐渐有些僵硬的时候,一声轻笑打破了宁静。 “想去就去吧,我带着你,就不需要害怕了。” 景迟此时肩上松松垮垮地披上了一件外套,正稳重且端庄地朝纪旬的方向走了过来,周身的贵族气质浓厚。 不得不说,难怪纪旬是否是副本人物还要被怀疑一下,而所有人都直接默认了景迟是副本的最终Boss。 这位少爷实在是太贴角色了好吧,纪旬觉得好笑,心中暗暗想道。 本就没多远的距离,景迟很快便走到了他的身旁。 只见他轻轻弯曲了手臂,像是在邀请纪旬一般:“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景迟笑着对纪旬说道。 听了这话,虽然纪旬心里是想要吐槽对方浮夸的演技,但却莫名感觉有几分微妙的,被这句话取悦到了的情绪。 纪旬不自觉地弯了眼角,轻声应道:“好。” 身后的两位玩家:……? 谢邀,隐隐约约有嗑到。 第45章 remember who u r(二更) 身后那两人到底没敢追上来,其他玩家也始终不见人影,估计是仍在宅邸内部进行搜索。 顺着一座矮桥到了河的对岸,明明是个晴天,不远处的森林却被大雾所笼罩,这个角度以及距离是绝对不会被留在庄园内部的人看到的,于是纪旬松开了挽着景迟的手臂。 他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活动了两下脖子,看得出这身华而不实的服装实在是有够折磨他的。 纪旬偏过头来,看着依旧笑得装模作样的景迟说道:“说说吧,你那的线索是什么,我的爱人。” 听出了纪旬语气中的揶揄,景迟知道这是把人逗毛了,得顺着哄两下:“剧本要求的,吓到你了?” “别,吓到不至于,就是冷不丁看到您这张脸怪不适应的。” 景迟这才明白过来,纪旬不是因为刚才他的举动生气,而是在为他好几天不见人影的事情闹脾气,心里瞬间软了一块。 他走上前去像平日里一般轻轻捏了捏纪旬的后脖颈,纪旬虽照旧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两下,并不怎么有说服力地表达“不满”,但并没有躲开。 在被哄这件事情上,纪旬是相当的好说话,本来他也不怎么怪景迟,甚至对于他消失又出现这件事情还是担心更多一些。 尤其是在进入副本后发现他们竟然被分开了之后。 别看现在他的语气好像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但实际上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此时并不那么平静的情绪。 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纪旬偷偷瞄了一眼正站在他身侧的景迟,对方动作轻柔,嘴角仍挂着笑意,是他熟悉的样子。 确认了景迟无恙,纪旬独自一人进入副本时有些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下来,他轻咳两声说道:“我又没要找你麻烦,你跑什么?” 景迟微怔了一下,一瞬间没明白纪旬说的是什么意思,半天才反应过来:“亲你你不会反感么?” 听到了景迟的问题,纪旬也愣住了,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纪旬最近逐渐意识到,认识景迟后他的生活完全变了个模样,自己可能不是自己,他所拥有的记忆,经历过的生活,认知中的背景可能都是虚假的。 上一个副本结束后,纪旬对自己身份上的怀疑和不解就更重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这个什么拿人命当游戏的混账神明会不会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但到底也只是怀疑,毕竟凭借现在掌握到的信息还什么都确定不了。 而景迟和副本也成为了他新生活的一部分,所以纪旬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对于景迟某种程度上是有依赖的,一部分原因是对方身上时隐时现的熟悉感,但更主要的是对未来和过去的迷茫。 直到景迟那天吻了他。 很突然,很冒犯,纪旬甚至想不明白对方挑在那个时间点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 纪旬是明白亲吻的意味的。 倒是奇怪,明明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事情,也从没有过感情经验。 可纪旬却清晰地分辨出了,景迟那天吻自己的时候,眸中流转的情绪可以被称为欲念,而他离开前看自己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大概是有爱意的。 他的记忆里,自己与景迟在进入副本前从未有过接触,可对方待他却如同旧识,纪旬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却只知道一点。 他并不厌烦景迟与自己亲密。 看着景迟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闪动,纪旬仿佛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直觉景迟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极擅回答这种送命题的纪旬笑了笑:“不反感。” 纪旬仿佛感受到站在他对面的景迟松了一口气,明明对方从头到尾其实一直保持的都是平常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景迟。”纪旬看着对方的眼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们以前认识么。” 说完,在景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时又补充了一句:“很久之前。” 纪旬还没怎么见到过景迟失神。 对方看起来有些无措,神情竟然有些莫名的慌张,纪旬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好玩,他笑着,语调也软了下来:“真的认识啊?” 大概是因为纪旬的语气太过轻松,景迟也很快便恢复了平常。 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他并不知道纪旬想没想起来,又或者想起了多少,就连他自己都是那天情不自禁吻了对方之后,从前的所有记忆才猛地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只不过应该也不是完整的,景迟很是肯定纪旬不会是一个普通人,但即便他已经能够回想起同纪旬最为亲密时的每一个细节,却始终记不起任何一点有关纪旬身份的信息。 纪旬像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他们两情相悦的速度很快,虽之后因变故,这段感情短暂,却燃烧得足够炽热。 甚至刻骨铭心到即便自己大概已经死去了好几世,却仍然执着地追着梦里那个模糊的背影。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人。 “嗯。”景迟的声音似乎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些发紧,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缓了两秒才继续说道:“你想知道么?” “不想。”纪旬回答的干脆。 只见景迟的笑容似乎僵了一瞬,但又马上恢复了,他表情像是有些怅然但并不遗憾:“嗯,也好。” “信啦?”纪旬侧身撞了他的肩膀一下,笑着说道:“有时间再跟我讲吧,先把副本过了。” 然后纪旬便向被雾气笼罩的森林那边走去,才走开没几步,景迟刚要跟上,却见对方转身往自己这边返了回来。 纪旬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在景迟面前站了好一会,正当景迟在想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纪旬终于有了动作。 他拥抱了景迟,纪旬伸出手臂虚虚地环住了景迟的脖子,甚至还把头正正好好地埋在了景迟的肩颈处,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经意地轻轻蹭了两下。 两人保持了这个姿势十几秒,纪旬才松了手,欲盖弥彰般地向后方退了两小步,若不仔细看,确实是看不出耳尖那抹不自然的红。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纪旬似乎有些紧绷地说道。 “但如果你消失这么多天是怕我觉得不自在,我只能告诉你没有必要。”纪旬朝景迟露出了一个算得上灿然的微笑:“我不讨厌你。” “以后也许也会喜欢你,而且看你的意思,以前应该是喜欢过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咱们有过什么故事。”说到这里,纪旬顿了顿,神情认真地看着景迟的眼睛:“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别再惦记了吧。” “景迟,现在的我只是现在的,你亲吻的也是这一个,我承认不抗拒你的亲昵举动其实也是因为对你有熟悉感,这样吧,我努力想想以前的事,想起来就算公平了,实在想不起来就只能委屈委屈你。” 纪旬又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小虎牙:“我们重新相处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这么一大长串话,纪旬在心里佩服自己简直佩服得不得了,感觉自己就是高情商的典范,好一个迂回战术。 既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愿意和景迟试着在一起看看的想法,又含蓄地表达了对景迟的深厚感情是来源于从前那些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的事有些小不满,先抬了自己一手,又给了对方一个甜枣。 完美啊,尤其是叫景迟专注于现在的那段,纪旬简直想在内心给自己颁个奖——最佳话术奖。 可还没等他自我欣赏回味完,景迟竟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开了口。 “小旬,我们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了。”景迟向前走了两步,在离纪旬只有十几公分的地方站定:“找到你之后,我慢慢想起来了很多东西,故事太长现在不太方便讲给你听。” 景迟边说,边为纪旬整理起了有些被风吹乱了的碎发。 他将几缕不太听话的发丝轻轻别到了纪旬的耳后,然后笑着继续说道:“太多事情要处理,前些天离开得匆忙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喜欢,不过……” 景迟牵起纪旬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他的指尖:“你不想让我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你本人就在我身边。” “但有件事得先让你了解一下。”景迟在这停顿了片刻,复又说道:“这个副本的剧情,乃至这个庄园的每一个细节我全都知道,但我暂时没想出最终任务会是什么。” “小旬,这是我的家,剧情是我们的故事,庄园主的生日当天,我会死亡,而你会消失。” 看着纪旬逐渐变得严肃的神情,景迟继续说道:“这段记忆早就也应该随着当事人的死亡消失了,而现在,不仅我逐渐想起了一切,它还成为了试炼副本中的一部分。” “如果说每一个副本都是神明的梦。” “小旬,那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太忙,学校和实习还有一些实验室的事情乱七八糟的,临近结尾又有点卡文,所以更新时间都奇奇怪怪的。 现在一般是码多少更多少,预计十几号怎么着也能完结了,追更体验可能不算好(实在是辛苦大家了),可以等下周完结来一次性刷完,爱你们~ 第46章 remember who u r “连你都不知道,还拿这个问题问我,多少有点难为人了吧。”纪旬轻轻推了景迟的肩头一把,笑着往森林的方向走去了。 景迟也没循着那个话题再说下去,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专心通关副本去了。 林内的场景和在外面看到的大差不离,纪旬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个个都长得一副生命力顽强的样子,阳光悉数被密不透风的树冠遮掩,空气似乎都稀薄了不少。 “里面有什么?”纪旬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小声问道。 走在他身侧的景迟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他讲起了故事:“记得我那天晚上给你讲的故事么,你哭了的那个。” 从景迟这话里,纪旬多少听出了些许调侃的意味,于是他偏头剜了景迟一眼,没好气地回应道:“我劝你好好说话。” 只见景迟微微一怔,仿佛是没太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新关系,几秒后,他轻轻握住了纪旬的指尖:“我的错。” 纪旬僵了僵,但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思,轻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说正经的,那个故事怎么了?” “那是我们的故事。”景迟回答道。 其实在将问题问出口之前,纪旬心里也差不多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得到的答案果不其然与自己所想一致。 其实景迟当时的故事讲得很不连贯,可能是他那个时候也没能完全想起所有细节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样,纪旬才更加觉得共情的自己莫名其妙,但如果按现在景迟的说法来看的话,就解释的通了。 “所以被人害了染上瘟疫的主角是你,主角消失的爱人是我。”纪旬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半天才继续说道:“但这里逻辑线是断的啊。” 之所以纪旬一直觉得经由景迟描述的过往只是个俗套且老旧为虐而虐的故事,就是因为里面的人物都仿佛每天闲得无聊一般,生活的目标就是想尽办法来拆散主角和他的爱人,最后还搞出了个团灭的结局。 整个内容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一个旧时贵族捡到了一个长相漂亮、性格率真单纯的男孩带到家里养了起来,并与之相爱了。 贵族没有家人,也没有任何可以约束他的条件,所以和男孩的生活十分和谐幸福。 但这种条件肯定会有人嫉妒然后搞破坏,爱情故事的老套路了。 只不过景迟的故事里,基本上所有登场人物都对这个男孩抱有敌意,用尽各种方法要害死男孩却都没能成功。 旧时人们的卫生习惯和医疗条件都很落后,这便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埋下了祸根。 由于症状之一是皮肤溃烂,只要沾上患者的□□就有被传染的风险,所以疾病传播的速度异常得快,城镇中的居民几乎死了大半。 寻不到源头也找不到解决措施的人们开始变得绝望又疯狂,谣言不知从哪里产生的,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带来这场天灾的正是贵族捡到的那个男孩。 只因为庄园中甚至没有一个仆人生病,而那位生活优渥的贵族拒绝拿出一笔又一笔的财产救治城镇中的人,即便是在他已经资助过那些人很多次了的情况下。 阴谋论在愚昧的人群中发酵,终于那年入秋的第一天爆发了。 乌合之众们在庄园的食物和水源中动了手脚,瘟疫终于侵吞掉了这座坚若磐石的堡垒,贵族本性善良,根本没怀疑过是外界的人动的手脚,到底是染上了疫病。 只不过在男孩精心的照料下情况并不严重。 可即便是这样,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孩依然很是健康。 这似乎坐实了那个荒谬的猜测,愤怒的人群在贵族生日当天闯进了庄园,趁着仆役们和贵族染病身体虚弱残忍地杀死了他们。 故事的结局还有几分悬疑的色彩,据说当晚镇子里去到庄园实施这一暴行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等第二天天亮去寻找他们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华丽气派的宅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被雾气笼罩的森林。 而那个男孩也不见了踪影。 “我记得你说之前那个贵族是很受镇上居民尊敬和爱戴的,男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导致后来那些人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大么?”纪旬想不明白这一点。 如果说是嫉妒其实也可以说得通,但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贵族和男孩相爱后才发作起来。 “他很特殊,像是没经历过世间半点污染一般。”景迟笑了笑,捏了两下纪旬的手继续说道:“具体我也记不起来了,但我只知道他最开始并没有试图掩饰他的特别。” 景迟的语气低沉了下来,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寒意:“你明白的,不管是什么时间,人们都会下意识给与众不同的人打上富有恶意的标签。” 纪旬怔了怔,脑中隐约闪过了一些画面,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能让他抓住,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关于男……的身份,可以暂时放一放。” “餐食里的肉有什么问题么?”纪旬问道。 回忆完整个故事,纪旬也没想到一点关于肉类食物的信息,但景迟特意为两人规避掉这个事情,那肯定有他的原因。 景迟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迈开步子向前方走了几步,以领路的姿态带着纪旬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树丛。 方才他们走过的地方大多崎岖,但穿过这条小路之后纪旬的视野逐渐变得开阔了。 被郁郁葱葱的植物遮挡的道路满是泥泞,而这里竟出现了一条砖石铺成的小径,丛林变成了翠绿平整的草坪,不远处甚至还可以看到有个面积不大的湖。 纪旬沉默地跟在景迟的身后,并没有多问,可随着身边景观的变化,他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喉咙都由于情绪的变化而有些发紧。 虽然他尚且不知道景迟要带他去的是什么地方,但纪旬隐约有了个预感。 ——他并不想去。 即便纪旬心里是抗拒的,可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念头以及通关副本的硬性要求使得他并没有开口叫住景迟。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湖边,只见一道灰白色的围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纪旬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和景迟一起绕过了墙体,看到了它身后的事物。 这里是个墓园。 从石碑的数量来看,葬在这里的人并不多。 纪旬深吸了两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认真地数了一遍。 十四个墓碑,而上面还刻有名字。 景迟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而纪旬则是走上前去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迹,景迟和方才花园里那两个他记住姓名的玩家都有了属于他们的一方碑。 可纪旬却没见到自己的名字。 数量也不对,算上两个女仆,他们应该是正正好好十五个人,可显然,这里连提前准备好的“坑位”都少了一个。 景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说得却并不是这一点。 他的语调平淡,像是对眼前的结果并不意外:“当时那场瘟疫传播得出奇的快,并且到后期基本上已经完全失控,整个镇子的人都染上了并且无法治愈。这也是他们为什么那么疯狂地憎恨男孩,极端地报复贵族的原因。” “除了身体虚弱、浑身溃烂,这场瘟疫还有一个特点。” 纪旬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面无表情的景迟,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而与他对视的景迟眼中毫无波澜,大概是从纪旬的反应里看出他已经猜到了,景迟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将事实陈述出来:“因病死亡的人,尸体并不会腐烂发臭,而是会散发出异香。” “镇中有人不信邪,偷着吃了死人的肉,发现味道极其特别之后,不仅自己吃,还隐藏来源卖给其他人,一下子感染了半个城。” “随着瘟疫愈演愈烈,镇里闹起了饥荒,而最开始食用死人肉的早就病死了,不知道病情是如何扩散得这般快的居民天真的以为把食物做熟了就不会出问题,然后……” 然后全城都被感染,谣言四起,绝望且疯狂的人群恨上了来路不明的男孩,也恨上了拒绝倾尽家产帮助他们并且自己仍安然无恙的贵族。 不需要景迟把整个故事说完,纪旬就已经知道了事情最终是怎么发展的。 他觉得实在是可笑,可却也十分悲哀。 如果这就是他和景迟的前世,那实在是太过委屈。 “为什么这里只有十四座坟。”纪旬突然问道。 其实他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直接向景迟询问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罢了。 在这种事情上,两人还算是比较有默契的,景迟显然明白了纪旬的意思,但还是尽量将语气放得和缓了不少。 两人平静地对视着,半晌,纪旬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有所预感的回答:“故事里男孩没有生病,只是随着贵族的死亡而消失了。” 只听景迟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在这个副本里庄园主的恋人也不会触发任何死亡条件。” “其他所有人没有接收到任何与通关副本有关的信息,但我知道你有。我们的能做的只有按照剧本往下走剧情” “小旬,这个副本的玩家只有你一个人。”景迟走到了纪旬的身边,笑着给他理了理翘起的衣领:“我们都只是npc。” 作者有话要说:瘟疫背景有稍微借鉴黑死病的资料。 第47章 remember who u r 纪旬和景迟在返回宅邸的路上简单地商讨了一下待会要做的事情。 有景迟与剧本和角色浑然天成在前,纪旬在花园里装NPC糊弄玩家在后,两人倒是在没有提前约定的情况下思路巧妙地达成了一致。 NPC的身份大多数时候到底还是比玩家方便很多,起码其他不清楚真相的玩家不会主动与他们起什么正面冲突。 在本身不管他们两人是不是玩家都会因为看起来比较有威胁性,而被当成重点观察对象的情况下,伪装成NPC所带来的那么一些不方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按之前景迟所说,他和其他玩家目前看起来能做的只有拼凑从前的真相,以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让剧情能够顺利推动下去。 而纪旬不同。 纪旬不受太多规则的限制,也没什么人设要维持,毕竟如果真的如景迟讲的故事一般,那纪旬所对应的庄园主的恋人也正就是他自己。 但由于纪旬得到的提示实在又虚又悬,“Rememberwhoyouare.”可够抽象的,即便是他同景迟一起研究了好半天最终也没得出一个十拿九稳的结论。 “我猜这个副本应该是有时间限制的。”景迟轻声说道。 两人在森林那边逛了逛,此时已然是黄昏时分了。 天空上没什么云,已经隐去了大多光辉的太阳只剩下了一个边,在其周遭晕染出烟紫色。 纪旬同景迟并肩走在打理得整齐的草坪上,离那座庄重古朴的宅邸已经很近了,纪旬听到对方说话,便轻轻偏过了头看向他。 “不出意外的话庄园主的生日会是在四日后,这应该就是最终的时间要求。”景迟轻轻地摸了摸纪旬头顶柔软的发丝,声音柔和地说道。 纪旬微微低着头,注意力莫名其妙地集中在对方靠近自己身体这侧自然下垂的手上。 他盯着景迟的指尖,暗里琢磨着对方怎么没要牵手,嘴上问出的问题也暴露了自己心不在焉的事实:“四天后会怎么样?” 只见景迟听了这个问题后怔了一下,然后停下了脚步。 那漂亮手指不再随着走路的节奏自然摆动了,被其牵动着的纪旬的心才算是归了位,他连忙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问出的问题,才反应过来有多不合时宜。 纪旬刚想开口解释,却听景迟先出了声:“会死。” 没想到对方会这般直白的纪旬愣住了。 “除了你,我们只能按照剧本走,今晚疫病会在庄园中传播起来,明天则会开始有因病死亡的人,而生日当天,对庄园主恨之入骨的镇上居民会趁乱冲进来,没有人能活下来。”景迟语气沉稳,不见一丝恐慌的情绪,明明这是他记忆里前世惨痛的亲身经历,可他从头到尾都像是在描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似的。 “不一样。”纪旬忽然打断了景迟的发言。 景迟看着纪旬似乎正闪烁着微光的眼眸和认真的神情,忽然对他要说些什么期待了起来。 “故事里的男孩没有染病,他应该保护好当时虚弱的贵族,可他并没有。”纪旬走上前牵住了他已经觊觎了半天的那只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 “你描述的时候虽然没有强调这点,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不在意。”纪旬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景迟的手指,继续说道:“但我想男孩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不然绝不会看着爱人死去自己却无动于衷。” 说完,纪旬停顿了片刻,面对景迟灼灼的目光有些闪躲,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而景迟也不催他,就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 良久,纪旬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转过头正对着景迟,由于景迟到底还是比他高个几公分,所以纪旬微微掂了掂脚尖。 柔软的嘴唇带来陌生的触感,上一次事发突然,还没等纪旬反应过来景迟就一溜烟跑了。 可这次即便是他自己主动的,却依然被一片空白的大脑拖了后腿。 两人一触即分,但在家自闭了二十多年的纪旬仍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 不错,一天之内表白、牵手、拥抱、接吻一条龙,这效率已经超过现如今80%的年轻人了吧,纪旬心里不禁给自己竖了个拇指。 对于自己的这番无师自通评价良好,甚至有一种在搞对象这方面,自己简直是个天赋型选手的错觉。 “放心,我一定在四天以内找到当年男孩为什么没救你的原因并规避掉。”可能是心里对于自己的操作十分满意的缘故,纪旬即便感觉到脖子似乎有些热热的,但说出来的话依然很有底气。 天赋型选手绝不害羞。 纪旬牵着景迟的手小幅度的晃了晃:“我一定保护好你。” 景迟看着纪旬这一整套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不禁有些发笑,一方面是感觉对方实在可爱,另一方面…… 眼前的纪旬皮肤由于常年不怎么到室外活动而呈现出晶莹的白色,就导致他现在因那点他极力想要掩饰住的不好意思而泛出粉红的脸颊格外引人注目,牵着自己手的动作也有些僵硬,话语是想要令人心安的承诺,可景迟总觉得听起来像在撒娇。 “他不是我。”景迟轻声说道。 纪旬没明白这句是个什么意思,神情不禁有些疑惑。 景迟则一边将他往屋内视觉死角的阴影处带,一边笑弯了眼角:“那个故事确实有很多细节不完整,但我从没在乎过。” “我终于可以再一次拥抱到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景迟揽住纪旬的肩膀,用了点力气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手指的动作则是从揉捏对方的后脖颈,演变成了轻抚纪旬的嘴唇:“我不是那个善良到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贵族,你也只是纪旬。” “你不需要冒着风险保护我,故事中的遗憾,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纪旬听着景迟用他那清冷的嗓音说出这种饱含情感的话语,不由地有些紧张,他条件反射般地舔了一下嘴唇,舌尖却正好落在了景迟原本在他嘴角摩挲的手指上。 僵住了的纪旬慌乱地收回舌头,可还没等他将双唇紧闭,景迟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孔便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景迟再次吻上了他的唇,整体来说虽然算得上是温柔克制,可即便钝感如纪旬也能清晰地从中品出对方的情绪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分明刚确立的关系,正是互诉情意甜甜蜜蜜的时候,可纪旬直觉景迟的吻中却并没有太多喜悦。 反而像是在告别。 这个认知让纪旬莫名有些慌了神,手足无措的他只得以生涩而直接的回应来表达自己的不安。 大概是察觉到了纪旬努力的迎合,景迟的动作也愈发激烈起来,被掠夺的感觉席卷了纪旬全身。 纪旬没接过吻,反正在他现在所保留的记忆中没有过,但当他主动配合起景迟的那一刻起,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确实可以算得上自学成才了,景迟同他超乎想象般地契合。 被吻得仿佛有些缺乏氧气的纪旬睁开了眼睛,看到阖着双眼的景迟纤长的睫毛随着两人的动作而轻轻颤抖,而他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景迟看起来真的很想念自己。 从前的恋人忘记了一切,毫无牵挂的过着崭新的生活,只有他不知道为什么记得一切,因着模糊的执念追寻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纪旬心里想。 还没等他收回思绪,景迟仿佛发现了他的分神。 忽然,纪旬的眼睛被一只手捂住了,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地从指缝中感受到微弱的光亮。 景迟原本揽住他肩膀的手也换了位置,顺着纪旬的脊柱缓缓向下,路过他的蝴蝶骨时还不老实地用指尖描摹起了轮廓,惹得纪旬因痒而有些战栗。 被剥夺了视线的纪旬凭着感觉伸出手,在景迟的胸口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随着一声闷哼,纪旬感觉到景迟亲吻他的动作变得缓慢,一啄一啄的,没了方才的激情,而后竟是停了下来。 虽然纪旬也不至于舍不得同对方分开,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见对方半天没反应,话语间牵扯出一声略有些不满的鼻音:“不亲了就松手,该回去办正事了。” 说完便要伸手去够景迟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掌,可还没等纪旬碰到他,就听到了一声轻笑,随后,景迟的气息便又重新铺天盖地地将他裹挟了起来。 这回纪旬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动作中的侵略性更浓了,甚至在吻他的同时用齿尖轻咬了几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还像是怕力道掌握得不够有分寸弄疼了自己似的,不时用舌尖舔舐几下。 纪旬一时想不出景迟像是什么动物,只觉得对方怪招人疼的,不自觉地再次主动配合起对方来。 原本想要帮助自己重获光明的手也转换了方向,搭到了景迟的肩膀上,如同对方常对自己做的那般,一下一下地揉捏起了他的后脖颈。 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半晌,景迟大概是暂时尽了兴,终于肯放过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的纪旬。 他仔细地整理着纪旬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说话的声音都透着餍足:“下次要专心一些,因为不重要的事分心我会难过的。” 纪旬:……? 不重要的事情? 这就是你对找通关副本的线索的新定义吗? 如果我没记错,找不到的后果…… 是会死的吧? 第48章 remember who u r(一更) 两人才刚进入宅邸,就听到二楼走廊处传来了一阵争吵声,纪旬连忙撒开了原本还与景迟牵着的手,同他对视了一眼便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往楼上走去了。 “你把话说清楚!” 纪旬走近一看,此时神情愠怒,语调因生气而有些上扬的女人正是先前他在花园中遇到的卉卉,而那个与她形影不离的李峙却不见了踪影。 与他产生争执的则是早上那个行为举止不怎么像正常人类的女仆,边上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玩家在看热闹。 “吵什么。”纪旬将声音压低,语气中不带半分情绪,将一个副本里线索人物的冷漠疏离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轻轻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在仍然同其他人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定,只是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们一眼,仿佛在责怪这些不懂事的玩家扰了他的清净。 果不其然,纪旬的演技在景迟的熏陶下糊弄几个人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见“庄园主的恋人”突然出现,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一群人警惕地看着他的方向,却没有一个敢当这个出头鸟回答纪旬的问题。 正当整个场面陷入诡异的僵持的时候,也不知是先前同纪旬有过交流这点给了卉卉勇气,还是因为为同伴鸣不平的心情太过急切,她拽着那名女仆的领子狠狠将她向前一推,完全不见了上一次纪旬所看到的那副娇憨的模样。 “她在您的庄园里肆意杀人,我认为这是对您与庄园主的冒犯。”卉卉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情绪而有些颤抖。 肆意杀人?纪旬微不可见地怔了一下。 难怪没见到李峙,能让对方反应如此激烈的必然是队友的死亡了。 纪旬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玩家选择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天就开始选择自相残杀,哪怕第一个副本里的杨超,也是在确定通关有条件限制之后才动的手。 若有所思的纪旬缓缓地将目光转移到了女仆身上,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人了一般:“哦?你们谁愿意讲一下是怎么回事。” 围观看热闹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谁都不愿意先尝试与这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友善的NPC交流,让纪旬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仆倒是出了声:“你们还装什么?剧本里清清楚楚地写了第一天会死三个人,早上违反规则死了两个,现在眼看着就要入夜了,我们全都触发了死亡条件,等过了自由行动的时间谁会死可就是随机了。” 女人的声音虽没有太多感情,但说出来的话语煽动性却极强,本来不远处几个欲言又止大概是想鸣不平的,听了她这一番话之后又打起了退堂鼓,惹得卉卉一脸怒意地瞪了他们好几眼。 女仆模样的那人看了眼纪旬,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好在纪旬虽然心里的琢磨没停过,但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那副不讲情面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杀他!”卉卉嚷道:“不就是因为我们拒绝了你共享信息的要求么?” 女人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她:“赶巧了,不然确实是你更好下手一点。” “你!”眼见着卉卉被女人激怒,拿着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来的烛台就要往对方头上砸去。 纪旬现在的这个身份也不好拦。 好在看热闹的那几个人还算有点分寸,剧本规定死三个,死少了不行,那死多了就更不可以了。 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一把将卉卉拽了回去:“你自己活够了别搭上我们。” 卉卉听了他这话挣扎得更厉害了,男人自己险些控制不住,他连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紧贴着墙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一男一女。 那两人接受到他暗示的信号便手忙脚乱地跑上前来,三人一同控制住了做出仿佛要同女仆同归于尽架势的卉卉。 虽然这几个人闹起来基本算是把站在一旁了纪旬忽略了个彻底,但纪旬巴不得他们再多吵几句,好从这些人的字里行间试探出更多的线索来。 从几人的争执间,纪旬隐约听到那个中年男人管与卉卉对峙的那个女人叫顾梓钰。 作为一个合格的NPC,在多数时候袖手旁观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场面逐渐走向平稳的时候就还是应该跳出来挑拨一下,才更有助于情节推动和发展。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被那个中年男人截了胡,乐得看戏的纪旬连忙收敛了自己刚要走上前的动作,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顾梓钰,你说的我们都触发了死亡条件是什么意思?” 顾梓钰偏过头瞧向中年男人的方向,语气毫不客气地说道:“字面意思。” 大概是那几个人聚成一堆,纷纷用饱含敌意的眼神看着顾梓钰,她也不想树敌太多,最后虽然还是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解释道:“早上的餐食有问题。”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往纪旬的方向斜了两眼,见他没有要攻击自己的倾向,大概是认为只要不是规定时间内或者没触发相应条件,即使是副本中的Boss也不能随意直接伤害玩家。 纪旬当然不可能干涉顾梓钰,他不仅不想打断,甚至还巴不得她再多说点。 “我拿到的角色是女仆,今早经过厨房的时候有听到庄园主在吩咐里面的人,说他与纪先生的餐食中不要有任何肉制品,并将你们所有人本来不同的食物换成了完全相同…… 可她说到这里却突然不说了,只是平静地看着纪旬。 纪旬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被发现并不是副本中角色的这事了,可顾梓钰除了看着他,却也没有其他反应。纪旬就这样被她架了起来,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纪旬只得由着她方才所说的话和早晨景迟的种种表现猜测,好在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点想法,不然此时少不了麻烦。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还需要我代你解释?”纪旬的语气不咸不淡,倒听不出什么装模作样。 顾梓钰见到他略显凌厉的眼神不免心虚,连忙转移开了视线,只当纪旬是知道他做的事情,但由于是在副本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所以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于是她继续说道:“我换了些东西进去,剧本里没限制我对庄园主衷心与否,所以这种程度的改动是可以被接受的。” “当然,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顾梓钰的语气渐渐变得不耐:“吃肉肯定是触发条件,具体会产生什么后果我不确定,但在可以规避掉风险的情况下,我愿意做这个恶人。” 说完,她还朝仍被两个人死死束缚住的卉卉那边看了一眼,若不是纪旬的目光始终钉在她身上,恐怕就要错过顾梓钰那轻轻提起的嘴角,正朝卉卉露出了一个残忍、甚至可以轻易品出其中嘲讽意味的笑容。 她的笑一闪而过,大概只有卉卉这个当事人和纪旬看到了,纪旬虽不齿这种自相残杀的作为,却也不可能出这个头,毕竟也只是一面之缘,并没什么必要,可在做出要袖手旁观的这个决定时,他的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子愤懑来。 眼见着气氛因着顾梓钰的这一番话又开始紧张起来,纪旬在这站了半天虽然得到了不少信息,但也实在是有点厌烦,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离开的时候,却看到自两人分头行动后便消失了好半天的景迟从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 “各位尊贵的客人,聚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纪旬愣了一下,他想着景迟应当是从正厅那边上来才对,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了,但明面上他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疑惑,而是用眼神示意挤成一团的人群让路,然后挺了挺自己的脊骨,微仰起他那轮廓漂亮的下颚,往景迟那里走去了。 人设形象扮演就要把角色塑造到位,纪旬心里想。 他在对方面前站定,欲盖弥彰般地整理了两下景迟原本就很妥贴的领口花边,暗戳戳地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景迟驱散围聚在这里的人群。 可这一系列动作落到那些个玩家眼里,通通变成了调情,几人不由得感到无语,这是个什么垃圾副本啊,安生饭吃不得,狗粮倒是能管饱。 纯属有病! 端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这是景迟的拿手绝活,若是说顾梓钰对纪旬还偶有怀疑,毕竟纪旬早晨刚登场的时候的表现实在不够高深莫测。 但她似乎就从来没对庄园主身份的景迟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可能是景迟早上搞出来的那番大场面实在不像个什么正常人的缘故。 哪怕是纪旬也不得不承认,在景迟说这个副本里的一切是两人从前的故事改编而成的的时候,自己的确不这么惊讶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说是由于景迟的气质和这位庄园主太过贴合。 想到这,纪旬便不得不怀疑一下,景迟故事里那个死于善良到有些愚蠢的贵族是不是有可能被对方刻意美化过了。 毕竟嘴长在景迟身上,自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是人家说什么就只能信什么了。 纪旬好一番联想,险些没绷住眉宇间的笑意,好在他姿势仍是背对着人群的,他朝景迟眨了眨眼睛,而显然对方也读懂了他的意思。 景迟表情分明是笑着的,可语气却依旧冰冷,又似乎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午夜即将到了,我觉得各位还是先回房间比较好。” “不然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可就不好了。” “你们说是吧?” 第49章 remember who u r(二更) 聚在走廊中的那几个玩家对于纪旬的态度警惕多过于惧怕,而景迟才走过来没多久,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原本看上去没准还要僵持好一会的众人连忙作鸟兽散。 虽然一个个离开方厅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真晦气”三个大字。 纪旬心里觉得好笑,不过倒也不得不承认,同景迟相比起来,自己确实像是那个软柿子一般的人物。 顾梓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在原地站了良久,等着其他玩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中之后才做出行动。 她径直地走到了景迟的身边,表情中看得出小心翼翼,却并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而显然,景迟也发现了这一点,见她这般反应,便有些新奇地看着她。 “早上你逼我吃的是什么肉。”顾梓钰声音中隐约夹杂着几分怨恨地问道。 一听这话,景迟竟轻声笑了出来,都不需要细品,也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嘲讽。 他没有说话,只是非常不屑一顾地睨了顾梓钰一眼,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死物。 顾梓钰自然从景迟满是蔑视的行为中感到很被冒犯,可碍于景迟疑似副本Boss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自我平定好情绪后,再次询问:“最先死的那两个人的尸体在哪?” 这个问题显然引起了景迟的兴趣,他将呆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的纪旬揽到了自己怀里,一边轻抚着对方的发丝,一边漫不经心地与顾梓钰互动:“你猜猜看。” 只听顾梓钰轻哼了一声,便不再纠缠。 虽没从景迟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显然她有着自己的一番推论,并且从景迟的反应中已经基本确认了她的猜想。 纪旬看着顾梓钰不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轻轻蹙了蹙眉。 这个人是真的有点东西,纪旬心里想道。 待走廊里只剩下他与景迟两人单独相处时,纪旬压低了声音说:“提防点她。” 可只见景迟却看着顾梓钰离开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半晌,他直接对纪旬说道:“不必。” 没想到会从对方那里得到这样的反馈,纪旬有些不解地扭头看向景迟。 景迟却自然地朝他笑了笑,然后伸手点了两下他的鼻尖。 纪旬立马明白了景迟的意思,连忙嗅了两下,一丝诡异的香气虽然已经被流动的空气冲散了,却仍然有迹可循,不仔细分辨根本感受不到有什么特别。 于是纪旬在脑海中努力检索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气味,突然,他猛地想起了自己曾在什么场合闻到过这个味道。 他连忙回过头看向景迟,在与景迟的对视中,纪旬那有些不可置信的猜想从对方肯定的眼神里得到了证实。 那味道不是别的什么,正是早餐时分那盘中的肉类所散发出的香气。 也正是在树林中,景迟所讲述的故事里,那场恐怖的疫病所带有的最特殊的症状之一。 彻底发病前,患者的身体会发出异香。 将这几点联系到了一起的纪旬不自觉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他此时还不能确定顾梓钰染病是因为早上的食物所致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因素,他把与其放得更轻,几乎是贴在景迟耳边问道:“那她问那两具尸体是什么意思?” “她……” 会怎么样…… 纪旬的下半句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景迟打断了,只见景迟微微竖起食指,靠近了他自己的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明天就知道了。” 景迟的房间在三楼,而其余玩家的住所包括纪旬的都被安排在了二楼。 站在走廊里说话到底是不够保险,比起纪旬的房间,想必庄园主独立于其他楼层的主卧更适合两人商讨下一步计划。 于是景迟揽着纪旬的肩膀便将他往楼上带,独属于他的那温热的气息则在纪旬的颈侧流连,好不粘腻。 纪旬虽因景迟这番举动有些莫名的口干,可听到了对方借着亲昵的遮掩用气音说出来的话语时,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都瞬间立了起来,只觉得隐隐有些反胃,哪还有半分旖旎。 “尸体被那些人吃了。” “你的意思是早上那些肉制品就是死掉的那两个玩家做成的?”纪旬陷在真皮的沙发里向景迟发问。 而景迟却站在房间内的展示柜前,摆弄着柜子里精美的瓷器,神情似乎有些怀念,听到纪旬问他问题,景迟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眼皮微阖,轻轻点了一下头。 纪旬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事先知道?” 景迟将手上的瓷盘放回了贵重中的木制架子上,走到了纪旬身边,自然而然地将一条腿抬起,由膝盖作为支点撑在沙发上,却是正面对着纪旬的:“不高兴了?” 他的这个动作让纪旬有种被困住了的感觉,尤其是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景迟的表情,纪旬对于景迟这个有些居高临下的姿势莫名地抗拒,尤其是这个姿势还会使他敏感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总之就是不喜欢。 听着景迟字里行间的调笑意味,纪旬更不乐意了,没好气的揶揄道:“你还演上瘾了?” 景迟被纪旬的反应逗笑了,意识到自己又踩到了雷,景迟忙不迭地顺着对方的毛捋两下:“我错了。” 景迟认错的态度诚恳不诚恳那另说,速度倒是真的快,让人都不好意思再朝人家发脾气。 其实本来纪旬心里就知道自己这股子无名火没来由,好像自打见到卉卉和顾梓钰发生冲突的时候,他的情绪就隐约有些不对劲,但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最后殃及到的便是同自己刚发展出其他关系的景迟。 想到这,纪旬焦躁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嘴角也带上了笑意:“问你正经的呢。” “嗯,故事里是由镇子上的居民投毒才使庄园里的人染了病,副本里做出同等的条件没有必要,所以大概才被改成了更残忍的方式。” 两人的姿势保持不变,但之间却半分朦胧的气氛也没有,毕竟景迟现在所描述的事情实在不怎么积极阳光。 “先死去的玩家成为食材,葬入森林墓地里的只有骨头,吃了肉的会感染疫病,每天死三个人一是模拟那场瘟疫的传播速度,二则是保证了食材的供给。” “小旬,你是在为会因为要完成我的任务而害死其他人而感到低落么?” 景迟低下头俯视着纪旬,只见对方面色凝重,他的眼眸低垂,虽然浓密的睫毛掩藏了他大半的思绪,但还是能轻易看出纪旬因自己所说出的内容而情绪不悦。 “剧本里规定我一定要保证流程的正常推动。”景迟轻俯下身,虽仍用膝盖撑着身体,可却顺势将重心转移到了紧贴着纪旬耳侧支着的手肘上。 他将额头轻轻贴到纪旬的肩颈处,小幅度地蹭着,仿佛撒娇一般:“我没办法的,别不高兴好不好?” “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公平,我还让厨房把自助式改成了每人完全相同的定食。”景迟用他那清冷的声音卖起乖来却毫不含糊,明明没有什么额外拖泥带水的尾音,可纪旬就是感觉自己的心尖儿被对方两句话给哄得软塌塌的。 暗暗感慨景迟不愧是有两世记忆的人,自己这个只有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经验的普通人和他简直不是一个段位的,即便知道对方这是想要达到某些目的,却还是被安抚得别提多妥贴了。 认栽了的纪旬顺应着景迟的意思,伸出手轻轻勾出了景迟的脖子,语气中也有了几分带着调侃的笑意:“这么委屈啊。” 纪旬只感觉景迟好像是点了几下头,并没有那么柔软的发丝不听话地划过他的脸颊,有些刺刺痒痒的,却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反而惹得纪旬有些控制不住翘起了的嘴角。 对方虽然没说话,但着微小的动作依然可以代表景迟的回答。 纪旬面对这个崭新身份的景迟还是有点不适应的。 没别的什么太特殊的原因,他只是忽然发现两人把那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捋清楚后,自己的接受程度可能远比景迟先前自我预想的高了太多。 自己不仅没觉得景迟脑子有问题,反而心态十分稳定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不仅接受了,还主动和人家搞到了一起去,抱也抱了,亲也亲了。 但显然自己一个人凭着越来越模糊的记忆,苦苦追寻前世泡影许多年的景迟实际上还是没什么安全感的。 纪旬完全能理解景迟这般粘腻的行为源于什么,他只是从来没同谁如此亲密接触过,一时间有些别扭,倒没有什么意见。 不仅没有意见,他反而感觉自己对于景迟的触碰算得上是喜欢的。 但他肯定是不会直接表露出来,不然景迟这位从来都不怎么看重那张面皮的少爷,肯定会顺水推舟、得寸进尺。 纪旬想着这些,注意力便没那么集中在景迟的身上了,还没等他回神,景迟便突然附上了他的唇,原本还是在卖惨哄自己的姿态,可当下却换了副面孔。 只听他冷彻的语气染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将那皎洁如月光的声音烘得湿漉漉的:“你不听话。” “告诉过你要专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努力爆字数,明天应该能完结。 第50章 remember who u r(三更) 纪旬被眼前这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给气笑了:“想你的事也算是不专心?” 景迟此时的姿势早已换成了跨着纪旬微微分开的双腿,跪着将对方囿于自己的手臂之间,他听罢这话也弯了弯眼角,凑上前去从纪旬的耳垂轻轻啄吻,一直蔓延至脖颈:“人就在你身边,怎么还用想的。” “时间不留下来多做些什么,小旬不觉得可惜么?”景迟用气音在他的耳畔蛊惑般的诱导着纪旬回应他。 没想到竟是没哄住,一个不经意,给了纪旬可乘之机。 纪旬挣开自己被半束缚住了的手,扶住景迟的肩膀就往离自己远些的方向推去:“你哪来这么多骚话?” “聊正经事呢。”纪旬的脸颊、耳尖乃至锁骨处都泛着一层不自然的薄红,语气中虽含着几分愠意,但话尾的音调到底还是因为景迟的几番撩拨而变得软绵绵的,听起来毫无威胁性:“你打算明天怎么办?” 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旖旎,即便纪旬有心同他谈论有关后续的副本细节,人却还是因逐渐上升的体温而愈发慵懒起来。 他一只手保持着撑着景迟胸口的动作,另一只手的食指却不安分地在对方的肩头若无其事地划过来又划过去。 一时间就连景迟都分辨不出,这人是在故意撩拨还是只是单纯地觉着有趣。 景迟的眸色因着纪旬带来的痒意而更加深沉,他猛地扣紧了纪旬的手腕,突出的腕骨形状漂亮。 “顺其自然怎么样?”景迟说话的间隙,动作轻柔地将被他所握住的纪旬的手腕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在腕骨处落下一个吻:“副本给我的任务实在难办。” 听到景迟语气又一次地软化下来,明显是又在试图撒娇让纪旬心软。 这招术用一次两次就罢了,用多了,不管是对谁而言,效果总都是会减轻的。 可惜,纪旬偏偏就是吃这一套。 他笑着在景迟有些发红的眼角亲了亲,然后说道:“嗯,知道,都是副本的错。” “都是神明的错。” 至于两人是怎么互相撩拨着就滚到了床上去的,纪旬也表示不记得了,大抵概括起来就是干柴烈火加老房子着火,什么夜半三更新晋恋人共处一室,还是有着前世纠葛的那一种,情难自控不是太正常了么。 总之就是小情侣的事情你别管。 随着景迟亲吻与抚摸的角度越来越刁钻,纪旬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得不说,景迟那双手不仅瞧起来赏心悦目,也着实是实用且耐用了。 脑内空白了几秒,纪旬不仅发出了一声带着些许压抑的闷哼,喉结似乎被景迟舔舐了两下后条件反射般地颤动了起来。 可随着景迟的动作逐渐转变得有些强硬,纪旬难得清醒的思绪倒是不合时宜的回到了这个躯壳里。 他的气息仍有些不稳,做出推拒着景迟的动作,可却用不上几分力气:“……迟,午夜了。” “你要走剧本的……”纪旬本就断断续续的话语被景迟凑上来的一个深吻而彻底吞噬。 迷糊中,纪旬仿佛听到景迟的声音满是□□,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姿势,不轻不重地说道:“你是庄园主的恋人,我同你做什么不都应该是人设之内的事情么。” 最要命的是,这话传进恍惚中的纪旬耳朵里,惹得他也是为之一怔,竟觉得这说法有道理极了。 景迟仿佛笑了,纪旬听到他说:“留下来睡吧。” “我很想你。” 清晨的阳光从窗幔间透进室内时,纪旬仍未苏醒,只是景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他的手指使得他有些心烦。 纪旬眯着眼睛不耐地拍打了景迟的肩膀,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只听似乎是打痛了,景迟闷哼完却转而又笑了:“我的小向日葵,该起来了。” 听着景迟口中叫出这个令人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昵称,纪旬迅速清醒过来,也意识到景迟现在因为需要符合人设,所以并不能与他正常的交流,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提醒和暗示自己。 纪旬迅速从床上弹了起来,身体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疼痛,只是有点运动过量的微酸,比前上个月自己身患绝症时日夜都要承受的骨痛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是不是该下去吃早餐?”纪旬一边往自己身上折腾着那套繁琐的礼服,一边反客为主般的向身后的景迟问话。 “你想做什么都行。”景迟用温柔的语气笑着说道:“如果你能够开心,我甚至可以请厨师来房间里为你烹饪。” “嘶。”纪旬被景迟这一番情话着实是腻到了,可心里却又莫名升起几分不明显的酸来,想到景迟对前世的那个捡回家来的小男孩是这般宠溺的态度,纪旬脑中闪过一瞬的不平衡。 许是刚有过亲密接触,作为人类的劣根性在作怪,总是希望自己的伴侣对待自己时,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是前世的自己也是可以计较一下下的。 仗着景迟对自己称得上是骄纵般的顺从,纪旬揶揄道:“我只记得这辈子的事可是亏大了。” 而景迟听了这话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吭声,只是面带比初生的朝阳还要温暖的微笑直视着纪旬的眼睛,甚至轻轻地小幅度地歪了一下头,像是假装听不懂纪旬在说什么一般。 见到这个场景,纪旬心里本就不怎么认真的不平衡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在心底不由感慨景迟哄人开心却是很有一套,然后招了招手示意景迟过来帮他打领结。 如此使唤庄园主的也就只有他敢了,可不管是景迟还是那劳什子庄园主都十分乐意任他差遣,丝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情意便朝他走了过来,整理起了那个雪纺材质的白色的领结。 纪旬想着,反正自己没有限制,扮演自己还不轻松,那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光明正大地做。 于是他便趁着景迟仔细给他整理仪表的时候,主动凑上了前去,在景迟的鼻尖处扎扎实实地亲了一口,还十分不讲究的发出了“吧唧”一声清响。 “你人设是不是对我百般顺从的呀?”纪旬笑着问道,语气有些俏皮,一听就没憋什么好主意。 景迟只是注视着他,并不作声,等待着他的下半句话。 见状,纪旬对如此听话,不拆台、不找事还不阴阳怪气的景迟表示实在是很满意,便又赏赐一般地在面前这人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笑得恣意:“那你今天乖乖听话。” “我指哪打哪,怎么样?” 只见景迟朝他挑了挑眉,像是在确认他的意图。 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纪旬当然不甘示弱,景迟挑得是哪边眉毛,他就也原封不同地还回去,反正就是两个字“嚣张”。 要么怎么说小情侣亲密接触是提升感情以及生活质量的必要条件之一呢,提无理要求都变得有底气多了,纪旬心里腹诽道。 半晌,景迟伸手为他理了理因睡觉姿势过于洒脱而起翘的头发,然后又牵起纪旬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对方的手背说道:“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我睡觉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白天可能会有四次更新或五次,0点前一定完结,说到做到(嗯!) 呜呜,我终于勤奋了 第51章 remember who u r(一更) 两人最后还是决定错开时间下楼,虽然纪旬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就是大写的欲盖弥彰,但他还是先于景迟独自下到正厅。 看窗外阳光的倾斜程度,纪旬其实感觉自己并没有起得有多晚,甚至因为对环境比昨天刚进副本时要熟悉,并没有在房内耽误太多时间,所以应该比昨日下楼的时间要早上些许。 如果说每个人分配到的角色时间线和行动线都是规定好的,那正常这个时间段昨天那个看上去有些怯懦和紧张的女仆,此时应该正在二楼一间一间敲着房门通知其他宾客去正厅集合才对。 纪旬到了二楼楼梯口的小厅时还不禁紧张一下,虽然说以他庄园主恋人的身份晚上不留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但纪旬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他这奇怪的心是哪里来的。 小厅里空无一人,虽说纪旬也并不想要和谁打照面,可他不知怎么竟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纪旬停住了原本要直接下到一楼的动作,径直转身往客房密布的走廊走了过去。 廊内的灯光昏暗,由于没有设置窗户,无法借助外界光源,只得依靠定期更换蜡烛照明,而此时固定在墙面上的蜡烛已然燃尽了许多根,只剩下零星几点烛火还在苟延残喘般的跳动。 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从午夜零点到正午十二点是走剧本流程的时间,而两位女仆身份的玩家所当然地需要负责起庄园内的这些杂事。 为什么没有及时进行更换?纪旬有些疑惑。 但在联想到昨天从顾梓钰身上问到的异香,纪旬直觉自己不好的预感要成真,但染病的真的只有顾梓钰一个人么? 昨晚他与景迟回到宅邸的时间并不算早,加上已经被顾梓钰杀死却没见到尸体的李峙,纪旬也算是见到了六个人,还有五个人在早餐时间过后就没有再见到过,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也不知道是分散在偌大的宅邸中寻找线索,还是早早地便躲回自己的房间里,以逃避被牵扯进那几人无谓的争吵中。 纪旬为避免出现什么他一个人解决不的问题,并没有独自检查各个房间内的情况,而是选择当作无事发生似的下楼与其他玩家汇合。 毕竟不管是影视作品还是各类文学著作中,单独行动逞英雄的,一般都没有个什么善终的下场。 而纪旬本身还是要伪装成npc的。 一个合格的副本npc哪有在意玩家死活的。 但纪旬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想到这点,自己的心里就总会产生一丝焦躁,同昨天看到顾梓钰的只顾自己的安危,完全不对同伴的死活有任何怜悯时所产生的情绪类似。 纪旬对于他这突然萌芽出的疑似有些过于圣母的特质感到十分不适应,只得努力克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向一楼正厅走去。 昨天早上虽然桌尾的两个位置是空着的,但长桌起码还是基本坐满的。 而今天只是零零散散地下来了五六个人,就连俩个早就该候在旁边的女仆也不见踪影。 纪旬面上表现得毫无波动,装作不经意般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朝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 只见那些玩家看到这么多空着的座位,大概也知道情况不妙,但由于还没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即便内心慌乱也不敢轻易表达出来,只得一个个愁眉不展面色凝重地端坐在桌前。 连和纪旬进行简单的视线接触都不敢有。 想来也是,昨天纪旬下来的晚,后来听其他人的意思,本应坐在空着的那两个位置上的玩家是被当着众人的面拖出去的。 从顾梓钰昨天问景迟的问题来看,玩家们的剧本里信息应该并不完整,起码没有人知道疫病的事,更不知道其中更深层的细节,不然顾梓钰不可能还摆出那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示人,在发现自己身上变化的时候,早就该想办法给自己续命了。 以她果断且毒辣的手段,起码至少会尝试一下和副本Boss硬碰硬一下,没准会有转机。 既然她毫无察觉,那只能说明顾梓钰连最基本的主要信息都不知道,她只是从景迟规避危险的举动中嗅出了死亡的触发条件,却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纪旬眉头轻蹙,他想找个玩家的剧本看一下,来核实他心中的想法是否正确。 他猜测玩家手里拿到的剧本只有规定时间要做的事情,以及人设的大致信息,副本所敷衍给他们的任务大概就是什么找寻庄园主的秘密。 至于找到秘密会怎么样,找到之后要做些什么才能通关应该完全没有提到。 纪旬回忆起在树林中景迟对他说过的话:“你是这个副本中唯一的玩家,而我们都只是推动剧情的线索人物罢。” 现在看起来,具有绝对自由的纪旬确实更符合玩家的身份,而其他人的限制实在有些过头。 但纪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副本会围绕他而展开 [Rememberwhoyouare.]这个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纪旬太阳穴隐隐感到刺痛,他直觉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忽然,与昨日相同的铜铃声响起,虽没有女仆去主动敲响它,可它还是照常工作。 纪旬心里不禁有些无语,人都快死没,还要注重这么个仪式感。 有些许刺耳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过好一会才消散开来,而景迟也踩着时间点登场了。 明明在纪旬出门的时候景迟身上穿得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可这多久没见到,他就换了一身更华丽精致的。 很难说这到底是庄园主的人设,还是景迟本身那吹毛求疵的性格在作祟。 纪旬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朝景迟的方向看去,早上起来后纪旬难免有些害臊,即便两人黏糊一会,却到底是有些刻意躲闪对方的视线。 经过这一会独自行动的功夫,已经调整好心态的纪旬坦然地与景迟目光相接,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比往日似乎更加明亮。 大概是自己的人怎么看都顺眼,纪旬的笑容愈发粲然了,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欢欣,只觉得用光彩照人这个词来形容景迟一点都不为过。 景迟连半个眼神都没给桌上的其他人,径直走到了纪旬的旁边站定,微微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声说道:“抱歉久等。” 随后才安然入座,扫视一圈后,面色不悦地说道:“人都哪去?” 景迟的声音冷若冰霜,纪旬明显感到桌上本就不多的人基本上从他们瞬间变化的表情,就能看出紧张的情绪来,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回答。 见没人敢理会他,景迟也好似并不意外,只是冷哼了一声:“连女仆都偷懒去了,这么怠慢客人岂不是要让我丢脸?” 说罢便站起身来,桌前坐着的其他玩家们搞不清楚景迟到底是要做什么,暂时不敢有反应,但纪旬知道,对方估计是要带着他们上楼查看情况了。 于是纪旬随着景迟的动作走到了他的身边,语气轻柔地说道:“去看一下吧。” 只见他话音刚落,其余五个人也连忙站起来,一脸局促地等着景迟做出动作。 景迟自然是笑着点了头,便率往楼梯处走去。 可万万没想到,变故却在此时发生。 一个浑身腐烂的人从二楼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来,她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甚至连头发都掉光。 眼眶因为溃烂也不再能作为盛放眼球的完美容器,一侧是空空荡荡的血洞,而另一侧的瞳孔也已经涣散开,眼白部分的颜色灰败,没有半点生机,由几根还没有烂得彻底的肌肉和神经牵连着,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像一盏年久失修的老吊灯,摇晃摇晃的。 所有能辨识那人身份的特征都没有,只能勉强从身体的曲线来看出这应当是个女人。 纪旬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而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玩家也发出了阵阵喊叫,纪旬循着声音向后看去,卉卉和昨晚同那几个一起看热闹顺便拦住卉卉的女人都在那几个暂时没出现任何问题的玩家里。 而在纪旬的记忆中,这次副本只有四个女玩家,如果不是这两个人,那这具高度腐败的躯体只能是两个女仆中的一个。 昨晚顾梓钰的身上已经出现感染疫病的特征之一,纪旬基本确定这应该正是顾梓钰。 纪旬只是意外于为什么从出现症状到彻底病发的速度会这么快,只能归咎于副本加速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进程。 莫名有些紧张的纪旬看向景迟的方向,只见景迟的面色依旧毫无波澜,若不是自己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他都要怀疑景迟所看到的场景是不是和他有所出入了。 被纪旬认定是顾梓钰的那人一个不稳踩空了台阶,直接从高处滚落到了众人面前,而她落地时发出的声音并不像是正常肉|体砸在平面的声响。 反而像是一团吸饱水分的烂抹布,被人用力砸在了地上,她身上满是脓液,肌肉和皮肤腐坏得青青紫紫的,一丝一缕失去应有的结构。 随着她所受到的冲击,那股诡异的香味愈发得浓烈,扩散到整个客厅,惹得人有些干呕。 组织液飞溅,弄脏了距离他最近的景迟的裤脚。 顾梓钰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这种意义不明的声音,她缓慢地在地上爬动,纪旬连忙抓着景迟的手臂躲闪开来。 见到这副场景,虽然卉卉不一定就知道眼前这个不成人形的怪物就是与她产生过冲突的顾梓钰,但那人爬行的方向俨然就是自己所在的位置。 卉卉一时间也被惊呆,半天才反应过啦,然后连连后退。 可看上去原本已经奄奄一息了的顾梓钰却突然仿佛回光返照似的,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怪力,以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冲到了卉卉的面前。 卉卉一个健康且健全的成年女性竟然完全被她死死得压制住,只能发出阵阵呼救声,试图寻求其他玩家的帮助。 可眼前这人身上的惨象实在有些触目惊心,别人躲都躲不及,大家本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怎么可能突发这么个好心主动去犯这个险。 “…………定是……那个溃烂不堪的身体终于完整地把话说了出来,纪旬好一番分辨,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话音刚落,只见她伸出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可以清晰得看到森森白骨的手,猛地朝卉卉的面部捅进去。 “吃,你吃啊!”顾梓钰喑哑地嘶吼道。 她的半个手掌都伸进卉卉的喉咙,而卉卉挣扎的动作也越发激烈,显然已经濒死的顾梓钰渐渐控制不住对方了。 于是她快刀斩乱麻般地死死拽住卉卉的舌头,狠狠地往后一躺。 鲜红的血液喷洒到了地上,随着那半根被拔断的舌头一起被甩飞到纪旬面前的,是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干瘪眼珠。 第52章 remember who u r(二更) 变故实在来得太突然,纪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在与景迟对视一眼后,两人一同往楼上跑去。 检查了所有房门紧闭的客卧,纪旬和景迟又额外发现了两具已经几乎腐烂成了肉汤的尸体,早就辨别不了身份了,满室都飘着那股子浓香,熏得纪旬头晕眼花,先行退了出去。 除了已经死亡的两人,剩下三个今天没在规定时间下楼参加早餐会的玩家,纪旬前往他们的房间查看后,心中不好的预感成功应验了。 那三个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地出现了疫病相应的症状,身为“庄园主”的景迟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将几人的房门挂上了重锁,以将他们隔绝。 可两人心里确实清清楚楚地明白的,此举并不能阻止这一切,所有人只不过是在按照剧本的推动发展着而已。 每天死三个人,这就是副本所设定的瘟疫蔓延的速度,到第四天,也就是庄园主的生日宴会这一天,所有的人都会死亡,连同景迟一起。 纪旬并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怎样,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唯一的变数,只有他满足了出副本的条件,才能彻底地结束这一切。 “能确认死者身份么?”纪旬语气严肃地向景迟问道。 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俨然已经过了正午十二点,已经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了,故而不仅景迟可以正常地同他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做,原本在大厅内惊魂未定的几个玩家也都分散开来各自寻找出路去了。 毕竟也是经历了几个副本的人了,即使当时被吓到了,也不太可能就此坐以待毙。 景迟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活着的人里没见到另一个女仆,那死亡的里面就应该有她一个。” 听了对方的话纪旬点了头,他是比较赞同这个说法的,但由于副本其实才开始并没有多久,而且所有玩家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更没有系统地互相认认脸,所以纪旬也只能模糊的记住一共几男几女,长相都没瞧得完全,更别提名字了。 但显然死亡已经开始了,鉴于所有人都在景迟所谓公平的处理方式下触发了死亡条件,所以死亡顺序应该是随机的。 至于顾梓钰报复卉卉的行为,纪旬只能归咎于她不清楚疫病的这个机制,大概误以为是卉卉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纪旬忽然想起了昨天他在景迟的暗示下去花园里拿到的那枚印着鸢尾花图案的戒指,连忙转身抓住了景迟的衣袖问道:“戒指,郁金香下的戒指有什么用。” 可景迟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很淡,纪旬看不懂他的意思,只是沉默着等待他的回答:“鸢尾花是我的家族的标志。” “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只是觉得漂亮,想送给你。”说完,景迟便轻轻抚摸了纪旬柔软的发顶,十分眷恋的样子。 纪旬对于景迟的这个说法并不相信,他隐约间只感觉这个戒指可能是副本的关键,他不明白景迟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对方是不能说,还是不愿意说。 于是不解的纪旬只得专注地同景迟对视着,试图从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中试探出个结果。 可结局注定是要让他失望的,景迟没有半分要掩盖什么的样子,他的脸上哪怕一点心虚都看不到。 景迟宛若被造物主精心创作出的长相即便纪旬已经看得足够多了,却依然可以轻易地捕获住他的心神。 纪旬有一瞬的恍惚,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升起的对景迟的责难,只想凑上前去拥抱对方。 可也只是一瞬。 “景迟,这是人命。”纪旬承认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但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来的这不合时宜的情绪,竟让他不受控般地因一些与他毫不相关的人,而这么对待自己的恋人。 话一说出口,纪旬就愣住了。 可景迟的神情却依然温柔又神情,丝毫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景迟只是叹了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些无奈一般,然后轻声说道:“小旬,着急也是没有用的。” “我们只能等。” “等到第三天的午夜。” 他的话语轻柔得仿佛在诉说爱意,传到纪旬的耳朵里,竟让他心中生出了莫名地愧疚,仿佛自己着实是亏欠对方良多,纪旬的眼眶似乎都有些酸得发胀,有想落泪的冲动。 景迟走上前,轻轻吻了一下纪旬柔软的嘴唇,然后说道:“对不起。” 第53章 remember who u r(三更) 既然景迟都已经这么说了,找遍庄园也没发现其他解决方式的纪旬也只得相信。 宅邸里每天都在死人,一开始景迟还会封上门窗,或者进屋将他们的尸体拿什么包裹起来,起码给这些人点体面。 可随着染病人数越来越多,厚重的房门和紧闭的窗户都已经不能隔绝那股独由逐渐腐烂的病体分泌出的诡异香气了。 整栋房子都弥漫着这个味道。 无计可施的纪旬只好等待着第三个夜晚的降临,这期间他像是刻意逃避似的,同景迟单独相处于三楼的主卧。 除了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地到楼下大厅享用早餐,有行动能力下楼的玩家越来越少,纪旬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所产生的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小。 他感觉自己逐渐适应了这般频繁得面对死亡,纪旬只能等,等到那个时间,等着能结束这一切的机会。 如果这真的是什么神明的试炼,那他也只会是个邪神。 不然为什么偏偏要在人间制造出炼狱来呢。 纪旬同景迟十分默契的不再提任何有关副本,有关这个劳什子神明的试炼的事情,甚至不说任何有关于两人之外的事情。 每天只是走剧本人设的时间线,处理尸体封锁门窗,然后回到主卧缠绵在床榻上,互诉情意。 两人之间没有绝望感可以蔓延的缝隙,既然只能等待时机,那就抛空一切负面的情绪再来等待。 “这是第几天了。”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窗幔遮挡不严的地方洒到了屋内的地面上。 从纪旬的背后拥抱着他的景迟,用嘴唇在纪旬的颈侧轻轻摸索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仿佛是在舍不得。 “第三天。” 得到了景迟的答案,纪旬点了点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接了一个吻,然后便起身开始换衣服:“走吧。” “应该除了我们所有人都死绝了吧。”这是这两天纪旬唯一一次提起这个话题,甚至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景迟,都知道其实纪旬的心理状态并不轻松。 其他玩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随着剧本的流程行动,生病,最后凄惨的死亡。 而相对自由的纪旬却哪怕已经快到了规定时限的最后一天,却仍然没有想明白副本所提供的线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对其他人的愧疚感其实一直在折磨着纪旬,只不过他刻意逃避了这个问题,而景迟显然也是了解他的,这段时间内并没有给他闲下来可以滋养负面情绪生长的空隙。 面对纪旬故作轻松的玩笑,景迟并没有给予相衬的回应,他甚至在听到了纪旬的“走吧”二字后,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半敞着丝绸质地的睡袍,倚靠在木质雕花的床头,看着纪旬的背影微笑。 纪旬穿了一身比较轻便的衣服,对着镜子随意地抓了两下蓬松的头发,见景迟仍然在不远处慵懒地坐着看自己,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由地感到奇怪。 他转身朝床地方向走了过去,语气揶揄地与对方插科打诨:“怎么,要我亲自伺候你换衣服不成?” 可景迟不说话,只是笑,眸中流转着纪旬看不懂的情绪。 再怎么迟钝,纪旬也该发现不对劲了,他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到了景迟的身边,一把抓住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手。 景迟那只骨节分明很是清秀漂亮的手的手心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溃烂。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纪旬扣紧对方腕骨的手有些不受控地颤抖。 怎么可能……他和景迟两个人除了第一天的那顿餐食之外,连水都没碰过,为什么景迟还是染上了疫病。 “小旬,你自己去吧。”景迟将手从纪旬那里抽离开来,然后用另外那只完好的手掌捏了捏他的耳垂,像他平时喜欢做的那样。 “这层最东面上锁的书房,戒指是钥匙。”景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但却依然带着笑意:“走吧。” 纪旬凑上前去,吻了吻他的发梢:“放心,我会找到结束副本的办法,你不会有事的。” 景迟听了似乎迟疑了一瞬,然后才点了点头,依然没有再说其他的话语。 “等我回来。”纪旬往房门处走了过去,忽然景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 纪旬回过头,景迟的表情像是有些怅然也有些遗憾。 他听到景迟说:“你会忘记我么?” 听到这个问题,纪旬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攥住用力地拧了一下,仿佛很久之前两人就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对话似的。 纪旬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带出了他的回答:“不会。”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良久,景迟渐渐露出了夙愿得偿般的笑容,声音轻得如同在自言自语:“那就好。” “我等你来找我。” 纪旬拿着那枚刻有鸢尾花家徽的戒指,按照景迟的指示走到了东边尽头的房间前。 书房门把手上有一个凹槽,大概和他手上的戒指是可以完全吻合的。 可纪旬却站在那里犹豫了良久,却迟迟不敢将戒指放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离开前与景迟的那一番对话令他心慌。 他总觉得事态的发展最终还是会向着与他期待相反的方向发展。 但宅邸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以疫病恶化的速度来看,他应该是可以在景迟死亡前把他救下来的,可纪旬的心里却仍然空落落的。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没能记起来,纪旬说不上准还是不准的直觉给他带来这种感受。 不过眼下除了打开这扇门,纪旬也没有别的退路可走,况且他必须要尽快带着景迟逃离这个副本,他不能再犹豫了。 金属之间的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哒”,纪旬手中的戒指与门把手上的凹槽严丝合缝的拼接到了一起。 随着他轻轻转动的动作,那扇厚重古朴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咯吱” 老旧的房门不堪重负一般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音,纪旬应声走进屋内。 可还没等他看清室内的陈设,门却“咣”得一声合死了,任纪旬拽着把手如何拖拽仍纹丝不动。 待他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却从模糊中所看到的屋内的样子发现了不对,这里根本不像是书房,屋内的风格与这个宅邸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纪旬心里刚升起疑惑,忽然他的眼前闪过一丝白光,照亮了他周边的环境。 灰白色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正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尊小像。 纪旬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在从第一个副本出来以后的梦里。 除了蔓延至最高处的阶梯不见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光秃秃的房间以外,房里的所有细节都同纪旬记忆中一样。 只不过他是在看到周围的场景时才回想起那个梦的,不知是他自然地遗忘了,还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记起,总之纪旬在身处这里之后才意识到有问题的。 忽然,他面前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体,如同投影一般在给纪旬播放着什么画面。 纪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所看到的场景是什么,可当他看到景迟的那张熟悉的脸时才意识到这是宅邸中的画面。 投影中的视角明显不属于景迟,而是另外的人,纪旬甚至能听到这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大抵是因为紧张的情绪所致。 从朦胧不清的声音里,纪旬竟判断出了这是个女人。 怎么会这样……纪旬心里想道。 这些天虽然他有尝试逃避周围人在不断死亡的这个事实,但还是有去核对尸体的数量,现在宅邸内除了自己和景迟应当没有旁人了才是。 不对!从一开始他们就搞错了。 纪旬忽然意识到他和景迟忽略了的地方。 从第一天因为瘟疫的扩散而开始死人时,他和景迟只是看了看各个房间里完全分辨不出身份的尸体,和剩下活着的人,就直接先入为主地做出了另一个女仆身份的玩家也已经死亡的判断。 如果说她只是将第一天清晨因违规崩了人设的那两具尸体搬了出来,伪装成自己的模样呢. 她的角色会有要去厨房的时候,所以可以知道尸体的位置,如果说她本身的任务就同其他人不一样呢…… 故事里的贵族遭镇上居民的背叛,在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被偷偷潜入的对他恨之入骨的那些人残忍杀害,而导致他被误解的,那个由他捡回来的来路不明的男孩却没有救他。 纪旬虽然不知道从前男孩没有能保护贵族的缘由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被困在这里了,他只能看着景迟被杀害,却什么都做不到。 滚烫的泪水从眼中不断地滑落,纪旬疯了一般地捶打着紧闭的房门,用力地扯着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直到自己的指尖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利器没入肉|体的声音从纪旬的身后传来,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纪旬瞪圆了眼睛,缓慢地转过身,他看着女孩那张在他原本印象中胆小怯懦的脸,此刻满是冷漠,而锁骨处都已经有些溃烂痕迹了的景迟,心口处被她捅出了个裂口。 正汩汩地往外淌着鲜血,将蓝色的床单染成了紫色。 可那到底是景迟,怎么可能就甘愿这样任人宰割。 只见景迟飞快地做出了反应,从枕头下掏出了那把他曾要赠给纪旬的匕首。 景迟的身体此时已经很虚弱了,连握着匕首的动作都不同纪旬记忆中那般流畅了,但他还是以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起身,在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孩惊愕的眼神里,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然后便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似的,身体一斜倒回了床榻上。 眼前的场景,在纪旬的泪水间变得模糊,与许多年前另一幅相似的画面重合。 纪旬仿佛听到了景迟的声音: “我等你来找我……” 突然,大量的记忆猛地涌入了纪旬的脑海,他感觉自己在被撕扯着,仿佛快要从中间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一般。 纪旬在原地踉跄了几下,最终还是因剧烈的疼痛而跪坐到了地上。 他想起来了。 自己的事,景迟的事,他们两个的从前,这个狗屁副本的真相。 以及,他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于房间的梦在第二十章 的开头,是后来修文时补充上去的,是我的锅! 下章完结~ 第54章 前尘与现在 “想跟我回家么?”男人有些轻佻的声音传进耳朵。 纪旬对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最初是没有意识的,只是随意地漂浮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许不能用漂来形容。 他就是万物的一部分,哪里的状态不稳定了,他就用自身的一部分去填补,从而使除他以外的世间万物都能相对来说安稳的生活。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那一天,他忽然拥有了自己的思想。 如果一定要给他一个容易理解些的身份的话,那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神明。 一开始,他从不主动去接触人类社会,大概是天地之间自有法则的缘故,他生来的使命便只是平衡世间的能量?磁场?运气?随便怎么说,反正是不能干涉太多。 他倒也乐得个自在。 但他喜欢热闹,也喜欢观察他们。 他还用某种记日方法给自己起了个名字——纪旬。 他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担起了这份责任,但起码名字要有那么一些意义。 不过纪旬最后到底还是没经受得住人世繁华的诱惑,他天生就是个愿意玩乐的性子。 纪旬被一个样貌漂亮的旧贵族捡回了家,他与男人一同创造了无数美好的回忆。 后来,男人吻了他,纪旬虽不太理解这些复杂情感中的弯弯绕绕,但他却对人家的亲昵举止感到喜欢。 神明如果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还有什么意思,纪旬吻了回去,并主动开口邀请对方成为神明的爱人。 不过事实证明,神也还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许是纪旬在这里停留了太久,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太多的富饶。 这世间的守恒原则便开始自主地进行平衡了起来。 一场诡异的瘟疫席卷了城镇,但因为纪旬好歹是个神明,所以他同景迟所居住庄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这也只是一小部分因素,最主要的还是要归功于景迟是个死洁癖。 天生污秽不能近身的纪旬哪享受过被人逼迫着每日洗澡的待遇。 反正总有些人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 景迟几乎掏空了全部家底去帮助城镇后,镇上的瘟疫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染病之人的死亡速度都比最开始快了好多倍。 在景迟最后一次拒绝了自掏腰包给城镇上的居民后,谣言铺天盖地地席卷了这方土地。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不能理解那些人想法的纪旬向景迟问道。 而景迟只是笑了笑,一下又一下地轻吻着纪旬的唇角:“因为你还不够爱我。” 纪旬翻了个白眼,当然清楚自己的这位爱人只是在说胡话,这是两人相处时的日常了,纪旬已经习惯了。 他回吻了爱人,沉默着思考了一会,想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也确实是有他一部分原因的,没多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我想要离开一段时间。” 得知他要离开的景迟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没有阻止,两人这些日子里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 景迟作为神明的爱人超乎想象的合格,他不问纪旬的来历,不问纪旬为什么能做一些普通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最大的任性就是同纪旬一起,在手腕处刺上了古代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比翼鸟的图案,以及半哄半强迫的让纪旬做出“即便两人分开也要他重新找到自己”的约定。 即便是神明也被他这股子要做个够本的劲头弄得腰酸背痛,虽然纪旬很想告诉他,自己活了这么久,就从来没有见过那劳什子的比翼鸟。 但他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毕竟谁会不喜欢手腕上有只漂亮的小鸟呢,虽然刺的过程着实不怎么舒服。 “我等你来找我。”景迟在纪旬离开时说道。 只不过等纪旬预感到不对赶回来的时候,就只见到了景迟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周围满是其他人的尸体,每个人的皮肤上都有或多或少不同程度的溃烂,俨然是已经染上了疫病。 景迟的体温已经逐渐冷却了,那双对着他笑得或狡黠或温柔,在与他亲吻时会染上情|欲的眼眸再也没有睁开过。 纪旬好像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等他想起自己与景迟的那个如同玩笑般的约定时已经晚了。 他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而另一半的他是由自己这段日子所想所做而导致出的负面能量构成的,等纪旬意识到这么一个存在时,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主要控制权。 那个自己,纪旬愿意称他为伪神,以人类的负面情绪和精神中的力量为养料,每隔一个周期便随机挑选不少的人,以选取神明的继承人的名义,冠冕堂皇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而纪旬则是被消除了从前全部的记忆。 他喜爱热闹,伪神便让他一直孤寂。 他亲近人类,伪神便要让他们陷入疯狂。 他想要同景迟在一起。 伪神便将他尘世间的住所安置在每一世景迟的附近,却至死都不让他们相见。 随着这个周期即将结束,伪神出于恶趣味制造出纪旬身体即将衰败的表象,可万万没想到翻了车。 景迟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纪旬的背影,在经历了几天的调查后,终于找到机会凑到了纪旬的身边。 伪神也很无奈,虽然他与纪旬是个此消彼长的模式,但纪旬到底也是神明,他只能给对方使绊子,却不能直接杀死他。 不然自己也就该一起完蛋了。 伪神恨透了景迟,可无论他怎么尝试杀死对方却都没有成功,而他也没有办法组织纪旬进入副本,还是那个理由。 纪旬好歹也是神,伪神可以趁虚而入压制他,更改他的记忆,偷窃走他的生活,引诱他做出相反的决定,却不能在他自愿的情况下阻止他。 从纪旬和那个挨千刀的景迟进入副本的第一刻开始,伪神便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他也只是个冒牌货,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唯一的优势就是纪旬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纪旬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是神明。 他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而景迟是因着他一句玩笑般的约定,便每一世都保留了些许对神明模糊的记忆,并凭借着这点虚无缥缈的东西,追寻着那个泡沫般的虚影孤独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人生。 记忆同力量一同回到了纪旬的身上,瞬间接收了太多信息的纪旬神情还仍有些茫然。 他眼前似乎循环播放着景迟再一次死亡的画面,而这次他还是没能将遗憾变得圆满。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下颚流到了衣领上,洇出了一小片水渍。 “你和我才是一体的。” 属于纪旬自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纪旬听了之后却轻蔑地笑了,或许其中也隐含了几分自嘲的情绪。 “你也配?”纪旬的声音冷若冰霜,不掺杂半分其他的情绪,只是单纯地阐述着一个事实。 此时他已经止住了泪水,敛去了多余的感情流露,看上去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只是气场上多了几分经由时间的洗礼而沉淀下来的淡然。 纪旬似乎并不为爱人的死亡而悲伤,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朝着房间最中心的石台边走去。 伪神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继续用和纪旬一模一样的声音劝阻,只不过这时两人的角色已经互换了过来,他才是那个需要恳求的一方:“你毁灭了我自己也会消失,你疯了么!” 纪旬向石台行进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只不过四周的空气皆产生了明显的阻力,显然是伪神在做最后的抵抗。 “你做的最愚蠢的决定就是没杀死我。”纪旬的语气淡淡的,细品竟能听出其中藏着几分笑意:“你能钻一次空子,还要妄想第二次?” 此时,纪旬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摆放在石台上的那座小雕像:“这只是制造的幻境,你消失了,景迟,还有其他所有被你困在这里的人的意识就都会回到原本的位置。” 伪神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纪旬听着他所说的话语只觉得吵闹,他忽然想念起景迟身上松柏般冷冽的味道了。 “再见。”纪旬喃喃地说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又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是纪旬的“神殿”,就在他的身体内部,摧毁了手中这个小小的神像,他就会消失在这世间。 拥有着纪旬五官的神像在外力的作用下应声变得粉碎,在纪旬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仿佛听到了景迟的声音:“等我来找你……” 早春的天气总是不那么稳定,前一天街边的绿化植物已经被回暖的气温欺哄着抽了新芽,后一天软绵绵的细雪便闹着玩一般地落了下来。 好在温度还是给了点面子,没让雪花堆积起来,刚飘到地上就都化成了水,浸得地面一片泥泞。 景迟撑着一把黑伞走在才恢复些许生机的草坪上,枯黄间隐隐约约有几分嫩绿的色彩养精蓄锐。 远处的花园里本是种着一丛又一丛茂盛的鸢尾的,但由于某个审美比较纯天然的神明不爱听人讲道理,自作主张铲了个干净,种上了好大一圈野迎春。 此时都没开花,光秃秃的,极大程度的刺激到了将吹毛求疵和穷讲究作为最高人生追求的景迟。 一阵微风吹过,虽带来了几分寒意,却并不刺骨。 “先生,找哪位啊?”清亮的声音忽地从景迟的身后传来。 景迟弯了弯眼睛,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此时对方正坐在他刚才路过的草坪上,朝自己的方向笑得恣意,还露出了一侧的小虎牙。 “接我的爱人回家。”景迟用清冷的嗓音说出温柔的话来。 纪旬听了笑得更灿烂了,连跑带飞地撞进了景迟的怀里,凑在人家的颈侧深深地闻了好一会独属于对方的味道。 等吸够了景迟,纪旬才爽快地照着景迟那轮廓漂亮的嘴唇吻了下去:“那你来得正好。” “神明现在想要一个爱人。” …… ——[神将在他死去的第三天复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我人生中写出的第一本作品! 由于没有经验以及自己的积累不够多、思想也不够深,所以在整个写作的过程中还是遇到了蛮多困难的。 有的成功解决掉了,突破了自己原有的水平,有的问题依然存在,可能会被我带进下一本里,但我会努力尝试改善的,希望会让大家看到我的进步。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感谢我的宝贝读者们,不管是后期在众多优秀的作品中发现平凡的我的,还是从只有几个收藏的时候就开始默默陪伴我的。 没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可能不会坚持下来。 总之,感谢大家支持正版,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这本书就到这里了(如果有人想看番外的话我可能会单独开一个免费的番外合集),下一本《海王竟是金丝雀[a波]》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哦(具体文案指路作者专栏,我这次一定好好存稿呜呜呜!),接下来可能会优先完成专栏里的那个短篇言情小甜饼,然后就开耽美(四月初必开,很快的,嗯!)。 爱大家!希望和你们在下一本书再见,我会努力进步的! [最后一句话有引用圣经]